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74 爲了心中的理想

  爲了心中的理想

  八年前的一個冬天的早晨,有一位女士站在了我辦公的木板房門外。推開窗戶,我就聽到她用激動的聲調自我介紹說,她來自東北,發心要在這裏求學佛法。看到我略顯猶疑的神態,她趕忙拿出了身份證、工作證等各種證件,末了,還遞給我一張北外的畢業證書。

  其實我的遲疑並非因爲懷疑她的身份,我只是對她能否長期呆在這裏沒有把握而已。一方面,像她這樣的知識分子能舍棄城市生活、跑到這裏確實不易;一方面,我又見過很多類似身份的修行人,在剛開始時勇猛精進,及至行到半途,便紛紛退失了信心。這位女士會不會也如此呢?

  後來她就在學院住了下來,再後來,在上師叁寶的加持下,她落發出家了,並取法名圓明。我一直是這整個過程的旁觀者與審視者,而我的眼睛及心告訴我:這是一個非常精進的修行人,因她已把上師教言完全融在心間。

  八年來,未曾見過她東跑西顛、說長道短;也未曾見過她懶散度日、輕率放縱。即就是在學院碰到很大違緣之時,許多道友都已四散而去,她仍堅定地留在藏地,並發願永遠不離開上師。這樣的修行人,智慧怎麼可能不增上?道心又如何能夠退減下來?

  一個在學院呆夠八年的比丘尼並不多見,我想許多人可能都急于了解圓明的情況。那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她爲了心中的理想,都經曆過什麼樣的思索與奮鬥吧。

  

  我一直覺得爲了理想的實現而生活,才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對我而言,我的理想就是使短暫的生命獲得最有意義的價值。沒有了理想,也就沒有了努力的方向,而昏昏庸庸的生活,跟旁生也沒有什麼兩樣。但什麼樣的理想才能使生命煥發出最耀眼的光芒呢?對這個問題的探索,曾讓我苦惱了很長時間。

  高中畢業後我進入一家百貨公司當裝卸工,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擺脫出來,便是那時的理想。好在高考製度恢複後,我終于得以考入後來更名爲黑龍江商學院的這所高校,學習企業管理。叁年後畢業,我的理想得到了初步實現:我可以不當工人了,我可以坐進寬敞明亮的辦公室了。的確,畢業後我就被提升爲助理經濟師,工資也連升兩級。在一片贊譽聲中,我認爲人生應該向更高的目標攀升,至少得把“助理經濟師”前面的“助理”兩字去掉。而且應該過上一種有地位、有名望的生活,這才是理想人生。但是考經濟師必須過外語關,怎麼辦?幹脆一股作氣拿下英語得了,也許以後評什麼高級職稱時都用得上。于是,我又馬不停蹄地考上了北京外國語大學的英語函授本科專業。本來年齡也不小了,但在心中理想的驅動下,我還是拖著一把年紀堅持苦讀了叁年半,終于拿下了北外的文憑。現在的大學生可能已是遍地開花,連個博士都未必能找份好工作。但在我工作處于上升階段的八十年代初,有兩個大學文憑的人並不多見,因而我很快就頗有了名氣。地位越升越高,工資也一個勁地往上漲,自己都覺得人是越活越年青。在一片光輝圖景中,我當然得爲自己描繪更新、更美、更高的人生藍圖。我又開始想考碩士研究生,因爲我想進入國家級外貿系統。

  正在我爲自己新的理想目標奮力拼搏時,而且就在我已拿到一家國際機構招聘書的當天晚上,厄運突然降臨了:由于不小心,我煤氣中毒了。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死亡其實離我只有咫尺之遙。

  當時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像是在做一個夢,一個人沿著一條無人的路向東方走去。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停下來,忽然看見一排排尖頂的房子,等鑽進去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時,耳旁朦朦胧胧地傳來人們的哭喊聲。等神志完全清醒過來時,父母告訴我說,我昏死過去已有半個多小時。這突如其來的經曆讓我後怕了有一個多月,我總在想,當時若沒有醒過來,豈不就一命嗚呼了嗎?天哪!我的生命原來竟是如此的脆弱,它真的就在呼吸之間。每每想到這裏,我都要驚出一身冷汗。父母也說,他們當時認爲我已經完蛋了,因爲整個人一點兒氣息也沒有,渾身冰涼,他們才又喊又叫的,特別是母親,她當場就哭暈了過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又回來的,反正只知道自己撿了一條命。從那之後,我不得不重新審視我所做的一切。因爲這個事件對我的刺激非常大:如果我連命都沒有了,那要“經濟師”、“高級經濟師”的頭銜又有什麼用呢?就算你混到了一張牛津、哈佛的博士文憑,也擋不住一場煤氣中毒,因爲它會讓你頃刻之間就灰飛煙滅。我整天奔波在名與利之間,根本就沒意識到生命的存在。在與人爲了幾級工資而鬧得不可開交之時,從未想過如果自己一口氣上不來,那要這些工資又是在給誰要呢?就像我們每個人每天都沐浴在陽光之下,因而常常意識不到太陽的存在一樣,只有在寒冬臘月裏,才會迫切地渴望太陽穿透雲層。我也一樣,如果不是這場煤氣中毒,我根本就不會停下穿梭不已的奔波,我也從不會想到這個生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問題。

  在病床上的那段日子,我有了充分的時間與心情去回顧一下自己的足迹。

  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以前在學經濟學時,盡管整天把價值規律、商品流通的定義背得滾瓜爛熟,但卻從未聯系自己思考過這一問題的實質。如果說工人主要是以體力勞動來獲取工資、再從社會上買回生活所需的話,那麼知識分子則主要是以腦力勞動來參與交換,但二者全都是在出賣勞動力,在這一點上無甚本質區別。想到這裏,我忽然覺得自己以前處處以學問、文憑、知識作爲炫耀的資本、輕視“下等人”的本錢的做法,實在是愚不可及。我們在一個生産、交換、流通、分配的社會體製之內,都只能以自己的種種“所長”被納入到一個龐大的機器之中,以出賣這種“所長”來換回你在這個機器之中的或者螺絲釘、或者中樞按鈕的位置。但你即就是個方向盤,你以爲自己就能駕馭自己的命運之車了嗎?

  我們都只不過是一個個零部件而已,但幾乎人人都認爲自己在主動地、能動地、積極地參與著、創造著、推動著自己以及社會的發展。其實我們都不過是社會這臺無生命的大機器上的工具而已!

  認識到這一點,我感到極度地悲觀與壓抑。我們分明是一個個靈動的個體,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但在天災人禍面前,我在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也沒來得及做任何准備的情況下,差點就被剝奪了生存的權利;而在社會這張龐大的網前,原先頗爲自負的我,也漸漸明白我的這架血肉之軀,只能而且必須被納入到一個無有任何感情、無有任何血與肉的運轉不停的關系之中。難道一個人,一個甚至被譽爲萬物之靈的物種,根本就沒有能力把生命養育成自由自在、突破一切障礙、自主自爲的一種存在嗎?

  社會是由人組成的,但人們卻被商品這根線牽著,邁進了自設的關系之網中而做不得社會的主;人是能思、能動、能行的,但他們卻完全控製不了他的肉身這臺機器,更不明白他自己的心靈是何種風景。

  這樣的人生又有何益?

  所以我有點理解周圍的工作狂了。一旦我靜下來,思考的結果就使我如此悲觀、如此自卑。所以我明白,要想不被清醒後無路可去的悲哀淹沒掉,你就只能讓自己工作工作再工作了。在連軸轉的疲憊之中,我們的心才可以強迫它自己因疲勞過度而日漸麻木。

  越往下思索,我的痛苦與絕望便更加重了。

  在學企業管理時,老師告訴我說,經濟發展的重要依據之一便是商品的流通速度。這個道理其實也不難懂:産品從生産單位出來之後,就得拿到市場上銷售,如果它滯留時間過長,就會影響經濟的周轉效益。而決定商品暢銷與否的條件,便是看它受消費者喜愛的程度,也就是說,生産出的商品價值的大小,完全不可能由它本身的所謂特性來決定,離開了消費者,商品即便是用黃金珠寶鑲成,也一錢不值。曾經站在商店的櫥窗前,看著琳琅滿目的商品而驚歎過,驚歎于物質生活的極大豐富,商品的絢爛耀目。現在才多少有些明白,離開了消費者,這些商品便不複存在,它們根本就是因消費者才擁有其價值的。而且一旦進入消費過程,再昂貴、再珍奇、再稀缺的商品,也終將在人們的使用過程中走向衰亡!

  想到這裏,我才算對上學期間所學的“異化”理論有所了解。原本沒有任何獨立屬性的商品,但在一個沒有了精神信仰、只強調物質生産的國度與社會裏,就會使人們爲了這原本一定要歸于消亡、一定是取決于消費者意願的東西,反過來成爲主宰人類命運的力量。人們成爲了物的奴隸,成爲了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的階下囚,成爲了喪失自由意志與獨立人格的“拜物教徒”。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裏,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生平第一次迫切地想站得更高一點,好清晰縱覽人生百態與命運奧秘;生平第一次想賦予自己生命以自主的靈魂;生平第一次想從熙熙攘攘的世俗之海中超脫出來。

  後來我身體恢複後便又去上班,但此時的心境已大別從前。特別是看到同事們還是一如往昔地在爭名奪利、還是那麼傻乎乎地虐待自己的生命、試圖填滿自己的欲望時,我更是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悲哀,爲自己也爲別人。不知道當他們有一天即將命赴黃泉時,會不會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人生軌迹。

  所以,當我頭一次以一個偶然的因緣看到了《心經》後,心裏的感覺就像是找到了一個非常熟悉、又失散了多年的老師:“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這些話讓我只往前邁了一步,便從世間法一躍躍到出世法上來。如果說商品的本性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爲空的話,那我們人又何嘗不如此呢?我感到詫異的只是:爲何我要到現在才聽聞佛法?爲何我周圍的人到現在爲止,都沒有看清萬法本性爲空這一點?商品要觀待消費者才存在,而且在使用過程中,它的所有價值——包括使用價值,會一步步喪失殆盡;人類難道不也得觀待各種因緣才能存在,而且總有一個成、住、壞、空的過程嗎?!

  那一瞬間,我感到佛法離我是那麼的貼近、…

《74 爲了心中的理想》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