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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開悟 第九講 中觀學派的開悟(續)▪P2

  ..續本文上一頁的話,那麼,那個還需不需要因呢?

  

  明白了這一點,就知道爲什麼有的宗教主張有神論,要提出上帝來。不要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他們正是要在一連串的因果關系裏,建立最初因──上帝,天地萬物最大的、最原始,但這經不起邏輯的考驗。這個在佛教裏叫不平等因,認爲天地萬物都是上帝造的,那麼,上帝又是誰造的呢?如果上帝不需要有原因,是自生的,萬物和我們何必需要上帝來造呢?這是最難解決的問題,也正是人類理性中所難以論證的。

  

  這個(因果)問題,龍樹在《中論》裏,也是破斥的。所以這必須有高級的邏輯方法處理,用一般的邏輯方法或所說一般的思維方法根本沒有辦法解決的,而由一般的思想所建立的範疇,高一級來看,只能從根本上予以破除。

  

  爲了明白這一點,打個淺顯的比喻說,佛學院的學生,能不能實際上決定美國下一任的總統是誰而不要通過過美國的民選?可以說再提勁也絕對解決不了。美國下一任總統必然有,這個是肯定的。但是,要我們佛學院的同學來解決絕對不可能。如剛才所講:世間是有邊?是無邊?時間是有起頭?是無起頭?而想要由一般的邏輯來解決那是絕不可能的。雖然說事情是事情,問題是問題,解決還是要解決的。

  

  對于“十四無記”,釋迦牟尼的態度,對于對方的含義應當是:一、這個問題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二、你所用的思維方法不對頭,因此,你夠得上問這樣的問題嗎?這就是釋迦不回答的理由。有人或許會懷疑說,這是你的猜想。不,《中論》上,對“十四無記”已經有了答覆,可參考。

  

  要了解《中論》的思想必須提高思維方法,具有向上的觀點,才能知道,爲何中觀要一個一個地破,不留余地的破。如果不了解思惟方法──邏輯有高層低層的不同,去看中觀,可能會莫名其妙。不過,到莫名其妙的時候,希望不要罷手,看是什麼道理,莫名其妙裏就有其妙。我們現在講中觀,是爲了介紹禅宗作准備,學禅宗必有教的基礎才好,尤其應當先學好中觀。中觀是禅宗的教。

  

  禅宗上提出的許多問題,是中觀認識的深化,中觀上所說的並未盡禅宗之奧,只是體系是屬一的。此話,恐怕研究中觀的學者,聽了不能同意。

  

  我主張同學中,閱讀能力好的人,西洋哲學,中國哲學,都應該看一看,這有很大的好處。了解他們的說法,可以反證佛教的內容,佛教的說法,也可有助于糾正它們的缺點。若單單研究佛教,人的思路就有所拘限,去看看其他哲學思想,使能得到啓發;更可以深刻地認識佛教。已經學過中觀的同學或將要學到中觀的同學會看到全部《中觀論》是與內外各學派展開純理的辯論,借破斥內外的學說,反顯佛教大乘的宗旨與精神的,可知龍樹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學者,他是精通內外各學,才能對佛教有如此巨大的貢獻的。

  

  “思想”這個東西,恰恰是我們人類的優越所在。《西遊記》這部小說,對此有深刻的認識,書中塑造的孫悟空就是我們人的思想活動,所以,任何東西都擋不住它。他可以大鬧天宮,他可混攪地獄,他可以變多,可以變小,可以變化無窮,思想不就是這樣麼?它可以運用概念的概括性、聯系性、符號性,小至于無內,大至于無外,品別萬物,囊括宇宙,具有的野心是很大的。推動它自己和世界前進,沒有這個“野心”,就不可能成佛。釋迦的“野心”豈不是最大的?他對作國王嫌不夠,他爲了人類徹底解決痛苦別開了一條求得無上菩提的出路,揭破了宇宙的奧秘,得到的解脫,歸根結底也無非思想的作用。這個“野心”,宗教家有,皙學家有,而方法不見得對頭。他們的方法總是活動在用一般的推理來解釋的方式中,不悟推理這個東西,就是根據他已知道的東西推測未知道的東西,也就是說,這種方式──推理,不出他的片面經驗,因此,他的解釋擴大到人生宇宙的全體大抵是根據自己的經驗。以偏概全來解釋字宙,實際上是不可能的。

  

  還有“望文生解”,一般都知道是難免發生錯誤的。有一個笑話,在某一次考試裏,有關于“拿破侖”的一道試題(曆史上幾乎是空前的軍事家)。某考生,把破侖作爲一個人,說他如何如何的凶,你想把他拿住,要費很大的代價。拿破侖的“拿”字,他當作動詞講,拿字本來是音譯名詞,這就是望文生解。但由于我們人類用概念慣了,産生了概念就是那個實在東西,據以解釋宇宙的種種現象全貌,就會自然而然地落于偏見,實際是由他自己所肯定的概念擴大演繹而已。

  

  記住,我們絕不能望文生解,以偏概全(光是一部份)來解釋宇宙。比如說:我們認識一個人,僅看看他的眼睛,就根據他的眼睛來推算他全體的人是如何,行嗎?又如我坐在講臺上,大家來寫生,好比你們都是畫家。坐在左邊的畫家,只能畫到我的左邊;坐在右邊的畫家,只能畫到右邊;坐在前面,能畫到我的臉面,坐在我的後邊呢,只能畫我的背。但是,你說他們畫得對不對呢?從部份來說,都對,從全面來說,都不對。所以,談一個問題,主要依你的立腳點來說,立腳點不同,必然結論也就不同。所以,整個宇宙,森羅萬象,欲想以部份概全體,那就很難達到一個認識,豈不明白麼?但是低級的思想方法──邏輯,又難以跳出這個圈子。

  

  從佛教中觀的觀點來看,許多這樣、那樣的主張,都是根據自己片面的經驗作推斷。因此,要我們的思想,想認識宇宙的本體,那是很難很難的事情。所以,許多哲學家、宗教家對宇宙的描述,一句話,都是以偏概全的,爲了發現他們的錯誤,所以就要破!

  

  把世間錯誤的觀點;《中論》總舉在前面的歸敬頌中,現在依此略講一下。頌曰:“不生亦不滅,不來亦不去,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我稽首禮佛,善說中第一。”這兩個頌是全書的綱領,《順中論》就是依此二頌而造,認爲通了這二頌,中觀的義理就全通了。

  

  “生、滅、常、斷、一、異、來、去”,是中論舉人們所由以發生錯誤的四對概念而一一加以否定,又稱爲“八不緣起”。

  

  先說“生、滅”,“生”是先無後有,“滅”是先有後無。因是能生,果是所生,你們看,因果裏是否有這個問題?你說,因果有沒有生的問題?一般說,有因即有生,因生過去即是滅,沒有的──果生出來了,因果是生的現象,這兩個概念可以說,統攝一切現象,這一對範疇在說明現象上含攝最廣。

  

  《中論》首先否定了“生滅”。理由如頌說:“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知無生”。這是《中論》中很出名的一個頌,爲學佛的人所習知的。一般對于因果的界說,因是能生,果是所生。能生是因,所生是果。那麼,因是具有果而自生嗎,如這張桌子,它是自己生出來嗎?很簡單,若它自己能生的話,就不需要其他條件,它自己就可以生嘛,還需要什麼條件?若真的它自己能生自己,那不成了桌子生桌子,生個沒有完麼?到頭,恐怕整個宇宙也裝不了這一種桌子。正因爲有條件把它限製住,符合了它的條件才能生,不符合它的條件就不生。自生是不能的。“他生”是說一件事物由它以外的事物作爲因把它生出來的,也顯然不行。因爲它自己既不能生自己,另外非自己的事物,又如何生它呢!所以,他生也不可能。如果說自、他兩生既都不能成立,應當是共生吧!這同樣不能成立,因爲自己不能生,他也不能生,兩個不能生,加起來如何能生?這個是零,那個也是零,兩個加起來呢?無疑還是零。所以,自己不能生,他也不能生,二者加起來同樣還是不能生。那麼是否無因而生呢?有因尚不能生,何況無因呢?這個道理站不住就更易于明白。生既被破,滅與生是相對的。生不能成立,滅就無從談起。

  

  其次說“常、斷”,這仍是對因果而言。若說因是常,即因不變,因本身老是因,如何能産生結果?因爲它變了才能産生結果的呀。若言是斷,這個因斷了,又如何産生結果呢?因都沒有,果從何來?

  

  再其次說“一、異”。這個世間是一?還是異?因與果是一回事?還是兩回事?西瓜子與西瓜,是一?是異?若是一,瓜子就是瓜子,西瓜就是西瓜,瓜子不是西瓜,二者無關系可言。若是異,豆子怎麼不能生西瓜?再開廣一點說,我們兩人是一?是異?若是一,我就成了你,若是異,我們又都是人。

  

  “來、去”,你從那裏來嗎?當中就有一個中間,中間又有中間,中間無窮,你就來不了。又如世間萬物不斷運動,人亦如此,每時每時都在不斷地變化。前一分鍾與後一分鍾,就不一樣,上午的我與下午的我,無疑也是不一樣。我向前走一步,這一步的我與後一步的我就不一樣。我這一連串的活動與電影一樣,將人的活動連成一串,看上去好像是我,實際上沒有同一事物由此至彼,若一定說有個來去的我,就等于說我不變化,我是常一,果真如此,我就不會死去,實際上一個人從小到老,每時每刻、每刹那,都在不斷地生滅變化著。生了二十年等于死了二十年,身心代謝無時不變,後刹那之我已非前刹那之我,如幻如化,哪裏有實物實事,來來去去呢?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有人認爲生滅來去與現象語言中,如你來了呀!怎麼不多坐一會呀,你與以前不一樣了等等。這些思想活動的基本範疇都非究極之談。若以龍樹的高層邏輯來分析卻都站不住腳,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什麼生滅。常斷、一、異、來、去等都是戲論,這些戲論的澄清需要懂得佛教的緣起道理。

  

  人從部份經驗,開始了思維活動。在一定的範圍之內,有其一定的作用。實際上是緣起的無自性的,但是,所運用的概念引申到含有無限的究極的問題上,自身就會産生矛盾。當成立概念時,總是把它當作不變的事物而固定下來。以便于運用,但一切事物卻都在變,人們所成立的概念不一定與所指的東西一致,是想在變的當中抓住個不變的實在的東西。如我們人都在不斷地變化,而人的概念,則必須相對的穩定。要求仍然不因變而變。因爲人的概念不變,思想才能對人有所雲謂。抓住不變的,才能在這變的環境中安排生活,才能駕馭紛壇的變化,但這是相對的,引申到絕對,就處處不通。概念要求事物不變,要求有個實際事物來掌握,在佛教裏來講,追根究底是違反“叁法印”,正是生死根本。一般說的生、滅、常、斷這些概念,都自發地帶有實體存在的意味,昧于緣起,誤認爲“生”真有個實在的生;“滅”真有個實在的滅。以不變的加之于變,以執實的加之于無自性的,每一個思想活動中都覆蓋著緣起的真相。所以,就中觀的觀點來講,認爲世間都歸於戲論。因爲從緣起的觀點來看事物都是相依互存,沒有一個實實在在離開緣起不變的東西,都是緣起,都歸給于無自性,沒有一個概念所指的事物它能獨立存在。

  

  “八不緣起”即是以緣起法成立的。〈中論》首頌提出八不,明所破物件,次頌提出緣起,接著頌出歸敬頌:“我稽首禮佛,善說中第一。”指出緣起爲諸說中最勝最上善滅諸戲論,佛之所以值得歸依,正以佛能說此緣起法,那麼,歸依佛就是歸依緣起法了。此兩頌實括盡《中論》全部大意,能明白這兩頌,《中論》也就基本上弄通了,如果真的把《中論》弄通,生起決定見,于此仔細搜尋,思想上由于概念而執有執無的故種種戲論俱無,更有何物?開悟也就不遠了。

《論開悟 第九講 中觀學派的開悟(續)》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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