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佛教
金代佛教是指公元1115—1234年間女真族統治中國北方地區建立完顔王朝時代的佛教。女真族在開國以前,就已有了佛教信仰的流行,這是從它鄰境奉行佛教的高麗、渤海等國傳入的。迨建國後,它以武力滅遼,又繼承了遼代社會盛行佛教的風習。其後南進,占領宋都汴京(今河南開封市),攻略黃河流域以至淮水以北的地區,更受到了宋地佛教的影響。因此,佛教在金代有所發展。
金代帝室的崇拜和支持佛教,開始于太宗時期(1123—1137)。傳說太宗常于內廷供奉佛像,又迎旃檀像安置于燕京憫忠寺(今北京法源寺),每年設會、飯僧。天會二年(1124),太宗命僧善祥于山西應州建淨土寺。同在天會年間,太宗後爲佛覺大師海慧在燕京建寺,至熙宗時,命名大延聖寺(以後金世宗時改名大聖安寺,成爲金代燕京的名刹)。當時營建塔寺,偏于河北、山西等地,這是和攻占了宋都而加強黃河以北地區的治理經營有關的。但在天會八年(1130),曾經一度禁止私度僧尼,可知那時佛教範圍已相當擴大。熙宗時期(1138—1149)金的國境已擴展到淮水以北地帶,金王朝的典章製度急速地漢化,對于漢人所信奉的佛教尤其表示尊崇。熙宗巡行燕京,見到名僧海慧(?—1145),就邀他到首都上京(今會甯市),特建大儲慶寺,請他做寺主。著名律師悟铢(?—1145)也同受優遇皇統中被任爲中都右街僧錄。到了世宗繼立,是爲金代的全盛時期
(1169—1189)開始對佛教采取有節製的保護政策,積極整頓教團,防止僧侶逃避課役,並嚴禁民間建寺。其間由于財政困難,曾仿照北宋政策,利用佛教教團對于社會的影響而公賣度牒,以助軍費,但于軍事告一段落之後即行停止,仍持續統製整頓的方針。而世宗自己卻喜歡巡遊名山古刹,營建塔寺,優遇名僧。他爲玄冥顗禅師在燕京建大慶壽寺,又在東京創建清安禅寺。他的生母貞懿太後出家爲尼,又特別在清安禅寺別建尼院,增大寺塔。他對各大寺都賜田、施金、特許度僧,表示對佛教的好意支持。章宗時期(1190—1208)繼世宗的統製方針,取締宗教教團的法製更臻完備,嚴禁私度僧尼,並積極地規定由國家定期定額試經度僧,並限製各級僧人蓄徒的名額。金代試僧製度大體上承襲遼製,而較爲嚴格。對于童僧,一般是以《法華》、《心地觀》、《金光明》、《報恩》、《華嚴》等五部的談誦爲試課,童尼分量減半。又規定僧人度蓄弟子的限額,即長老、太師得度弟子叁人,大德度二人,戒僧年滿四十以上的度一人,這大概是和一般試經度僧的規定並行的。僧侶的考選規定叁年一次,就經律論叁部門課試,中選的授爲叁宗法師,這種考選每次以八十人爲限,由朝廷指定官員辦理。法師中學行優異的,更由朝廷敕加種種名德稱號,如佛覺大師、宣秘大師等。國家又製定僧官製度,但不象遼代那樣與聞國政,專事統理管內僧衆的威儀律行,及處理教團內部的訴訟事件。僧官最高的住首都,號稱國師,其余四京各設僧錄、僧正,列郡設都綱,各縣設維那,都叁年一任。此外,如五臺等佛教勝地,則別置僧官,負責莊嚴名刹。禁僧尼和朝貴來往,要求僧尼隨俗拜父母及奉行喪禮等,這充分表現了政府對于佛教僧團各方面的安排。但章宗在位末年因財政困難,又采行公賣度牒、紫衣、師號和寺院名額的措施,遂使政策缺乏一貫性。他自己曾召萬松行秀禅師于內廷說法,奉錦绮大僧伽衣,內宮貴戚羅拜,各施珍品,並爲建普度法會,以表示對佛教的尊崇。章宗以後,金代面臨著崛起的蒙古族的威脅,爲了籌措軍費,空名度牒的發行更濫;到了末期宣宗、哀宗時代,這種傾向更甚,遂使金境佛教教團因濫雜腐化,終于日趨衰退而後已。
總的說來,金代佛教是相當隆盛的。大部分寺院都繼承遼代舊習,擁有廣大的土地和殷富的資財,這些主要出于帝室的布施,如世宗在位期間,于燕京建大慶壽寺,曾賜沃田二十頃,錢二萬貫;重建燕京昊天寺,賜田百頃,特許每年度僧十人;又修建香山寺,改名大永安寺,賜田二千畝,錢二萬貫;他的生母貞懿太後出家後住東京,特爲創建清永禅寺,別築尼院,由內府給營建費叁十萬,寺成後更施田二百頃,錢百萬,寺內僮仆多至四百余人,其富饒可想而知。另一部分遼代舊寺還保留著原來的經濟基礎,甚至還有二稅戶製度的遺存(這一製度是遼帝室和權貴將平民戶籍隸屬寺院,使納一半賦稅供寺院之用)。二稅戶中,有的已隨遼代朝貴階層的崩潰而得到解放,有的淪爲寺院的附屬民戶,仍爲寺院有力的經濟基礎。到了金代中期,二稅戶的殘余竟成爲當時含有政治性的社會問題。經過世宗、章宗兩度诏免二稅戶爲民,才全部消滅了這種製度。一般社會對于寺院佛事的支持,也仍沿遼代遺風以邑社的組織形式,集資爲寺院補充道糧或建置藏經,以及舉行種種法會。如興中府叁學寺的千人邑會,就是專爲維持寺衆的生活而組織的,規定會員于每年十月向寺院納錢二百,米一鬥,這不僅以維持寺院經濟爲目的,還兼有推廣佛教信仰的作用。由于寺院的經濟充裕,常以余力來舉辦各項社會事業,最普遍的是施藥和赈饑二事。施藥大都就寺內設置藥局,以施給貧民,其製創始于清州辨公,後各地寺院相繼仿行,很爲普遍。赈饑系昭儀軍觀察判官梁姓倡辦,章宗明昌二年(1191)在祐聖千佛院施粥百天,後各地大寺院亦多采行,以濟饑民。擁有大量資財的寺院更在寺內外設置質坊以貿利,如《松漠紀聞》載延壽院一寺即設有質坊二十八所,這種經營更促進了寺院經濟的不斷發達。
金代國祚雖短,但在佛教教學方面,如華嚴、禅、淨、密教、戒律各宗都有相當的發展。其中禅宗尤爲盛行,這可說完全受了北宋佛教的影響。本來黃河流域的中原一帶,在金人未占領以前,禅宗的楊岐、黃龍二派已很興盛。楊岐系克勤(1063—1135)住汴京天甯寺,黃龍系淨如(?—1141)住濟南靈岩寺,各弘宗風,爲北方禅宗的二重鎮。金人占領中原以後,道詢(1086—1142)繼承淨如在靈岩寺弘法,著有《示衆廣語》、《遊方勘辨》、《頌古唱贊》諸篇。汴梁則有佛日大弘法化,傳法弟子圓性(1104—1175)于大定間應請主持燕京潭柘山寺,大力複興禅學,著有語錄叁編行世。門弟子中得法的有普照、了奇、圓悟、廣溫、覺本五人。廣溫(?—1162)又參學于燕京竹林寺廣慧之門,後住河北薊縣盤山雙峰寺弘化。另有政言(1125)從慈照禅師處得法,著有《頌古》、《拈古》各百篇,《金剛經證道歌》、《金臺錄》、《真心說》、《修行十法門》等;相了(1134—1203)從懿州崇福寺超公處得法,他們先後都曾住潭柘山寺弘化。道悟(1151—1205)得法于河南熊耳山白雲海禅師,後住鄭州普照寺弘化。教亨(1150—1219)從普照寺寶和尚參學有得,弟子宏相傳其法。此外,更有河朔汶禅師、利州精嚴寺蓋公、五臺鐵勤寺慧洪、上京寶勝寺善英諸師,都著名于禅門。這時期的禅學,大抵是看話禅一派。末期的萬松行秀(1166—1246),尤爲金代著名禅師。行秀,河內人,初從勝默、雲岩諸德參學,
各契深旨,爲兩河叁晉的佛教徒所欽敬。後住邢州淨土寺,築萬松軒自適,因有萬松之稱。他傳曹洞青源一系之禅,嗣法磁州大明寺雪岩滿禅師,雖治禅學,而平時恒以《華嚴》爲業。他曾在從容庵評唱天童的《頌古百則》,撰《從容錄》,爲禅學名著。其他著述有《祖燈錄》、《請益錄》、《釋氏新聞》、《辨宗說》、《心經風鳴》、《禅說》、《法喜集》等。他兼有融貫叁教的思想,常勸當時重臣耶律楚材以儒治國,以佛治心,極得楚材的稱頌,說他“得曹洞的血脈,具雲門的善巧,備臨濟的機鋒”,一時傳爲的評。行秀的法嗣少室福裕,所弘尤廣;林泉從倫繼事評唱頌古,撰《空谷傳聲》、《虛堂習聽》各六卷。
金代以治華嚴學著名的,有寶嚴、義柔、惠寂和蘇陀室利。寶嚴于天德叁年(1151)住上京興正寺,兩度開講《華嚴》,聽受的達五百余人。義柔精究《華嚴》,有華嚴法師之稱。惠寂從汾州天甯寺寶和尚受《華嚴法界觀》,後弘化于鄂城,轉徙流離,不廢講說。遺憾的是叁師著述都已失傳。蘇陀室利傳系印度那爛陀寺高僧,以專精《華嚴》著名。他以八十五歲的高齡,率弟子七人航海來華;弟子中叁人中道折返,叁人死亡,僅一弟子相隨,曆時六載才到達五臺,未及宣譯,即示寂于五臺靈鹫寺。
密教在遼代末期已衰落,金代可考者有法沖和知玲。相傳法沖于大定叁年(1163)和道士蕭守真角力獲勝,所習教法未詳。知玲從嵩山少林寺英公傳總持法,後于皇統中(1141—1149)住河北盤山感化寺專弘密教。從現存五家子磚塔遺構推測,似金剛界曼陀羅法仍在流行。他如《華梵加句靈驗佛頂尊勝陀羅尼》、《大准提陀羅尼》、《佛頂准提咒》等,在民間亦極流行。又遺留在河北房山雲居寺附近的金代石刻遺物上,發現和密教有關的文獻也占大多數,這主要是承受了遼代佛教的影響。此外,西域密教僧人來華的,有北印呼哈(啰)悉利和他的從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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啰)悉利于大定五年(1165)示寂,其他事迹不詳。
金代弘淨土教可考的,有祖朗、禅悅、行秀、廣思及居士王子成等。祖朗(1149—1222)于大定年間(1161—1189)曆主燕京崇壽、香林諸寺,日課佛號數萬聲,感化甚衆。廣思于河北臨城山建淨土道場,結白蓮華會,謹守廬山慧遠的規模,開北地蓮社念佛的風氣。關于淨土的著述,有萬松行秀的《淨土》、《洪濟》、《萬壽》、《四會》等語錄及王子成的《禮念彌陀道場忏法》。
金代治戒律的以悟铢、智深爲最著名,都以律行精嚴而受叢林敬仰。悟铢(?—1154)兼通經論,尤爲燕京佛教界巨匠。他如法律和廣恩,都以戒師著稱。法律(1099—1166)于天眷叁年(1140)住燕京淨垢寺,皇統二年(1142)奉命普度僧尼十萬余人,後爲平州叁學律主。廣恩(1195—1243)在邢州(今河北邢臺縣)開元寺,度僧千余,著有《密蓮集》。
金代居士中最著名的有李屏山(1185—1231),他是章宗朝的進士,初宗儒學,反對佛教,後讀佛典有得,喜和禅僧交遊,曾師事萬松行秀,撰《鳴道集說》,批判宋儒的排佛論,主張叁教調和之說,對于當時人士影響極大。又撰《楞嚴經解》、《金剛經解》、《西方父教》諸篇,其主要思想本于華嚴圓融無礙的教學,以佛教爲中心,實踐以禅爲主體,這樣很自然地走向叁教融會的思想,而成了金代佛教的特征,並反映于他的著作上。
金代佛教文化方面,值得特別記載的是大藏經的刻印。金代文獻殘缺,關于這一刻藏事業原未見記載,直到1934年,偶于山西趙城廣勝寺發現其印本。據今人考定,全藏凡六百八十二帙,約七千卷,現存的僅四千九百五十七卷(現收藏于北京圖書館)。發起刻藏的是比丘尼崔法珍,她在山西省南部斷臂發願,募資翻刻北宋官版大藏經,並加以補充。始于熙宗皇統九年(1149),中間曆時叁十多年,到世宗大定十叁年(1173)這部藏經才告成,標志著民間刻藏的巨大成就。金藏既保存了宋刻官版藏經的面目,又補了好些重要的著述,對于藏經版本、校刊乃至義學諸方面的研究都起了極重大的作用。此外,金代對于房山雲居寺的石經,亦曾進行續刻,現在續有發現。至于零本木刻經典可考的,則僅有《華嚴》、《大般若》及《無量壽》等經。
金代佛教藝術之可考的,有建築、雕塑和壁畫等方面。建築現存的有寺院、塔和經幢。金代寺院大都保存著晉唐以來的門樓廊院環布的傳統形式,圍牆四面設門,四隅築角樓,和門殿廊庑相連接。僅其在正殿後殿之間添置柱廊一點,稍異于前代。現存的寺院遺構,有山西大同普恩寺的大雄寶殿、普賢閣、叁聖殿和天王殿,系太宗天會六年(1128)僧圓滿重行修建;上華嚴寺的大雄寶殿,系熙宗天眷叁年(1140)僧錄通悟大師等就遼代遺構重修的。又同省應梁淨土寺的大殿,系天會二年(1124)建;朔縣崇福寺的阿彌陀殿,系熙宗皇統叁年(1143)建。此外,可考的還有大同葾E化寺的叁聖殿和山門,五臺善文延慶寺的大殿,曲沃大悲院過殿和河北正定隆興寺的山門等。至于現存的金代佛塔,和遼代的相比,形式上大體相似,但細部略有變化:如各層向上的縮減比例漸小,基壇和初層各方面雕刻不多。立體多層塔有八層、九層的,有平面作六角形的,都于經律無據。塔身多塗飾白色以象征國號等。塔形有八角五層式的,如沙鍋屯石塔,章宗泰和六年(1206)建;有八角七層式的,如冀東摩天塔,世宗大定十年(1170)建;有八角十叁層的,如開原石塔,傳廢帝正隆元年至世宗大定叁年(1156—1163)建;有六角八層的,如朝陽五家子磚塔,正隆二年(1157)以前建;有六角五層的,如林東街西塔。此外,雜式的更有舍利塔、雁塔、萬部華嚴經塔以及墓塔諸式。金代經幢大體承唐、遼舊製,更普及于各處。其中梵字幢咒語多用梵書,年月題字用真書,亦有梵書一行和真書一行相間的。經幢中製作優美的頗多,如河北正定龍興寺東方經幢,山東泰安岱廟經幢,大定准提陀羅尼經幢(現藏日本京都藤井郁鄰館內),河北盧龍陀羅尼經幢等,都是有代表性的作品。雕塑以定州圓教院僧人淨璋所造的木雕彌陀像最爲著名。關中僧人法誨,以長于繪畫著名,華原延昌寺壁畫即出于他的手筆,其中大殿壁面八明王變相是他個人的作品,法堂華嚴壁則是和山水名家楊澤民合作繪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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