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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伽唯識學的起源與發展(八)

  瑜伽唯識學的起源與發展(八)

  

  張化蒙

  就全體佛教而言,依種姓的不同而分爲聲聞、獨覺、菩薩叁乘聖者,其所證之果就能所的不同而有涅槃與菩提之分。原始佛教的涅槃是與“解脫”同義的,依入滅的前後不同而分有余依涅槃和無余依涅槃。但到了瑜伽唯識學的時代,特別是在《成唯識論》中涅槃是菩提之境,屬所證;菩提是證涅槃之智,屬能證。但由于衆生無始來被煩惱、所知二障覆蔽,故不證涅槃、不成菩提,惟有斷除二障才能成就。(注129)就菩薩依般若證真如而斷煩惱的不同,從而建立行地的次第,即所謂五位——資粱、加行、見道、修道、究竟位。資粱位是指菩薩發菩提心後廣集福慧二種資粱。加行位在瑜伽唯識學典籍中是指修習暖、頂、忍、世第一法,其具體內容則是依四尋思、四如實智立暖等四法,亦是唯識觀。(注130)見道位是指修習世第一法後所得的位次,該位不僅觀境空、心空,更觀能證之無分別智亦是空無所得,不取種種戲論相,實住唯識真勝義性,達到真如與智慧二俱平等,雙離能所取分別相。(注131)修道位是指見道位後的菩薩行地,一般有十種,即所謂十地,但在《解深密經》中卻于十地後更立一“佛地”,該地中猶有微細極微細的二障習氣未能永斷,惟有入金剛喻定後才能斷除,而得究竟的佛果。(注132)

  十地行果的描述,大乘經中多有涉及,其中亦不乏專門的經典,如《佛說十地經》,即《華嚴經·十地品》,當是現今我們所見最早而詳細描述菩薩十地行果的經典,傳說龍樹也曾作過注釋,名《十住毗婆沙論》,我們所見的譯本但有前二地的釋文;唯識學者世親菩薩亦爲之作釋,名《十地經論》,在我國佛學界影響甚大,有專門講述該論的,並形成學派,被稱之爲“地論宗”。但《十地經》對十地的描述與後來瑜伽唯識學的經論還是有較大的出入,特別是在種子說及轉依上,《十地經》的發揮就不如唯識學的經論詳盡,這也可以看出早期大乘經典與唯識學經典的差異。瑜伽唯識學的根本經典《解深密經·地波羅蜜多品》依修施、戒、定、菩提分法、四谛、十二因緣、無相作意、無功用行、四無礙解、***智雲、金剛喻定的不同而立十一地,依次而斷諸愚(每地有二愚,由修施等可斷除),最後于佛地入金剛喻定,斷除“一切所知境界微細著愚癡”和“極微細礙愚癡及彼粗重爲所對治”,從而“永斷最極微細煩惱及所知障無著無礙,于一切種所知境界現正等覺”。(注133)《成唯識論》在解釋十地修行方法及斷障、證果上與《深密》略有不同。《成唯識》依“十波羅蜜”(六波羅蜜及四助伴波羅蜜,亦被稱爲“十勝行”)而爲十地的修行內容,由修此十波羅蜜勝行,而斷十種重障(異生性障、邪行障、暗鈍障、微細煩惱現行障、于下乘般涅槃障、粗相現行障、微細現行障、無相中作加行障、利他中不欲行障、于諸法中未得自在障),從而證得十種真如(遍行真如、最勝真如、勝流真如、無攝受真如、類無別真如、無染淨真如、法無別真如、不增減真如、智自在真如、業自在真如)。(注134)很明顯,《成唯識論》所建構的十地修行證果之理論,乃是依《解深密經》所作的發揮。由經曆修道的十種階位,最後入金剛喻定,斷除微細極微細之煩惱、所知二障習氣,從而證得二種轉依,進入徹底解脫的佛果境界,即所謂究竟位。

  對于佛果的描述,在瑜伽唯識學的經典中,《解深密經·如來成所作事品》和《佛地經》有較爲詳盡的述說。《解深密經》所描述的佛身共有二種,即法身和化身。如來的法身是依修地波羅蜜多,“善修出離,轉依成滿”所得,爲佛陀所獨有;聲聞、獨覺所得之身,但名“解脫身”,不名“法身”。(注135)而“法身”與“化身”之根本差別者在于,法身是無有生起之相的,而化身則有生起之相。如“八相成道”等都是化身之相,並非是法身之相。(注136)《佛說佛地經》乃是晚起之經典,對佛果之描述與《深密》迥異,不過與《莊嚴》、《攝論》等還是一脈相承的。全經思想可綜爲五:“有五種法攝大覺地,何等爲五?所謂清淨法界、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注137)清淨法界,實則就是後來瑜伽唯識學所立的“自性涅槃”,以此代表二種轉依中的“大涅槃”;而大圓鏡等四智則是屬“大菩提”的內容。《佛地經》雖說到四智,但並未說四智與八識有何關系,這也是與後來唯識學論典中所不同的一點。《大乘莊嚴經論》于《菩提品》中說有自性身(法身)、食身(受用身)、化身叁身,認爲食身和化身是依于“自性身”的,自性身是生起後二身的根本。(注138)而對于佛陀之智,《莊嚴》所說即是《佛地經》所說的大圓鏡等四智,不過交代了四種智是由八識之所轉得,如說:

  “(頌曰:)四智鏡不動,叁智之所依。八七六五識,次第轉得故。釋曰:四智鏡不動、叁智之所依者,一切諸佛有四種智:一者鏡智(大圓鏡智),二者平等智(平等性智),叁者觀智(妙觀察智),四者作事智(成所作智)。……八七六五識、次第轉得故者,轉第八識得鏡智,轉第七識得平等智,轉第六識得觀智,轉前五識得作事智。”(注139)

  而對涅槃的描述,有一明顯的特點者,則于有余依涅槃和無余依涅槃上更立無住涅槃(注140)及自性涅槃,重點則又在強調生死與涅槃二者是不二的,(注141)這是承龍樹中觀學以來的一致說法。(注142)由不住生死,不住涅槃而立大乘的無住涅槃;(注143)依本來清淨法性而立自性涅槃。(注144)《攝大乘論》在承龍樹以來所宣倡的“生死”“涅槃”不二之說,依菩薩不舍生死,不住涅槃的精神而立“無住涅槃”。在《攝論·彼果斷分》中,無住涅槃是其核心(並無其余叁種涅槃),其根本精神則是“以舍雜染,不舍生死,二所依止轉依爲相”。其中涅槃與生死之建立,則是在“叁自性”的依他起性,謂生死是依他起的雜染分;涅槃是依他起的清淨分。轉依則是說由轉舍依他起的雜染分,而轉得依他起的清淨分,然此轉依又立有六種,當是《攝論》先發之處,即損力益能轉、通達轉、修習轉、果圓滿轉、下劣轉、廣大轉。(注145)《攝大乘論·彼果智分》主要是講如來叁身的,其中又旁及四智。在《攝論》中是以“法身”爲主導的,此有廣狹二義,廣義的法身是指如來的一切清淨的有爲、無爲功德,是由阿賴耶識之所轉得;(注146)狹義的法身是單指叁身中的“法性身”。前面所述《莊嚴》八識轉四智之說,有學者在勘梵藏本後認爲是譯者在翻譯時所加,並非論本原有,(注147)而《攝論》在說種種轉依中,其中說到了四智與八識之關系時說“……五、由圓鏡、平等、觀察、成所作智自在,由轉識蘊依故”,(注148)其中並未交代識蘊之內容及四智分別由何種識之所轉得,而世親釋文亦無詳文,(注149)于無性文中有之,(注150)可見是在世親之後方形成定論的。而對于佛所依止的清淨佛土,《攝論》亦有說明,其主要根據者則是部分大乘經典前的序品,如《解深密經》的《序品》等,無著以十八圓滿來進行解說,認爲這些都是對佛土的描述(在後來唯識學中被分別爲他受用土),于此土中是“一向淨妙,一向安樂,一向無罪,一向自在”。(注151)而真正對佛果有極爲詳盡系統之描述者,當是玄奘所糅譯的《成唯識論》。該論在承《攝論》的基礎上,秉承轉依的思想,對菩提、涅槃之說進行了系統的解說。轉依,在《攝論》時可謂已備體系,並非僅僅停于認識上的轉變,關鍵是在“種子對治”說上,依此而建立轉染依他爲淨依他。《成唯識論》說菩薩于十地中,勇猛修行十種勝行,斷十重障,證十真如,于菩提、涅槃二種轉依便能證得。首先依“轉依位別”而承《攝論》說有“損力益能轉”等六種,(注152)後依“轉依義別”而說四種,這是《攝論》所未詳盡的。(一)能轉道。有二:一是能伏道,謂伏二障隨眠勢力,令不引起二障現行;二是能斷道,謂能永斷二障隨眠。(二)所轉依。有二:一是持種依,謂阿賴耶識持染淨法種子,與染淨法俱爲所依,聖道現前能令舍染得淨;二是迷悟依,此指真如法性,該性能作有情迷悟的所依,即悟真如而生淨法,迷真如則生染法,聖道現前則能轉迷爲悟、轉染成淨。(叁)所轉舍。有二:一是所斷舍,謂真無間道現前,二障種子永不成就,依此而說名爲舍;二是所棄舍,謂入金剛喻定時,一切有漏、劣無漏種盡皆棄舍,而轉得純淨本識(無垢識)。(四)所轉得。有二:一是所顯得,謂大涅槃,此有四種,即自性涅槃、有余依涅槃、無余依涅槃、無住涅槃;二是所生得,謂大菩提,此亦有四種,即大圓鏡智等四智。(注153)以上四種轉依中,正取卻是“所轉得”,故《成唯識論》又說:“雖轉依義總有四種,而今但取二所轉得。”(注154)而對于佛身佛土的描述,與諸論大同,仍是以(廣義)法身攝叁身:(一)自性身,即狹義法身。謂如來真淨法界,離相、寂滅、絕諸戲論,是一切法平等實性,是受用、變化二身的所依。(二)受用身,有二:一是自受用身,謂如來經叁無數劫圓滿的無漏福智二種資粱,所成就的清淨的色身,盡未來際恒自受用廣***樂;二是他受用身,謂諸如來由平等性智化現微妙淨土,令十地菩薩所居,現大神通,轉正***,令受用大乘法樂。(叁)變化身,謂如來以妙觀察智依不同類趣的有情而變現不同的身體進行教化說法,令各獲得諸利樂事。(注155)

  親光(Bandhu-prabha;Parbhā-mitra,六世紀中葉)等造的《佛地經論》(Buddhabhūmi -sūtra-

  āstra)雖較《成唯識論》思想晚出,但在理論上並無什麼大的發展,不過是承襲舊說。由此也可見《成唯識論》確爲印度瑜伽唯識學思想的一大總結,瑜伽唯識學思想的發展到《成唯識論》時,即已告成熟。但越向後發展,隨印度教複蘇,密教也在蓬勃興起,瑜伽唯識學繼承無人,其思想多隨如來藏佛教而附于密教流傳,直至在印度湮沒不聞。

  注:

  (注129)《成唯識論》卷一,《大正藏》冊31,頁1上

  (注130)參見《成唯識論》卷九,《大正藏》冊31,頁49上—下

  (注131)《成唯識論》卷九,《大正藏》冊31,頁49下

  (注132)《解深密經》卷四,《大正藏》冊16,頁704上—下

  (注133)《解深密經》卷四,《大正藏》冊16,頁704中—下

  (注134)《成唯識論》卷九、一○,《大正藏》冊31,頁51中—54中

  (注135)《解深密經》卷五,《大正藏》冊16,頁708中

  (注136)《解深密經》卷五,《大正藏》冊16,頁708中—下

  (注137)《佛說佛地經》,《大正藏》冊16,頁721上

  (注138)《大乘莊嚴經論》卷叁,《大正藏》冊31,頁606中

  (注139)《大乘莊嚴經論》卷叁,《大正藏》冊31,頁606下—607上

  (注140)《大乘莊嚴經論》卷二,《大正藏》冊31,頁598中

  (注141)《大乘莊嚴經論》卷二,《大正藏》冊31,頁598下—599上

  (注142)《中論》卷叁,《大正藏》冊30,頁21中

  (注143)《大乘莊嚴經論》卷一,《大正藏》冊31,頁593下

  (注144)《大乘莊嚴經論》卷五,《大正藏》冊31,頁615上

  (注145)《攝大乘論本》卷下,《大正藏》冊31,頁148下—149上

  (注146)《攝大乘論本》卷下,《大正藏》冊31,頁149下

  (注147)呂澄《玄奘與印度佛學》,黃夏年主編《呂澄集》,頁291—292,(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年12月1版

  (注148)《攝大乘論本》卷下,《大正藏》冊31,頁149下

  (注149)世親《攝大乘論釋》卷九,《大正藏》冊31,頁371下—372上

  (注150)無性《攝大乘論釋》卷九,《大正藏》冊31,頁437下—438上

  (注151)《攝大乘論本》卷下,《大正藏》冊31,頁151上—中

  (注152)《成唯識論》卷一○,《大正藏》冊31,頁54中—下

  (注153)《成唯識論》卷一○,《大正藏》冊31,頁54中—57上

  (注154)《成唯識論》卷一○,《大正藏》冊31,頁57上

  (注155)《成唯識論》卷一○,《大正藏》冊31,頁57下—58中

  二〇〇叁年冬月于成都

  

《瑜伽唯識學的起源與發展(八)》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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