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心地法門
說到心地法門,我想起黃龍與呂純陽的公案來。呂純陽是修道教的,道教講究練精氣神,采大藥煉成大丹,即所謂金丹,化成嬰兒,爲金剛不壞的陽神。他參黃龍祖師時,已是煉丹成就陽神出竅了。在道教金丹煉成就後,即可以雲遊四方,參訪各大名山的善知識。一天他經過黃龍山,見山上有紫雲結蓋,知有異人,便去拜訪。恰好遇上黃龍禅師升堂說法,他便混在人群中聽聽黃龍禅師說些什麼。黃龍知是呂公,想誘他入道,就厲聲說:“今天不說法,座旁有盜法者!”于是,呂純陽毅然出來,問黃龍禅師道:“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內煮山川。且道此意如何?”黃龍指著他說:“這守屍鬼!”呂純陽說:“爭耐囊中有長生不死之藥。”黃龍說:“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呂純陽聽了大驚,于是,飛劍取黃龍,黃龍以拂塵一撣,飛劍落地,劍者見也,劍落地即見負也,呂純陽當下跪拜,請求指示。黃龍說:“半升铛內煮山川即不問,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呂純陽于言下大悟。悟個什麼?悟出了無相之心。這無相之心,才是成佛的根本、證成大道的根本。這能現陽神的、無形無相的大能量,才是永遠不壞的天真佛。學佛修道,絕不能執取色相,色相是真心的影子,終歸要敗壞的。所以呂純陽恍然大悟之後,就說:“棄卻瓢囊摵碎琴,從此不煉水中金,自從一見黃龍後,始覺從前錯用心。”水就是水銀,是煉丹的藥物。道教煉丹講究取坎填離,水是陰名坎,取其金是陽名離,取坎填離,即陰陽和合以煉成陽神之金丹大道。“從此不煉水中金”,即現在不煉這東西了,因爲純陽祖師認識了本性這個無相之心的天真佛。它是本來如此,法爾如此,非造作修煉而成,只是衆生迷了外境,不識得而已。今天識得了、曉得了,就不再執取外境了。
我們用功,首先要明白成佛的根本是什麼?不然,方向一錯,就相去千裏,成道無望了。比如煮飯,要用米來燒,才能成飯;用泥沙來燒,你盡管燒上幾天或幾萬年也不能成飯,所以見地非常重要。根本是什麼?就是我們的一真法界(本性),而不是別的什麼東西,與練氣、煉丹都不相幹。認識本性之後,就是具正見。見性之後,本來應是無修無得無證的,但是你習氣未了,見境還要動心,那就生死不了,還是要修。爲何如此說?因爲你成佛之後,佛也不可得,哪還有什麼東西可得?所以是無得;既然無得,你證個什麼東西呢?所以是無證;無得無證,你本來是佛,不是修成,所以是無修。然而你的習氣不了,還是要修。如何修呢?無修之修,即是時時觀照,不要用什麼方法來修。所以,無修之修還是需要的。識得本性之後,就明白世界上一切色相,都是我這一真法界(本性)之所顯現。所以,性就是相,相就是性,性相不二,因此,我們佛教說不二法門。《心經》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色相就是我們一真法界、妙有真空之體所顯現,而不是一說“色即是空”,就以爲色是空無所有,那就錯了。空無所有,那就變成頑空斷滅,就不對了。所以,我們說一切色相無自體、無自性、本空,也就是所有皆不可得的空。
所謂空有好幾種,一般講來,有對峙之空、斷滅之空、析法真空等。凡夫是對峙之空,所謂東西在的時候是有,東西不在就是空;外道是斷滅空,認爲人死後,就統統完結沒有了,是斷滅空;二乘所見的道是析法真空,就是把色心兩種法分開了,色是色法,心是心法。比如五蘊:色受想行識。二乘說色是色法,受想行識是心法,把它分開來。他們認爲我們修道,身體是沒用的,要舍去這身體。其實不是這樣,色就是空,空就是色,所有色相包括我們身體在內就是真心。比如鏡子能現影子,鏡子不能現影子就不成爲鏡子了;因其能顯現影子,故稱爲鏡子。我們的本體是妙有真空,妙有者具足萬法,它不是空無所有,所以它能顯現一切事物的影相,能起妙用。假如不能顯現一切事物起妙用,那就不能稱爲真空之性了。所以這色就是空、空就是色者,即雲一切色相就是真心(真空之性)所顯現,真心之所成就。真空之性(真心)無形相,看不見、摸不著,要由事相(色)來反映、顯現,如此講就比較徹底了,因此有“事以理成,理以事顯”之說。事以理成即一切事物是由理體而成就的。這理體——即我們無形無象的一真法界,在什麼地方可見呢?在事相上見,由事上顯現,故雲理以事顯。比如,我們要造一架飛機,先要設計好圖案,然後,由工程師引導工人按照他這個圖案去製造。造成功後,飛機上了天。飛機是事物,有相之事成就了,就顯示設計的方案、圖樣是正確無誤,所以飛機就飛上了藍天。假如設計的圖樣、方案、數據等等不正確,那麼飛機就上不了天,或是從天上掉下來了。這個方案、圖樣、數據就是理體,而飛機就是事相。飛機是由方案、圖樣、數據等成就的事相,是事以理成;飛機造成功證明它的設計方案、圖紙、數據是正確的,是理以事顯,這是個比仿。我們的真心是無相的,無相之相是在事物上顯現,今天有山河大地、男女老少、日月星辰、草木叢林等等千變萬化的東西,都是我們的一真法界所顯現的,所以,見相就是見性,性相不二。
從前祖師講“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竹子是雅致之物,蘇東坡就竹子作了首很巧妙的詩,“無竹令人俗”,這人家沒有種竹子,很俗氣;“無肉令人瘦”,假如不吃肉,人就要消瘦了;“若要不俗又不瘦,頓頓還它筍炒肉。”這筍炒肉,味道很好,既不俗氣又不瘦,說明這個竹子是很雅致的東西。看見青翠的竹子,那就是我們的法性身;看見郁郁的黃花,那就是我們的般若智慧。爲什麼這樣說呢?理以事顯嘛!但是不是說這些東西就完全是我們,我們就完全是這些東西呢?不能這樣說!爲什麼呢?從前大珠和尚講過假如翠竹是法性身,那麼我們吃筍子時,不是把這個法身吃掉了麼?比如碗是你的法身,你把碗敲碎了,那你就把法身也敲碎了。那也不對啊!那麼究竟這句話對不對呢?如何理解呢?應該說是“非一非二”,既不完全是一體,也不是兩者完全不同。說非一者,即不是一樣,就是說我們的法性身是無形無相,而事物是有相,在相上說,不是一體;性不離相,相不離性,從不離的角度說是非二,是一體的。鏡子裏有影子,影子總離不開鏡子,你能把鏡子裏的影子拿掉嗎?拿不掉。你用布把鏡子包起來,布紋也映在裏面,影子還是在裏面。你把鏡子向地,地下的物體還是映在裏面;向天,天上的雲、星、日、月也映在鏡裏面,鏡子裏終歸有影子,因此,從不離的角度講,鏡就是影,影就是鏡;但是,影子還是影子,鏡子還是鏡子,所以,從相上講,一個是有相,一個是無相,不是一體,所以是“非一非二”。這個道理要弄通。
過去洞山祖師過河時,低下頭來卷褲腳,正當這個時候,看見水裏面顯現他的影子,恍然大悟。他作了個偈子,裏頭有“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的妙句,證明他確實悟道。這“渠”不是渠道的渠,而是作“他”講。“渠今正是我”,就是指這水中的影子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我現在不是他。爲什麼說他現在是我,而我不是他呢?世界上千差萬別的影相,都是我們真心所顯現的,所以這一切影相都是我的自性,但是,我不是這些影相,這叫不即不離。不離者,就是不離這個影相而顯現法性身;不即者,就是這一切影相不就是我。佛教道理講的很清爽,又很玄妙,當我們把這些事物、佛性都弄清爽了,就曉得證體起用,不然你就迷惑了。從前大慧宗杲禅師看到洞山祖師這個偈子,他就想:洞山祖師悟道了,怎麼還有他有我呢?既然悟道了,就無他無我,怎麼還有他有我,他就懷疑了。後來真正徹悟之後,才知道我而他者,他而我者都不可得,不可得中不是說一個假相都沒有,一切相還是不壞,還都是我們真心的妙用。所以,我們一定要把這些問題弄清爽。
《楞嚴經》講:“性色真空,性空真色。”這個性是妙有的真空體,它一絲不挂、一塵不染,無有絲毫形相,說似一物即不中。這個真空萬能體,是構造、變現一切的主體。就是說,這個空不是空無所有的空,而是妙有真空的空。因爲一切色相無不都是真空妙有的體性所顯現的,都是我們的自性所起的作用,離開自性是沒有色相的。所以,一切色相就是自性,自性就是一切色相。自性無相,是有而不有,不空而空的真空,而色相則是不有而有,空而不空的妙有。一切色相與真空妙有本來沒有兩樣。但是,世上的人往往都執著了有形象的色爲實有,且迷入心竅、牢不可破。佛悲憫衆生,教我們認清真理,強調指出:“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所謂不異者,就是沒有差異的意思。何以是“性色真空,性空真色”呢?因爲性空之故,才能顯現色相,倘若性不空,已經成爲一種有色有相的實體,就不能顯現諸相,爲什麼?舉個很淺顯的例子,假如我們這間房子空了,才能搬進來桌子、大立櫃等等。相反,這個房間堆滿了東西,已沒有空的地方了,那就什麼也搬不進來了。所以,性體是真空無相,才能顯現一切色相,才能變現千差萬別的妙相。
正因爲自性無相,是不可以眼見的,所以又稱性爲妙體。無論在身體內外的哪一個部位都找不到它。把頭腦打開找不到,把身體解剖了,把心髒剖開了,也找不到。它既不在腦,也不在心,了無蹤影,了不可得。這就是說,性是了無迹相,不能用眼見的。眼前一切的有相的境物,雖然可以借其“見性”來看見到,但是誰能夠看到自己的這個“見性”呢?因爲眼睛只能看見有相的東西,這是其一;其二,眼睛只能看到與其相對的東西,不和眼睛相對則不能看見。譬如:我們的眼睛能看見自己的眼睛嗎?因它不和眼睛相對,就看不見了。而自性是絕對的真心,不是相對的東西,所以不能眼見。假如有見,就非真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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