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團的惡止善行
太虛
昔聖天對異道庶民立論曰:“吾教以惡止善行爲宗”。而異道論敵無以難之。夫此豈禦人以口哉?以人群事實所須,要不外此,誠凡下凡愚所共喻,聖中聖智所莫逾者也!
今世人群所需者不在乎斯!夫政治莫尚于民主,經濟莫高于共産,知識技能莫備于科學,雖或至或未至,而鹹知趨向是叁者矣。然大地人類洶洶,危亂苦逼,益無以安其生樂其活者;毋亦猶缺道德之宗極,有以調融于民主、共産、科學之間欤!衆生世界中,人類翹焉首出,解之豁然大通之謂道,踐之浩然均得之謂德,果有可解而踐者乎?曰:是惟惡止善行而已矣。救今之民,拯今之世,則蚩蚩者氓,已胥溺于惡習俗而無以自拔矣!矯矯者士,亦格于惡勢力而無以自振矣!故應以惡止爲先;非惡止善莫能行。止一分惡同時即應行一分善,非充實善行則惡亦終莫能止也。以惡止開導善行,以善行完成惡止,故其程序乃由“惡止”而“善行”。
惡止善行,誠言簡而義周矣。然惡之謂何?善之謂何?若無准確之義界,則仍莫得運思措行之軌轍,故惡之與善,尤應解之通正,而後踐之得當也。害他爲惡,利他爲善,惡與善分界之本概在乎是,而交互轉變之式則非一。害他亦實害自,固爲愚且惡;害他不害自,及害他爲利自,似智且巧,而不見終必不利自且害自,亦不免愚而惡。故害他必斷然是惡,作惡斷然是愚癡,明智者必不致害他作惡。利他亦利自,固爲智且善,利他不利自及利他致害自,似愚且拙,而若知終必利自而不害自,則皆爲智而善。故利他必斷然是善,行善必斷然是明智,愚癡者亦不能利他行善。故得結論曰:
害他終害自,而致自他俱害故爲惡。
利他終利自,而成自他俱利故爲善。
除此尚有二式曰:
利自不害他。
害自不利他。
利自非惡,亦可由之作惡,然不害他則不作惡而反可遏惡也。害自非善,亦可由之行善,然不利他則不行善而反可遏善也。故此二應可判爲非惡非善。然利自害自非惡非善,而不利他爲遏善作惡之端,不害他爲止惡行善之始,故惡止善行,當自打破不利他而嚴持不害他爲入手。
嚴持不害他而漸止害他之惡,佛法有由戒而定、慧之學。打破不利他──我執──而啓行利他之善,佛法有由施而福、慧之行。要之、不害他而止惡,能利他以行善,始乎立人,終乎成佛,其事無人不易知樂行,其量惟佛能究竟窮盡,故惡止善行爲人間超人間道德之大宗也!何則?不害他而不殺、不盜、不淫、不妄而不醉亂昏愚,能利他而能仁、能義、能禮、能信而能清醒明智,則人之道全德備而人格立矣。此雖老生常談,而實爲人類能安樂生活之定則,舍此而人類安樂生活必不能得也。然不持五戒之佛律必難保五常之儒行,若能遵五戒之佛律,其五常之儒行自在其中,斯亦惡止而善行之程序則然也。
然自內之我執不至于斷盡,則利他之行固未能無限,即不害他之心亦難盡免。雖曰“殺身成仁,舍生取義”,而未澈身生畢竟空寂,則仁懷義憤亦終未盡泯害他之幾。盡空我以達不害他之極,乃成生空涅槃之小乘行果。安住生空涅槃,誠已達不害之極則,惡已滅盡。然守住無我之法,未能極盡利他之用。進于無我唯法,無法唯識──相──,亡自皆他,全他皆自之菩薩行;達至自他融遍、一多圓澈,惡無不寂,善無不圓之佛果菩提涅槃,乃造不害他利他之極,善亦圓成。故止惡行善爲道德之宗,而宗之所極必在于佛也。
然一往之惡止善行,唯策勵人人自造其極。而今以拯救人群民衆出集團惡習慣之陷溺,抗止集團惡勢力之侵害,則必養成集團善習慣之對治,振興集團善勢力之弘利;庶能以集團之不害他而止惡,以集團之能利他而行善,變革人群之危苦,造成民衆之安樂。故今日非個人惡止善行能達成救世拯民之目的,必集團之惡止善行乃能達成之也。以集團之惡止善行,造成惡止善行大集團;使不害他之精神,融澈于民主、共産、科學,則危苦之害可除;使利他之精神,貫通于民主、共産、科學,則安樂之利斯得矣!
(見海刊二十七卷第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