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傳戒
太虛
──二十叁年春作──
余自稍知經律以來,辄因于受戒持戒未能自信,故祗與人授叁皈、五戒,至多亦授璎珞十善戒,瑜伽菩薩戒而已。于沙彌十戒,且未敢與人授之,況于具足諸微細戒之苾刍戒耶?茲某長老來書囑雪山開壇傳戒,使效諸方所爲,余期期以爲未可。憶靈峰蕅益禅師在重治毗尼事義要集中有答問一則雲:“從上諸祖,各有叁類:
一者、嚴淨毗尼,宏範叁界,如遠公、智者、左溪、永嘉、荊溪、大梅、永明、覺範、高峰、中峰、楚石等是也。覺範、非時不食,中峰、冬夏一衲,具載傳記,芳軌昭然。古今如此知識,亦甚衆多,所應景仰仿效。
二者、丁茲末世,勞不獲已,遵佛遺命,舍微細戒,故住靜則刀耕火種,領衆則墾土開田;然于非時食等諸戒,仍自遵行,故清規晚用藥石,不雲粥飯,祗許非時漿、七日藥、終身藥耳。德山托缽,亦因視日早晚,當知不非時食明矣。然而此等知識,則便不敢爲人授戒。所以唐宋以來,禅有禅寺,講有講寺,律有律寺。初出家時,多先學律,律學有得,則以律名家,律學無得,則舍之而習講參禅,但舍微細戒,不舍重戒及性戒也。複有不能學律,徑投禅教而參學者,此即名爲乘急戒緩,然亦必獲根本五戒,斷無毀犯重戒之理。而決不敢自稱比丘,亦決不敢輕視律學,但自愧亦未能兼修以爲慚德。故至出世接人之時,或重登戒品,性遮皆淨,如六祖等;或單提向上,獨接一機,如壽昌等。有人問壽昌雲:“佛製比丘,不得掘地損傷草木,今日何自耕自種,自耘自獲”?答雲:“我輩祗是悟得佛心,堪傳祖意,指示當機,令識心性耳。若以正法格之,僅可剃發居士,何敢當比丘之名也”!又問:“設令今時有能如法行持比丘事者,師將何以視之”?答雲:“設使果有此人,當敬如佛,待以師禮;我輩非不爲也,實未能也”。又紫柏大師生平一粥一飯,別無雜物,脅不著席四十余年,猶以未能持微細戒,故終不敢爲人授沙彌戒及比丘戒;必不得已,則授五戒法耳。嗟乎!從上諸祖,敬視律學如此,豈敢輕之!若輕律者,定屬邪見,非真實宗匠也。
叁者、大用現前,觀機利益,破他疑執,不拘恒規。如文殊菩薩執劍逼佛,叁處度夏;重勝比丘與女同坐,令證無生;乃至寒山、拾得之呵律主,歸宗、南泉之斬蛇貓,並是一時不得不用之權謀。譬如良醫用砒霜以治病,大將設奇謀以除賊,偶一爲之,不可以爲典要!又凡诃佛罵祖,痛捧毒喝,皆是不得已而用之;所謂兵者,不祥之器,非布帛菽粟比也。若用得其當,則迹似違律,實真持律,以得律之意旨故。例如末利夫人飲酒救殺,佛贊其爲真持齋戒。菩薩戒本亦雲:“菩薩見機得殺盜等,于菩薩無所違犯,生多功德”也。若用失其宜,將所門庭施設,譬如優孟之學叔敖,宗既非宗,律又非律,謗大般若,疑誤後學,叁塗劇報,何由得免”
!
遂檢錄其文以謝之。今各處禅林本非律寺,侈然以傳戒聞,果將不免于叁塗劇報;辄號稱專門律寺之寶華等,皆莫逃無戒傳戒之過。噫!僧寶非傳戒、受戒、持戒、、莫能建立,今戒種斷而僧命亡矣!續命之方,其惟集有志住持叁寶之曾受苾刍戒者二叁十人,清淨和合,閱十年持淨苾刍戒律,然後再開壇爲人授苾刍戒,由此展轉持淨戒者爲授戒師,則中國庶幾其有清淨僧寶複生耳!
(見海刊十五卷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