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人間佛教開展的當代契機(杜忠全)

  人間佛教開展的當代契機

  杜忠全

  就中國佛教而言,過去的100年,跟激變的中國社會,同樣地處在世紀新舊交替的夾縫中,面對著時代的大變局。

  20世紀的中國佛教有破有立。傳統佛教在曆史潮流中顯得不足,進而刺激了新適應的佛教思潮應運而生。檢視百年中國佛教的發展,如果有一明確的新主題的話,便是“人間佛教”的提出與開展了。

  傳統枷鎖下的佛教

  自東晉時期的廬山慧遠法師送客不過虎溪傳爲美談以後,中國佛教總是予人一種退守山林,以山林佛教爲正宗的刻板印象。這種“天下名山僧占多”的情勢之養成,就政治層面來說,可說是當權者的猜忌心理所致。

  宗教信仰在社會中具有巨大的影響力,以致可以成爲政治改革的動力,是當權者深爲了解的。那些借助宗教力量上臺的統治者,更深恐會成爲下一波以宗教爲號召的政治革命運動推翻的對象。這裏頭,尤其是佛教的教義之中,原本就具有一種彌勒下生的信仰。這種佛教原始信仰中的彌勒下生期許,原就是不離政治理想的,認爲彌勒菩薩會在人間出現轉輪聖王時下生人間,並在人間修行成佛,普說佛法,廣度衆生。

  所謂轉輪聖王,原是印度政治理想中所追尋的聖主明君,他以正法而不以暴權治世。中國曆史上不乏以彌勒下生來影射輪王出世的政治號召,造成彌勒下生的思想被曲解。這尤其常爲政治人物利用,以之號召推翻舊政權。因此,傳統的帝王多對佛教抱有欲迎還拒的矛盾心理。佛教退處山林,是遂了當權者的意願。在當權者的意境中,宗教是絕妙的治世手段,全然廢棄,恐怕有違聖訓。于是,唯有把佛教安置在這樣的一個位置,以減少僧人與普羅大衆接觸的機會。讓劃處方外的出家人守在深山之中潛修出世法,一心以解脫開悟爲期,而視人世猶如火宅牢獄,跳脫逃避都唯恐不及了,何來參與世俗事務的熱情呢?

  從山林走向人間

  另一方面,佛教歸屬山林的“出世”型態,亦是儒佛思想诤論所達致的平衡局面。從此,世間的人生事務歸屬儒家,佛教唯屬出世間之精神超脫之追尋而已了。儒、佛各司其職,遂形成了中國人的固定認識而深入民心。

  清末民初,西學東漸,西方科學依客觀研究所建立的知識架構,動搖了中國傳統上依直觀體認所構成的知識體系。西風東漸,儒學衰微;而佛教教義體系中較具客觀知識傾向的唯識典籍,適時在此刻自日本回流,成爲中國知識分子用以抗衡西方學術的思想武器。于是,佛學便應時填補了儒學衰微之後所留下的思想空間,成爲一時之顯學。

  1911年,孫中山領導的革命黨人經過了屢屢的失敗之後,終于成功地把盤據了中國近300年的滿清王朝推翻了,並且結束了中國數千年的帝王統治政治。這天翻地覆的政治變革,讓社會的各個層面都受到沖激。佛教作爲中國社會的一個組成部分,自然也面臨時代變革洪流的沖激了。

  帝王統治時代結束,意味著佛教不再受到政治當局的保護與牽製,同時,佛教的社會參與也不再有政治禁忌。就前者而言,佛教必須從此自力更生,才能謀求得宗教命脈的延續;依後者來說,佛教此後可以走出山林,以更大的熱情來參與社會活動,透過廣泛地接觸社會人群,來達到繼續壯大與發展的目的。因此,中國佛教的立足重心從山林移向都市人群,在新時代新社會新形勢之下,乃是一種不可避免的發展趨勢。

  傳統政治型態的激變,加上儒學思想主導勢力的衰退,爲佛教介入社會事務創造了時代契機。實際上,佛教社會化的發展趨勢,自明末便已形成了。只是,清末民初的新局面,更易使佛教毫無顧慮地參與社會活動,廣泛地介入各種社會事務而已。

  革命時代的太虛大師

  佛學在近代中國的複興,要追溯到清末時期南京的楊文會居士,但真正在教理上作出改革呼籲,以因應政治巨變之後的新社會的,卻以太虛大師爲先鋒人物。

  太虛于1912年在敬安和尚(1851-1912)的追悼會上發出的“叁大革命”呼聲,其中即包括了教理、教製與教産叁方面的改革要求。而他早期的改革志向可說深受中國政治革命風潮的影響,除了緊隨著政治革命的成功而提出“叁大革命”之外,更有配合“叁民主義”而有“叁佛主義”的提倡。

  太虛倡導佛教革新運動,掀起了中國佛教改革的時代主題,試圖對已定型的“明清佛教”傳統形式作出改變。但佛教改革運動,在他有生之年,並沒有取得預期的成果,惟其思想結晶-“人生佛教”,卻深植當時的新進佛教徒心中。

  1947年,太虛大師圓寂;1949年中國政權易手,這一政治轉變,佛教革新運動也然而止。而隨著國民黨政府轉移臺灣的所謂“中國佛教”,在當時客觀形勢之下,不能延續原先的改革意圖。

  新形勢底下的佛教

  中國傳統的佛教叢林,一般上都擁有大片的田産。叢林道場可依賴豐厚的田租收入,在經濟上獨立,而得以據山林以自守。但是,渡海到臺灣的“大陸佛教”就沒有這條件了。這些佛教道場的經濟來源,多是依賴信衆的布施或對外化緣而來。因此,住持法師必得廣泛地接觸社會人群,爭取信徒的解囊捐獻,才能維持一般道場的日常開支。即使是地處山林的寺廟,也必須以舉辦宗教活動來取得信施。這種客觀形勢,使得50年代以來的臺灣佛教必須走向人群,一方面要參與社會生活,另一方面也要讓社會大衆走入寺廟,才能取得發展。因此,臺灣的佛教道場不能脫離群衆基礎來劃地自守,是佛教與社會緊密接觸的重要因素。

  臺灣佛教是在1979年,美國與臺灣斷絕外交關系後,取得蓬勃發展。80年代,臺灣經濟起飛,在經濟富足之後,人們反過來追尋心靈世界的提升。古老的佛教在人們的心靈饑渴之下,成爲一時的潮流時尚。在許多的人力與財力大量投注之下,臺灣佛教看來一片興旺。

  1987年,臺灣的國民黨政府解除戒嚴令;翌年又宣布終止“動員勘亂時期臨時條款”,這更消除了政治加諸于社會的約束力,促使臺灣社會所蘊含的能量,得以毫無忌憚地爆發開來,佛教的發展更是大步向前。

  佛教與社會的緊密結合,是臺灣佛教不同于中國叢林佛教之處,在後無山林可退守的情勢之下,臺灣佛教朝社會化發展,積極介入社會的各個領域。這使得太虛大師極力倡導而未能竟功的“人生佛教”,終于在臺灣突破封泥,開花結果。

  在新的形勢之下,臺灣的許多佛教道場或團體在號召積極入世的同時,都祭起了太虛大師的“人生佛教”大旗。也有不少的團體更標榜是依太虛大師的後續者印順法師之“人間佛教”思想爲前導的。

  印順法師自1952年後便長居臺灣,他的全部著作皆在臺灣陸續完成或修訂重版。晚近十余年,在諸多私淑者的大力鼓吹之下,他已逐漸成爲臺灣佛教界的精神標竿,有著崇高的地位,甚至“具有一言九鼎的公信力”。

  政治情勢的轉變,使得早年牢控臺灣佛教界的中國佛教會不再掌有佛教界的專製權。而早年排擠印順法師的教界領袖亦相繼故去,使得晚年的印順法師得以其深睿的思想,成爲漢傳佛教界的思想領袖。他極力主張的“人間佛教”思想,得以傳揚開來,成爲了當代臺灣佛教發展的主流趨勢。

  “人間佛教”思想雖然在20世紀末葉才在臺灣佛教界備受推崇,但他其實是在1949年以前的中國佛教大環境中思索完成,並在他早期的講學生涯中漸次闡發,後來才在香港作較系統化的詳細申論,最後駐錫臺灣,經過長時期的潛伏後,才逐漸得到僧俗信衆的普遍接受與大力闡揚。他的這一思想是中國佛教近代改革浪潮中所達致的一種思想進程。

  結語

  印順法師早年編集他個人的佛學文集《妙雲集》計24冊,自70年代初陸續出版以來,至今已重刷超過20版了。1993年,他又集新舊作品,編成《華雨集》一套5冊,加上其它的學術專著近10種。1998年,他的全部作品更以光盤的形式出版。他的作品普遍地在臺灣佛教界流通,其中有多種被列爲佛學院的教材,或佛學研究所的入學必讀書。因此,現在許多站在臺灣佛教浪頭上的法螺手,都很難說不受他之思想啓發或影響。不過,目前如火如荼地發展的“人生佛教”或“人間佛教”,是否都符合印順法師的理想,卻又成爲不可不加以探討的問題。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