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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精神

  兩種精神

  蓋天下能夠有所成就的人,都具備著兩種精神——戰鬥的精神和創造的精神。魯迅論章太炎,以爲章太炎的戰鬥的文章,才是他一生中最大、最久的業績,應該一一輯錄、校印,使他和後生相印,活在戰鬥者的心中。而有人論魯迅,也以爲他的骨頭最硬,沒有絲毫奴顔與媚骨,在文化戰線上,他是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數,向敵人沖鋒陷陣的最正確,最勇敢、最堅定、最忠實、最熱誠的空前的民族英雄。這許多議論,不光是足以鼓勵人們的志氣而已,也有事實的根據。佛教界內不是流行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兩句話嗎,丈與尺,相差十倍,魔與道也始終是對立的,行道必須降魔,自然免不了戰鬥,所以戰鬥是值得贊誦的。因爲有道在,否則但求天下太平,不問魔強道弱,結果則魔子魔孫,充塞宇宙,誰也逃不了魔手。釋迦生下地來,就向魔王們下了哀的美敦書,他一生無時無刻不在戰鬥之中。出家之前和虛榮欲望戰,和親子之愛、妻妾的羁縻戰。出家以後,和外道惡魔戰,和不平等的階級製度,以及不正見的徒衆們戰,一直到死,他還說:“有德王爲護法故,與惡比丘戰鬥,將從人民眷屬有戰鬥者,有隨喜者,命終皆生阿閑佛國。”(《涅槃經》卷叁)從這裏,我們可以知道佛之所以爲佛,是從戰鬥裏莊嚴起來的,並不是吃吃困困,閉著眼睛等死一般地裝扮得出來的。

  目前的佛教界,好像大家都抱著“有奶便是娘”的主義,巨惡元凶只要肯布施幾個錢,就可以變成佛門的上賓,榮膺善男子、善女人的稱號,漢奸走狗在杭州、上海“宏法”的消息,居然有人在後方替他傳揚。是非不分,公道何在,我真替佛教擔心。細細地推究起來,乃是早巳沒有了道,所以也無所謂魔,當然不用戰鬥。這樣的佛教,無疑的只有走上惡運。

  要有戰鬥精神,一定先須具備創造的精神。你看釋迦佛出家以後,東參西學,幾乎當時所有的名師都被他訪過,但他並不以此爲滿足,菩提樹下,自作活計,乃是他的創造精神的表現,結果因此成就了無上正等正覺。而目前的佛教界呢

  到處烏鴉一般黑,誰也不敢對于一切不合理——佛理罷——的事情哼一聲,這怎麼會如此的。

  記得美國的布克夫人說:“中國人自知賦有創造性的,沒有民族在過去比他們再善創造的了。但幾世紀以來,除了少數個人的偶爾出現來,竟一點創造精神也不見了。這有兩個來源:一,在過去,父母師長確曾使每一青年造成固定的典型,而不許其岐異。二,子女在經濟方面仰賴父母,強迫他們在少年、青年、甚而成年時有服從心。這裏,可以看出一個合理的創造沖動被抑製的原因。”這也可以用來說明佛教界的何以沒有創造精神。她又說:“創造精神的再起,就是新的好奇心的勃興。”我想,在現在這樣錯綜複雜、水深火熱的環境當中,總應該刺激得起僧青年們的新的好奇心了罷。單單只會讀幾句死書,對于自家心靈上的進步是不會有什麼好處的。在書本之外,要高瞻遠矚地看清一切環境變化的動態與原因,同時對于自家生理心理上的一切沖動感應,不要隨便放過。要很精細地、不客氣地從這裏參透人生,認識世間,自然因此就可以決定一個比較明白的人生觀,而創造的精神才能充分發揮其力量。這樣的人,縱使因戰鬥而失敗,也不失爲英雄。其實在真理的廣場上和惡魔搏鬥,除掉創造精神不夠、戰鬥精神提不起來而臨陣退縮的人以外,決無失敗可言。達摩西來,創造了不立文字的禅宗,北方的禅僧,嫉害他,幾次幾乎喪命,他咬定牙關,面壁九年,大道終于傳下去。創造頓悟說的六祖的經過,也與達摩約略相同,而其法派則至今未絕,這都是很好的榜樣或證據。

  本刊上卷各期,屢次說明佛教在教理和組織兩方面,都應該大加洗刷與整頓,但我們還沒有得到很多的同志。固然我們先只有口號而尚未有具體的辦法,事實上很不夠,而就同情我們的來信當中看起來,創造的精神都很閑淡,當然更難找到強健的戰鬥精神。我們認爲是同志對于人生的參透、世間的認識還不大夠的原故。我們自覺渺小,但很願意和同情我們的人士緊握著手,大踏著步,在創造與戰鬥的兩種精神交織之下,完成新佛教的建設。我歌頌戰鬥,我贊歎創造,因爲他們是生命的源泉!

  (原載《獅子吼月刊》1942年第2卷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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