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徒應參預中國和世界的新文化建設
太虛
──叁十二年在漢藏教理院講──
“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即是說佛的教法雖是佛智證明的真理,而存在世間則是觀察衆生之機宜事實而施設的,所以佛經是“契理契機”的法。不僅合乎個別的千差萬別之機,另外還有時代機境;要針對當時一般的思潮而隨順攝受或破斥,這才有佛法。
站在這種意義上,看種種佛教的經論,不但要明了現有的經論上怎樣說,還要進一步了解其所以說此經論之對于當時的時機怎樣?比方你去研究龍樹學,不但明白其已有之論義,還要知道當時印度佛教教內教外之時代思想怎樣?龍樹又是怎樣起而破斥或攝受以應那時之思潮而說明大乘,使整個佛法複興起來?後來到無著時代或玄奘至印度的時代,又是如何?再來觀察中國唐朝以前的時代,當時佛教教內教外的思想如何?佛教怎樣會與中國原有的思想發生密切關系,如何會使當時思想界受其影響,如何會發達興盛到那樣程度?
由是應知我們處于現在的時代,要使佛學昌明在現代的中國和全世界,就得先要觀察往古各種主要的時機,是如何適應之而從佛法的原則上去推行發展。再觀察到現在中國的思想界如何?最有力的思潮是什麼?世界各國的思潮又是如何?將來的中國和世界所需要的是什麼?應如何攝受或折服去宣揚佛法?如何能夠使佛法作爲中國或世界思想主要有力的指導和因素?或者以佛教來糾正他們思想上的錯誤,或增進發揚其合宜的地方。此實爲現在有志弘法者所應當考慮思想到的!此雖非求學諸人的學力就能做到,但在修學的方向上,不得不如此。
現在的中國是抗戰時期,世界是戰爭時代。佛教徒根據其原有的基礎,用不出什麼力量,不能有何貢獻。但在另一種趨勢上,我們目前有兩點事情可做而仍未能做的。現在的中國,不但要抗戰而且要建國。如在抗戰期中廢除不平等條約而使處于平等地位,在這種建設新中國的趨向上,便發生了一種新思潮。談到什麼是建設新文化之主要思想?同時世界人士,也在考慮到建設戰後的和平新世界之主要文化是什麼?大概思潮是要比現實早些。如現在便想到抗戰以後如何建設新中國?戰後如何建設更進步的永久和平世界?那麼,佛教在抗戰戰爭中雖無能爲力,但在建設新中國文化和建設世界永久和平文化的兩種中說,佛教如能應用到人間以教化衆生,應注意如何使佛教成爲此二種文化之主要思想。最少要能參加進去作爲構成的因素,切勿聽其落伍于時代之後,爲一種古物,當使其成爲活動有力的領導角色或要素!
談到現在中國建設中的新文化,固爲叁民主義,但叁民主義僅是一種原則,原則是要集合多種要素而構成的。現在構成這文化的,一種是中國故有的儒家思想,另外的即是近代西洋的科學哲學和基督教等之學術文明。由此近來所謂新儒家的思想漸爲擡頭興盛,過去以佛教學成爲宋明學的新儒家思想,現在以西洋近代學術成爲建國的新儒家思想了。在這種新儒家中,或兼容道家的思想,大概仍排斥佛教。縱使不排斥佛教,也都置之不提。所以我們要注意,現在的佛法,在建設新中國文化思潮中是否已被排在外?或佛學是否于新中國文化的建設上曾經發生了關系?其實佛學于此不但不能作領導思想,而且連參加的資格都沒有,完全被排擠于建設新文化之外。不但于抗戰中無多辦法和貢獻,而在建設新中國文化中,還是不曾趕上活動和參加的機會。現時固在苦難中過生活,即將來亦恐仍被踏在國民腳底下而作無用之物!現在的中國佛教徒亟需注意此點,不僅學些古來的大乘小乘和空有顯密禅淨等宗的辯論即足,要將佛法爭得爲中國的主要思潮,如何去領導轉移而使其與佛教相宜;最少亦要能作爲新中國文化的因素之一,不要使其這樣被抹殺了!
現在世界上最優秀的學者,多已考慮或討論到怎樣建立戰後的世界永久和平。在其余的政論家、哲學家和天主基督等教,曾向這方面研究或提議的甚多,但在各處的佛教徒似尚無有力之表示。本來關于建設世界永久和平,正是我們根據佛教所應作而最能作的事業,不過這並不是只站在佛法說的,還要明白了解于現在世界的思想和潮流,再應用完滿佛法的道理去綜合批判而說明。如說造成此次世界戰爭之原因是什麼?如何能真正奠定永久和平之基石?去人類戰爭病根而使非爲暫時息戰的和平辦法應如何?如果現在之經濟政治教育等製度和思想,若不去除其病源,將來則必再起戰爭。有了這種觀察之後,再來觀察佛教,看有什麼解救的方法,是否佛法能負擔此種責任?假使佛法真能爲戰後世界和平作有用的指導思想,則能弘揚于全世界,使全人類獲得真實利益,而佛教亦爲切于實際功用,不是慈悲救人救世的空談了。從這些問題去研究,是現在修學佛法有志弘揚者所必要注意的。即是說一方面要貫通佛法真能救世的道理,將佛法的根本學理思想使他格外地充實;另一方面要使佛教的教化力如何能實現于人類世界。
總結上面說的不外乎兩種:一種我們是中國人,當如何在新中國的文化思潮中而昌明佛教思想。第二種即如何使佛法能作戰後重建世界和平的主要思想或其因素。這便是現代有志弘揚佛法者所應努力的兩大目標。
(了參記)(見海刊二十四卷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