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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用是道(繼平法師)

  日用是道

  《報恩》雜志第14期

  繼平法師

  禅宗曆代祖師在教化弟子時,都采用因機施教的方法,根據弟子的不同根性采用方便靈活的接引方式。這些祖師都反對死板教條的修證方式,主張在日常生活中自然證道,從而擺脫了刻板修道方式對禅子思想的束縛。爲禅宗的悟道方式開辟了生動活潑的新領域。

  南宋育王淨昙禅師就是一位主張“日用是道”的高僧。淨昙禅師晚年住錫杭州時,王公貴族無不趨之若鹜,爭相與他結交,淨昙禅師高興地迎來送往,沒有顯出絲毫的焦躁的情緒。當時很多禅子都想從淨昙禅師那裏得到參禅的真谛。面對禅子們的求法,淨昙禅師在一次上堂時說:

  本自深山臥白雲,偶然來此寄閑身。

  莫來問我禅兼道,我是吃飯屙屎人。

  淨昙禅師在本詩中表達了自己對參禅要旨的理解。詩歌前兩句說淨昙禅師本來過著如山中白雲一樣的悠閑自得的生活,只是由于偶然的因緣才使自己來到杭州弘法。在這裏一段時間,常常有許多弟子前來向我問參禅的奧義,我認爲證道並沒有奇特之處,它既像“深山臥白雲”一樣隨意自然,又蘊含在我們平時的日用行事作務之中。

  淨昙勸誡弟子不要刻意去追求所謂的悟道。因爲一旦一個修行者把注意力放在“悟”的問題上,他已將“悟”當作一個客體,自己已置身于“悟”之外了。這個“悟”反而成爲你修道的障礙。如果你能做一位在日常生活中隨緣隨分的人,你就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觸緣開悟。

  一次,有源律師問慧海禅師:“僧人修道,還用功嗎

  ”

  大珠慧海回答:“用功。”

  問:“如何用功

  ”

  答:“饑來吃飯,困來即眠。”

  問:“所有人都是這樣,他們跟你的用功一樣嗎

  ”

  答:“不一樣,他們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所以不一樣。”

  大珠慧海認爲,只要隨緣任性度日即是用功,即是無修之修。其“饑來吃飯,困來即眠”之語,即源于此理。已明了者也是餓了吃,困了睡,在外相表現上與常人無異。他們的心總安住于當下,再無馳求,對外境之違順便能不拒不迎,自然隨緣。如此“饑來吃飯困來眠”,與佛道合,才是用功。常人心思總在造作分別,不能停歇,于諸境上百種追求,千般計較。遇順境者,則千方百計留之戀之;遇逆緣時,則費盡心機除之去之。若圖謀不成,則憂上添憂,怖上加怖,乃至惶惶然不可終日。至此境地,食不甘味,寢不成眠,雖求“饑來吃飯,困來即眠”,亦不可得。明白此理之後,無論吃飯睡覺,乃至日常生活中種種行爲,皆爲修行,皆成功德,皆是隨緣度化。

  

  大珠慧海的“饑來吃飯,困來即眠”後來成爲禅門傳誦的佳話和禅僧恪守的信條。饑餐困眠,是禅宗隨緣任運、率性適意精神面貌的形象表述。禅宗對隨緣任運尤爲推崇,守端禅師則以“饑來要吃飯,寒到即添衣。困時伸腳睡,熱處愛風吹”作爲他的“四弘誓願”。而沩山與仰山的一段公案,也是饑餐困眠的生動體現:

  仰山禅師有一次到遠方去度夏,解夏之後就回來看望他的師父沩山。

  沩山問仰山道:“一個暑期都沒有見到你,你在那邊都做了些什麼?”

  仰山回答道:“我耕了一塊地,播了一籃種子。”

  沩山贊美仰山說:“這樣看來,這個暑假你沒有白過。”

  仰山接著問沩山說:“這個暑期你做了些什麼呢?”

  沩山說:“白天吃飯,晚上睡覺。”

  仰山同樣贊美師父說:“那麼這個暑假老師你也沒有白過啊。”

  沩山認爲,禅就是生活,所以禅者的砍柴、除草、犁田,種種勞作,都是修行。對于真正的修行者來說,行也是禅,睡也是禅,動也是禅,靜也是禅。饑餐困眠,處處皆道場。所以仰山禅師說師父沩山暑天沒有白過。

  與此相似的如臨濟說:“佛法無用功處,只是平常無事,屙屎送尿,著衣吃飯,困來即眠。”“無事是貴人,但莫造作。”所謂“無事”,是指不求佛、不求道,以及不向外求的一種心理狀態。“貴人”是精神上富足的人,也就是佛。離開饑餐困眠而追求禅道,無異南轅北轍。

  夾山善會禅師也主張“日用是道”。他在上堂開示時說:“明明無悟法,悟法卻迷人。長舒兩腳睡,無僞亦無真。”(《五燈會元》卷五)

  禅宗主張饑食困眠、隨緣適性,在日常生活中見高情遠韻,這便是“悟”。但是有了悟的心境而沾沾自喜的話,就又犯了“騎驢不肯下”的大忌,尚非真正的“悟”。真正有所悟的人,必須連悟的意識也予以揚棄,所謂“悟了同未悟”。徹悟之人,連悟的觀念都不存在。“若要了心,無心可了。無了之心,是名真了。”只要有一個悟的觀念,就著了相。所以善會禅師在後面兩句中說,與其每天在悟與不悟之間計較分別,倒不如兩腳長伸去睡大覺,何必去計較那些到底是真或是假呢!”

  龐蘊居士是中國禅宗史上著名的大居士,他提出了“運水搬柴”等日常勞作都是道的理論。他所參訪的第一位著名的禅師是石頭希遷。石頭禅師見到他後便問:“見老僧以來,日用事作麼生(怎麼樣)?”龐蘊居士說:“若問日用事,即無開口處。”乃呈偈曰:

  日用事無別,惟吾自偶諧。頭頭非取舍,處處沒張乖。

   朱紫誰爲號,丘山絕點埃。神通並妙用,運水及搬柴。

  龐蘊居士的偈語旨在告訴石頭和尚,日用事就是沒有分別取舍,沒有對立抵觸,一切都是自自然然,沒有一絲的做作和賣弄,所以平時的運水搬柴都是日用事,亦即都是修行。石頭聽過偈語,點頭稱是。由此可見,石頭希遷對龐居士的修證見地還是很滿意的。

   龐蘊居士認爲,大道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無心得。不著意追求,而自能見道。要作到這一步功夫,必須在日用中以無住心行無住行,于相而離相,于念而離念,無作無求,無取無舍。自性本心,纖塵不立,如天外雲山,一片青翠。運水時運水,搬柴時搬柴,只要能不起用想、不起分別想,就是莫大的“神通妙用”。禅道正是通過這種平易親切的形式體現出來。

  禅宗主張的“日用是道”的禅修理論,得到很多禅師的認可和推崇。道悟即是這一理論的實踐者。崇信跟隨道悟禅師學法時,一次問道悟:“我跟隨師父修行多時,卻從來沒有聽到過您指示心要。”道悟說:“你遞茶來,我接;你端飯來,我吃;你行禮時,我點頭。何處不在指示心要?”崇信聽了,頓時開悟。道悟的所指示的開悟之道竟是如此簡單易行。

  禅宗“日用是道”的理論,在馬祖道一“平常心是道”的思想中有具體體現。“平常心是道”這句話,始見于馬祖道一禅師的語錄:“平常心是道,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無聖。只今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盡是道。”平常心就是長沙景岑禅師所說的“要眠即眠,要坐就坐,熱時取涼,寒時取涼,寒時向火,沒有分別矯飾,超越染淨對待”的自然生活,是本來清淨自性心的全然顯現。如果著意追逐客塵,有心造作攀求,反而會喪失平常心的和諧性平衡性,而成爲反常心、異常心。

  馬祖提出“平常心是道”,在禅林引起了很大反響。“平常心”即本來的心、自然的心,也就是不受任何私欲障蔽的心。後來趙州禅師接機,也闡發此旨。學人問趙州如何修行,趙州說:“洗缽去。”禅的體驗離不開日常生活,在日常生活中如吃飯、洗缽中都有可能證道成佛。

  禅宗“日用是道”的思想在中國禅宗史上産生了深遠的影響。唐宋以來,這一理論一直被許多高僧所推崇,成爲他們接引學徒的重要方式。“日用是道”的理論賦予禅宗初期“凝心壁觀”修證方式以新的內涵,從而使高深的禅法走向日常生活,受到廣大禅宗學徒的普遍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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