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楞伽經 題解

  題解

  《楞伽經》,七卷,十品,于阗(今新疆和阗一帶)僧人實叉難陀於唐久視元年(公元七○○年)譯出,全稱《大乘入楞伽經》。

  此《楞伽經》在中土凡四譯,現存叁本,均收入《大正藏》第十六卷中。其一是劉宋元嘉二十年(公元四四叁年)由印度僧人求那跋陀羅譯出,全稱《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四卷,四品,但品名均爲<一切佛語心品>,分之一、之二、之叁、之四。此譯之特點是比較質直,「語順西音」、「文辭簡古」,以至於「句讀有不可讀」,遂使「髦彥英哲,措解無由,愚類庸夫,強推邪解」(詳見西門寺法藏撰《入楞伽心玄義》。大正叁十九·頁四叁○),故未能得到弘傳。

  其二是北魏宣武帝延昌年間由印度僧人菩提流支譯出,全稱《入楞伽經》,十卷,共十八品。鑒於求那譯本之簡古晦澀,菩提流支在翻譯此本時力求暢達,故「加字混文」,「或致有錯」,「遂使明明正理滯以方言」(同上),如把「阿賴耶識」與「如來藏」截然分開,稱「如來藏識不在阿賴耶識中」等,就與原意多相背離。

  現奉獻給讀者的這部《楞伽經》,是唐譯本,譯者署名是實叉難陀。實際上,西域僧人彌陀山、大福先寺僧人複禮等對此經之翻譯用力頗勤,據有關資料記載,實叉難陀剛譯出此經之初稿後,未來得及再作審校對勘,就奉敕回西域了,後由「尤善《楞伽》」之西域僧人彌陀山「奉敕共翻經沙門複禮、法藏等,再更勘譯」(同上)。由於此譯本幾經校勘,加之采用以梵本對照前兩個譯本的方法,因此,義理方面較前二本更准確、完備,文字之表述也更加通暢、流利,受到佛教界的一致肯定和推崇,或曰此譯本「文敷暢而義昭然,直使後來,力不勞而功必倍,當時稱爲大備」(寶臣:《注大乘入楞伽經》卷一。大正叁十九·頁四叁叁)。或曰「若論所譯文之難易,則唐之七卷,文易義顯,始末具備」(宗泐、如玘:《楞伽阿跋多羅寶經注解》卷一。大正叁十九·頁叁四叁)。正因爲這樣,本書選擇唐譯七卷之《大乘入楞伽經》爲底本。

  在具體版本上,本書采用金陵刻經處本。

  此《大乘入楞伽經》,正如經名所顯示的,是一部大乘經典;「楞伽」二字,系梵音,意譯爲「難入」。所謂「難入」者,原指摩羅耶山陡削險絕,爲常人所難到;楞伽城本無門戶,非神通者不可入。今以處表法,譬喻此經乃是微妙第一了義之教,非大乘利根之人,不可得入。

  此經以楞伽城城主羅婆那王請佛往楞伽城說法爲引子,以大慧菩薩問法爲契機,引出如來之宣講佛法。所講佛法之大要者,無出「五法」、「叁自性」、「八識」、「二無我」,而所有這些,又不外乎一心,能究此心,即能故宋譯之各品皆冠之以「一切佛語心」。

  就思想內容說,《楞伽經》具有一個明顯的特點,即統合大乘佛教的空、有二宗。如果說,作爲《楞伽經》「大要」之一的「二無我」顯然屬於大乘空宗的基本思想,那麼,構成此經「大要」的另兩個重要方面——「八識」、「叁自性」,則無疑是傳統佛教瑜伽行派的基本教義。在閱讀《楞伽經》的時候,人們可以看到這樣一種情形:此經一方面反複論述世間萬有、一切諸法、種種名相,都是假名安立,如夢、如幻、如乾闼婆城,是人們妄想分別的結果,教導人們要遠離有無、斷常等虛妄分別見。

  另一方面,此經又一再指出,所謂如夢、如幻,絕非一無所有,認爲如果視諸法如夢、如幻爲一無所有,那就會陷入外道的斷滅之見,明確指出:「諸法無我,非如來藏法身常住之性。」(卷五。以下引文凡出自《楞伽經》者,不再注經名,只注明第幾卷)要求人們在斷除對一切外境外法的虛妄分別見同時,必須以「正智」去觀察、思維、認識、體證此各種現象背後的真常實性,即「如來藏法身常住之性」,甚至於說「甯起我見,如須彌山,不起空見,懷增上慢」(卷四),當大慧菩薩問及爲何不說「寂靜空無之法,而說聖智自性事故」

  佛說「我非不說寂靜空法,墮於有見,而是「於寂靜法以聖事說」。所謂「於寂靜法以聖事說」,亦即把諸法之無常與如來之常統一起來,把「空如來藏」與「不空如來藏」統一起來。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楞伽經》認爲:由於衆生無始時來,計著於有,爲了使衆生聽了之後「不生恐怖,能如實證寂靜空法,離惑亂相,入於唯識理,知其所見無有外法,悟叁脫門,獲如實印」(卷四)。所以如來隨機說法,於空寂法以聖智自性說。在這裏,人們可以看到,此經把「空」與「有」、「寂靜法」與「唯識理」統一起來了。

  《楞伽經》的另一個重要特點,是把「如來藏」與「阿賴耶識」也巧妙地統一起來。在傳統佛教中,「真如」、「如來藏」、「阿賴耶識」叁個概念之義蘊、內涵是下盡相同的。所謂「真如」乃指諸法之本體;而「如來藏」則是指衆生本來藏有自性清淨之如來法身;至於「阿賴耶識」,則是法相唯識學中一個核心概念,它作爲産生一切諸法之種子,與作爲不生不滅之「無爲法」的「真如」是有著嚴格區別的,因此在唯識學中,「阿賴耶識」與「真如」沒有也不能有直接的聯系。

  但是,在《楞伽經》中,不論「真如」、「如來藏」還是「阿賴耶識」都被糅合在一起了,經中屢屢言及「如來藏名藏識」(「藏識」即「阿賴耶識」),並且認爲:「此如來藏藏識本性清淨,客塵所染而爲不淨」,如來藏「爲無始虛僞惡習所薰,名爲藏識」(均見卷五)。《楞伽經》此一糅合「如來藏」與「阿賴耶識」的思想,以及認爲「如來藏藏識」具有染淨二重性的看法,對後來的中國佛教産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楞伽經》還有一個重要特點,就是融會性相。佛教界(包括印度佛教與中國佛教)於性相上派別繁多,說法紛纭,大而言之,有「有相宗」、「無相宗」、「法相宗」、「實相宗」等等。「有相宗」如小乘,「無相宗」如「中觀學派」、《般若經》,「法相宗」即法相唯識學及《解深密經》、《瑜伽師地論》等,「實相宗」如天臺、華嚴及《密嚴》諸經、《寶性》諸論等等。《楞伽經》在這方面則是一部具有融攝彙通作用之經典。例如,小乘說七十五法,倡「人無我」,不見「法無我」;「無相宗」之般若學則掃一切相,破一切執,主諸法無自性,倡一切皆是空;「法相宗」之法相唯識學則建立「八識」、「叁自性」,倡外境非有,內識非無,主張「萬法唯識」;「實相宗」之《密嚴經》、《寶性論》等則倡一切諸法皆是如來藏之隨緣顯現,以「如來藏緣起」爲一宗思想之綱骨。

  再者,就「有」、「無」立論,小乘說「人無法有」,般若學講「人法二空」,法相唯識學主[境無識有],[實相宗]則認爲相不盡故非有,性無礙故非無,故[非有非無」。《楞伽經》在這個問題上充當了一個「調和者」的角色,由於它既講空又講不空,統合了「空」與「有」,既講「如來藏」,又談「阿賴耶識」,把「如來藏]與「阿賴耶識」統一起來,這樣,性之與相在《楞伽經》中被融彙貫通起來了。

  在佛性論方面,《楞伽經》也同樣具有融攝、調和之特點。此特點之主要表現有二:一是融彙各宗、各種經典關於一闡提有無佛性的說法。在這個問題上,各個佛教宗派、各種佛教經典說法不一,因之導致佛教界在這個問題上長期爭論不休。

  大而言之,相宗及其所依據的佛教經典,如《瑜伽師地論》、《佛地經論》、《顯揚聖教論》、《大乘莊嚴經論》等,把衆生種性分爲五類,即聲聞乘種性、緣覺種性、如來乘種性、不定、無出世功德種性,認爲有一類衆生不具佛性,永遠不能成佛,如斷盡善根之一闡提;反之,另一類大乘經典,如《華嚴經》、《法華經》、《大般涅槃經》等,則主張一切衆生包括斷盡善根之一闡提,悉有佛性,都能成佛。

  《楞伽經》在佛性問題上的說法十分圓通,它不但語及「五種種性說」,而且直接談到一闡提能否成佛問題,但是其觀點與相宗卻迥然異趣:《楞伽經》首先分一闡提爲二,指出一闡提有兩種,即「菩薩一闡提」(亦即平常所說的「大悲一闡提」)和「舍善根一闡提」,當大慧菩薩問及「此中何者畢竟不入涅槃」時,佛說:是菩薩一闡提畢竟不入涅槃,非舍善根一闡提。爲什麼這麼說呢

  經中解釋說:「舍善根一闡提,以佛威力故,或時善根生,所以者何

  佛於一切衆生無舍時故。](《楞伽經》卷二)明確地主張一闡提也具有佛性,也能成佛。

  《楞伽經》對於一闡提的這一說法,對於中國佛教的佛性理論影響至深至廣,以致可以這麼說,「一切衆生悉有佛性」的佛性理論之所以會成爲中國佛教佛性理論的主流,與《楞伽經》的這一思想有著密切的關系。就連盛倡「一分無性」說的法相唯識宗創始人玄奘,也差點因爲《楞伽經》的這一說法而放棄其「一分無性」說,只是因爲其師戒賢的堅決反對而未果。

  《楞伽經》在佛性問題上的融通性,還表現在對於聲聞、緣覺二乘能否成佛問題的看法上。對於二乘能否成佛,佛教史上諸宗派、諸經典說法不一,或二乘不能成佛,如小乘;或曰「定性二乘」,不能成佛,如無相宗、法相宗;或曰「定性二乘」也能回心入大,成菩薩作佛,如實相宗。《楞伽經》既語及佛爲聲聞授菩提記,但又說此是方便秘密說;既分阿羅漢爲叁種,即「趣寂」、「退菩提願」、「佛所變化」,又說:聲聞、緣覺「若彼能除一切過習,覺法無我,是時乃離叁昧所醉,於無漏界而得覺悟。既覺悟已,於出世上上無漏界中,修諸功德,普使滿足,獲不思議自在法身」(卷叁)。《楞伽經》中這種佛爲聲聞授記、二乘也能最終獲如來法身的思想,後來也成爲「一切衆生悉有佛性」、都能成佛思想的重要經典根據之一。

  另外,《楞伽經》關於「語」、「義」關系的論述,也頗具特色,並且對於禅宗産生了深刻的影響。《楞伽經》分佛法爲二種,所謂「言說法及如實法」。「言說法」者,一謂隨衆生心爲說種種諸方便教」;「如實法」者,「謂修行者於心所現,離諸分別,不墮一異、俱不俱」(卷四)。對於這兩種法的相互關系,《楞伽經》首先指出:二者「不一不異」。說其「不一」,是因爲「言說是生是滅,義不生滅」(卷五),言說非即是義;說其「不異」,是因爲「言說」能顯「義」,可以因「語」而人於「自證境界」。基於這種思想,《楞伽經》認爲,一方面須有言說,因爲「若不說者,教法則斷。教法若斷,則無聲聞、緣覺、菩薩、諸佛。若總無者,誰說

  爲誰

  (卷五)所以,菩薩應該隨宜說法;另一方面,由於言說非即是義,「諸法自性離于文字」,因此,菩薩不應執著語言文字,不應隨言取義。若執著語言文字,則「如蠶作繭」,「自縛縛他」;若「隨言取義」,則「死墮地獄之中」。

  其次,《楞伽經》進一步指出,「語」、「義」比較而言,「義」比「語」更爲重要。例如,當大慧菩薩問:何者是第一義時,佛說:非言語是第一義,亦非所說法是第一義,第一義者,唯是自心,因言而入,非即是言;第一義者,是聖智內自證境,非語言分別所能顯示(詳見卷叁) 。因此,「菩薩摩诃薩隨於義,莫依文字。依文字者,墮於惡見」(卷五)。中國佛教史有許多高僧都主張「依義不依語」,至達磨東來,更倡「以心傳心」、「不立文字」,此中受《楞伽經》的影響應該說是顯而易見的。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雖然禅宗自稱「教外別傳」,但是,即使在後期禅宗中,其[揚眉瞬目]、[棒喝]、[機鋒]等教學方法,在《楞伽經》也可以找到它的雛形或根據。卷叁有這樣一段話:[大慧,非一切佛土皆有言說,言說者假安立耳。大慧,或有佛土瞪視顯法,或現異相,或複揚眉,或動目睛,或示微笑、頻呻、警欬、憶念、動搖,以如是等顯於法。如不瞬世界……但瞪視不瞬,令諸菩薩獲無生法忍及諸勝叁昧。」(大正十六·頁六○叁上)後期禅宗的許多教學方法,與《楞伽經》中所說的揚眉瞬目而顯法,不唯表現方法相近,而且其理論依據也相通,即都以「以心傳心」、「依義不依語」爲根據。

  總之,在衆多大乘經典中,《楞伽經》最突出的特點在其融會貫通,它不僅融會了大小二乘,而且貫通了空有二宗;不僅糅合了如來藏系和唯識系的思想,而且融攝了性相二宗。在中國佛教中,它既是「法相唯識宗」依據的經典之一,同時也是禅宗初祖達磨傳付慧可的重要經典,其對中國佛教的影響可見一斑。

  鑒於此經在佛教史上特別是中國佛教史的重要作用,又由於此七卷本之篇幅適中,因此,在編纂此書時,除了刪去那些重宣義理的「重頌」外,幾乎保留了該經所有重要內容,以使讀者對這部經典能有一個較完整的了解。

  最後,對本經之譯者實叉難陀也作一簡略的介紹。實叉難陀,又稱施乞叉難陀,華言「學喜」,于阗人,生於公元六五二年,卒於公元七一○年。據史傳記載,難陀精通大小乘,且旁通異學,於武周時,因武則天欲重譯《華嚴經》,聽說于阗有較完備之梵本,即遣使訪求譯經者,以此因緣,實叉難陀從于阗來到漢地。公元六九五年抵洛陽,先後在內廷大遍空寺、洛陽叁陽宮佛授記寺、長安清禅寺等處翻譯佛經。所譯佛典:《大方廣佛華嚴經》(八十卷)、《大方廣普賢所說經》(一卷)、《大方廣如來不思議境界經》(一卷)、《大方廣人如來智德不思議經》(一卷)、《文殊師利授記會》(《文殊師利授記經》叁卷) 、《地藏菩薩本願經》二卷)、《十善業道經》(一卷)、《大乘入楞伽經》(七卷)、《右繞佛塔功德經》(一卷)、《大乘四法經》(一卷)等。

  據《開元釋教錄》說,他總譯佛經十九部,一百零七卷,其中,以八十卷《華嚴經》和七卷《楞伽經》影響最大。就譯述之風格說,難陀之譯作與玄奘之「新譯」迥然異趣。他重意譯,強調簡約順暢,因此,其譯作較流暢易讀;加上他精通佛教義理,因此,其譯本頗受佛教界之推崇,如此七卷《楞伽經》,後來被佛教界公認爲是內容最完備、義理最准確、行文最流暢之譯本。

  

  

《楞伽經 題解》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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