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宗派觀

　　文/釋本性

　　近日，參加一個關于如何繼承弘揚傳統文化的茶敘會。

　　有個別學者認爲，南傳佛教爲小乘法，北傳佛教爲大乘法，說南傳佛教爲羅漢道，北傳佛教爲菩薩道，據此，推崇大乘，曰之究竟，具大慈悲，小視小乘，曰之不究竟，是自了漢。

　　又有個別學者認爲，南傳佛教爲原始佛教，代表佛陀真正精神，而北傳佛教，經祖師發揮，非原始佛教，改變了佛陀的精神。

　　也有個別學者認爲，南傳佛教經典，是真正的佛說經典，而北傳佛教的某部經典，是非佛說的，爲僞經。

　　對此，我的看法是：

　　(1)我們要跳出時空看問題，要跳出南北看問題，要跳出宗派看問題。要站在高處看，要打開胸襟看，要廣開視野看，要心具大格局去看。以這種方法、態度看，就會發現，佛法就是佛法，沒有南北之分、沒有大小之分、沒有究竟與不究竟之分、沒有真佛法與假佛法之分、沒有羅漢道與菩薩道之分，只有佛法、佛道。這佛法河流，無論于其源頭，無論于入海口，都是河水，或鹹點，或淡點，但主體結構、本質內容，都是水，這就夠了。如一定要說有分，也只是次第與步驟之別。就如河水，所流到的位置不同而已。我們，如何可以于細微處鑽牛角尖呢？這些細微處，本來就是佛陀設定的方便法嘛。而且，這種佛法河流，難道在哪個時間點開始出現錯誤了嗎？佛法斷裂？邪法洶湧？如果那樣，這佛法就不會旺盛流傳到今天。

　　(2)判斷是否佛法，不是以誰說的爲標准，也不是以真經假經爲標准。這點，佛陀早有交待，是否佛法，標准是叁法印或四法印，即：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有漏皆苦。佛陀還爲我們定出了四依四不依的標准，即依法不依人、依義不依語、依智不依識、依了義不依不了義。符合者是佛法，不符合者非佛法。如果，我們以是否佛親口說，或以是否真經來判斷是否真佛法，那麼，我們就落入了錯誤的方法論。我這樣說，並不是說，北傳經典中真有假經。其實，經之真僞，不能以學者的考證結論爲結論。學者作的是學問，不是信仰，學者是凡夫，讓凡夫考證聖者佛陀經典的真僞，也並不恰當。學者的考證，只是觀點，但不是真理般的結論。如以學者之論，那麼,《六祖壇經》說的是否爲佛法呢？那麼，《百丈清規》定的是否爲佛法呢？

　　(3)佛法講因緣法，即講運動變化法，講根本法，認爲，人各有因緣，要有對應法。因此，佛教有無量法門，對治無盡煩惱，而不是一個法門，對治一個煩惱。因此，我們的寺院，才有佛陀坐中間，迦葉、阿難站兩邊，叁位一體，彰顯佛法表現的多元化、多樣性。讓迦葉忠于傳統風格，讓阿難有所發揮，而這兩者，皆不違背佛陀的這個中間原則、核心思想、中道精神。我們如果否定了阿難，就否定了佛陀，因爲，佛經是阿難口述的佛陀開示，難道阿難胡說八道嗎？而所謂的大乘佛教就多從阿難主張之大衆部而來。如果，我們否定了迦葉，也否定了佛陀，因爲，迦葉是佛陀首席弟子，最忠于佛陀的本懷，而所謂的小乘佛教則多從迦葉主張的上座部而來。我們應該認爲，迦葉心中的佛法與阿難心中的佛法，是佛法的一體兩面，是佛陀不落偏見教誨的最好體現，如果佛法只有一種形式，永遠一種體現，那樣，那不是成爲偏見了嗎？也違背佛陀自己的教誨。佛陀早就預示並忠告弟子，他去世後，有些他規定的小小戒要根據時空的改變去改變。這也說明，迦葉與阿難教法形式之不同，早已爲佛陀所預見，所認同，所期待。這從佛陀預知我們彌勒佛要來接班，更證明了這一點。彌勒佛的佛法，還是釋迦佛的佛法，但到時，表現形式、具體表現，就大不一樣了。誰能說，彌勒佛之法就不是佛法呢？

　　(4)我們對佛法的態度，應是：不否認一法，不肯定一法，而是客觀地介紹，述而不作，原來如是。作爲聽者，雖是聽從同一樣的介紹，卻會對之有不同的理解，不同的收獲，這正是佛法的奇妙，即佛教說的，佛陀一音，衆生卻有千千萬萬之解。也因此，佛雖一音，但千千萬萬人，卻都認爲是真理，皆得受用。這千千萬萬人，據其真實體驗，從而轉述他心中眼中的佛法，這佛法表現形式就因此更豐富了，度生就更廣闊，這也正是佛陀希望我們弟子們要去做的。因此，有道的祖師們，便開創了諸多的法門，從印度時的多部派，到中國時的多宗派，佛法之花，異彩紛呈。誰能說黃花、綠葉、紫花、紅葉，其中，誰好誰不好呢。因此，部派無優劣，宗派無優劣，皆是因緣産物，皆是時空的需要。如果說，部派有優劣，宗派有優劣，這就說明，僧有優劣，信徒有優劣，這是佛法斷然否定的。因爲，人人有佛性，皆可成佛，皆平等，衆生無優劣。否則，這佛法就矛盾于那佛法，這怎麼可能呢。

　　(5)我們有時候，會産生一種錯覺，以爲遠古的人多對，近古人的多錯，或相反。我說了，這是一個錯覺。其實，都會有對錯，都一樣，這包含今人。問題是，祖師是證悟者，不是我們通常意義上的人，以我們會犯錯的今人，以我們的觀點，我們如何去評價祖師們的對錯呢。因此，我從不去否認祖師的觀點。我只管相信祖師說的就是。祖師說話，自有祖師的道理。祖師是佛陀的嫡傳，否認了祖師，推演上去，就否認了佛陀。否認中國祖師，就否認了印度祖師。因爲，中國祖師法從印度祖師。否認了印度祖師，那麼，就否認了佛陀，印度祖師法從何來？從佛陀處來啊。所以，在學習佛法中，我始終堅持一點，佛法無高下，但佛法千變萬化、千差萬別。觀音的千手千眼，就是佛法的千姿百態，也因此，一下子就相應地度脫了千千萬萬種的衆生。這正是佛法的威力奧妙殊勝所在。曆史上，只有單一手段度人的宗教或哲學，多已失傳了，佛陀，早就預見到了這一點。人尚且不能走入同一條河流，何況，怎麼可以讓佛法表現形式應保持千年一如呢？

　　(6)我曾學修北傳佛教，也曾修學南傳佛教，我不認爲，哪個才代表著正統，其實，都是正統，都是法乳一脈而來。我曾接法禅宗，對禅宗也情有獨鍾，但我不因此否認或輕視其他。我知道，我的根機、我的因緣、我的精力只允許我去側重于宣傳禅宗、實踐禅宗。但這只是我個人條件、能力、時間的問題，而不是哪個宗派的問題。但我也知道，漢傳禅法是通于藏傳密法的，漢傳禅法又是通于南傳靜坐法的。而且，他們又通向佛教的所有。因此，我昨天、今天乃至明天的講經說法，就選擇了以靜坐法門——禅定法門——密行法門爲主線，進行理論的感悟闡述，實踐的修持體驗，同時，也以其他宗或派作爲這主線的參照，互相印證，相互印可，讓本來一體的佛法歸之一體，而不以人爲的偏見強加于佛法，讓人誤以爲佛法也是偏見的。我始終相信一點，佛法之于人，信仰之于人，從來不靠過猶不及的爭取，更不應靠強迫，而是自願選擇的結果。因爲某種緣分，我們選擇了某種形式的佛法形態，所以，我們就相應于這種形態的佛法，這式佛法就給予了我們受用。而這選擇，不是因，而是果。而這因，正是我們應當急不可待地去解決的課題。

　　最後，我要說的是，作爲一個真正致力于信仰的虔心修行者，如果，您不是一個純學者的話，那麼，我們不應在所謂的大乘與小乘、這宗派與那宗派之間，就誰優誰劣或誰是主幹誰是枝末等問題上去浪費工夫，因爲，那沒有意義，也沒有答案，更何況，本來人生就苦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