題解
自譬喻這一門看去,其中構設的精妙,幾可獨步于世界,《百喻經》即是其內最具代表的一種。此書全名《百句譬喻經》,《麗藏》作四卷,《資福藏》(宋)、《普甯藏》(元)、《嘉興藏》(明)俱爲二卷,梁·僧佑《出叁藏記集》說是五卷,今以《麗藏》爲底本,參校以其他諸本,擇善而從,間或出以校記。《麗藏》偶有殊勝之處,如第八十六則<父取兒耳珰喻>,其他諸本均作:「爲名利故,造作戲論:言無二世,有二世:無中陰,有中陰:無心數法,有心數法:無種種妄想,不得法實。」(魯迅如此斷句,金陵刻經處一九一四年刊印)《麗藏》作:「爲名利故,造作戲論,言二世有二世無,中陰有中陰無,心數法有心數法無,種種妄想,不得法實。」各本衍了一個「無」字。
《百喻經》是爲新學佛道的人撰集的,佛教的主要意旨大都含納于其中了,諸如空、無我、泥洹、緣起、無常、中道、禁戒、布施、反苦行、反恣情極意之類,爲了便于讓新學者入門,便和合了一連串好笑的癡人故事,編撰者僧伽斯那以爲這些故事對正義實義的宣說是有益還是有損,要看它與正義實義是相應還是不相應,這實在涉及到了譬喻的著意之處:相似性。《百喻經》的卓異在于它建立起相似性來,並且使讀者領悟這種相似性,那麼,通行的做法,常是將教誡除去,獨留寓言,實在破壞了這種相似性。
我們可以截然地說,一切寓言故事都是意義的表達形式,或可進一步說,正是意義引發了寓言故事,所以,私意以爲教誡與寓言其實處于譬喻的循環之中,也就是說兩者互爲譬喻,寓言自然使教誡變得明晰可感,而教誡所特具的智慧之光也反射到了寓言體上,使其籠罩在原先並不一定蘊含的意味與魅力之下。這樣一種交互莊嚴,使得新意義的進入呈渦漩狀,彼此含納、包卷。而兩者出人意表的結合,甚或是硬性的嫁接,忽如電光霍閃,顯豁之此將玄奧之彼登時照徹,無複遁形,不可遊移,實在也給人以快感。依天竺人論藝的衡准,可如是說:這是味(rasa)。得味者歡喜。
《百喻經》由僧伽斯那撰集,蕭齊中天竺叁藏求那毘地譯出,卷末署尊者僧伽斯那造作《癡華鬘》竟,故原名《癡華鬘》,意爲以癡人故事來莊嚴、修飾,以事喻道。又,華鬘常是行列結之,以爲條貫,這兒用來譬喻一連串的故事貫集起來,因而《癡華鬘》可以今譯爲《癡人癡事喻道故事集》,目下就將此名用作本書的副題。
求那毘地,梵名Gunaviddhi,意思是安進,據梁·慧皎《高僧傳》卷叁記載,他本是中天竺人,弱年就開始修道,師事天竺大乘法師僧伽斯那,聰慧、強于記憶,勤于諷誦,谙熟通究了大小乘經典二十萬言,兼學佛經之外的典籍,精于陰陽術數,占驗時事,許多徵兆都應驗了。
齊建元初年來到京師:(今南京),居止在毘耶離寺中,威儀端肅,徒從衆多。僧伽斯那先前在天竺國曾從修多羅藏(即契經藏,系佛滅後阿難所結集)中抄出精要貼切的譬喻,撰集爲一部,凡有百事,即卷首引子、卷尾偈頌及九十八則事喻,用來教授新學佛道的人。求那毘地當時就全部熟誦,而且還明了了它的意旨,永明十年(公元四九二年)的秋天就把它譯成了漢文,一共有十卷,就叫做《百喻經》。後來又譯出了《十二因緣經》及《須達長者經》各一卷。譯文受到當時人的稱美。求那毘地爲人弘厚,所以萬裏之外都有人來師從,南海商人也都宗事他,爲他在建業秦淮河畔造了正觀寺。中興二年(公元五O二年)冬,終于此寺。
本書采取以各則獨立的源流、解說點出故事的重點,但限于資料不全及個人所學有限,每則故事無法源流、解說兼有,在此向讀者說明和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