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那個人不服,說:“佛說一切衆生都有佛性,你爲什麼說這條狗就沒有呢?”趙州說:“因爲它有業識在嘛。”你執著于一邊,一團業識,有無佛性對你自己有何相幹呢?另一個人也問趙州狗子有沒有佛性,趙州這次卻回答有。那個人問,“狗既然有佛性,它怎麼會變狗而不變人呢?”趙州說:“那是因爲明知故犯啊!”你執著于有,趙州就說無,你執著于無,趙州就說有。所以,法是活的,因人而異,沒有什麼現成的真理讓你死記硬背。禅宗是怎樣使用對法的呢?禅宗內有一行活就是“殺活縱奪”,你執著于活,就用殺接你,你執著于殺,就用活接你;你執著于奪,就用縱接你,你執著于縱,就用奪接你,下面看臨濟大師的開示:
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
有時人境兩俱奪,有時人境俱不奪。
在《五燈會元》中,這類例子很多。如有人問德山“如何是佛”,德山回答說:“佛是西天老比丘。”佛是聖,但老比丘卻是凡。洞山設了一問:“萬裏無寸草處作麼生去?”很久沒有人回答得了,石霜慶緒聽到後,回答說:“出門就是草。”仍然是以凡對聖。有人問趙州:“如何是祖師西來意?”趙州說:“庭前柏樹子。”那人說:“和尚莫以境示人。”趙州說:“我不將境示人。”仍然用的是對法。有個和尚問百丈:“如何是佛?”百丈說:“你又是誰呢?”投子大同參翠微時問:“二祖見達摩時有何所得呢?”翠微反問他:“你今天見我時又得到什麼呢?”等等等等,例子可多了,盡是對法,全是接人對機時的妙語。所以學禅宗的人要細心,千萬不要錯過機會,我們不提倡空心淨坐,念頭任它在心中自生自滅,但是就在這無窮盡生滅之中,你想過對法的妙用嗎,或許在那一念閃動之時,好消息就來了。這裏還須強調一下,你真的到了那個境界,有所悟入的時候,有煩惱固然不對,但心裏若還有個佛也是不對的。真正徹悟之時,一切法空,煩惱沒有,佛也沒有。有個人問雲門大師如何是佛,雲門的回答很可怕,他怎麼回答的呢?他說“幹屎撅!”你若達不到凡聖全掃的境界,心裏還有個佛,這個佛就成了你的障礙,就成了放在心裏的幹屎撅。大慧杲爲亡僧下火時有個谒子很好:
山下麥黃蠶已斷,一隊死人送活漢。
活人渾似鐵金剛,打入洪爐再鍛煉。
在這裏,死人是活的,活人是死的。上面曾舉過的“無情說法”,和那些“枯木龍吟”“骷髅眨眼”“泥牛人海”“石女起舞”等等,全是這一類例子。平時讀公案,碰到這些簡直不知所雲,但如果你明白了六祖大師“對法”的道理,看到這類公案就會會心一笑了。一般人看問題停留在低層次,俗話說“非類勿比”。說西東、死活、長短等就合乎邏輯,能理解。但層次一高,超出了這個層次,超出了這個邏輯,一般人自然就茫然了。下面再看禅宗祖師們常引的那個“法身谒”。
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
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
這裏的“比”超越了常規的“類”,更使人摸不著魂頭。爲什麼呢?本來最高處的道理是不可說的,一但說出來,就不是最高的了,就落在了相對的“二”中,不是“不二”了。對法的妙處,一是指出你的片面和局限。第二,也就是向你提持最高的那個東西。所以祖師們的答話,必須具備這種作略。
有一次,趙州在對衆說法,他的一個徒弟來搗蛋,說:“老和尚,聽說佛是不違衆生願的,有沒有這回事啊?”趙州說:“是有這回事。”徒弟說:“我太喜歡你老人家的那根拄杖了,那你送我吧?”趙州說:“君子不奪人之好。”徒弟說:“既然佛不違衆生願,你爲什麼舍不得這根拄杖呢?”趙州說:“我也沒有說過我是佛嘛,爲什麼要給你呢?你若是君子,就不能奪人之好啊!”,這裏,你再看六祖大師對“黃梅意旨什麼人得”的回答,才明白了“我不會佛法”的含義,不然,你就會陷在麻煩中。
這裏再補充一點,《中論》在開篇時有一個偈子非常重要:“不生也不滅,不斷也不常,不一也不異,不來也不去。”這裏,沒有絕對的相同,也沒有絕對的相異。生滅、斷常、一異、來去都是相對的概念,都有相反的意義。《中論》又說:“能說是因緣,諸法因緣生,善滅諸戲論。”怎樣才能說明這個道理呢?那就只有用緣起來說明。而“戲論”,則違背了緣起法的道理。我們說“一”,你在哪兒能找到這個“一”呢?離開二、叁……”你找得到這個“一”嗎?所以這個“一”不是單純的、獨立的,它必然處在衆多的數中才能成立。所以生滅、斷常、一異,來去,彼此間都是相反相成的,誰也離不開誰,把這個道理推演到萬法之中,就是緣起法,只有在緣起之中,你才能見真實。所以六祖反複強調,要:“依此說,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即不失本宗。”,“汝等于後傳法,依此轉相教授,勿失宗旨”。 “付囑品”裏六祖付矚什麼呢?就是這個“對法”,大家學習時一定要注意。
面臨生死時的自在
師于太極元年壬子延和七月,命門人往新州國恩寺建塔,仍令促工。次年夏末落成。七月一日,集徒衆曰:“吾至八月,欲離世間。汝等有疑,早須相問,爲汝破疑,令汝迷盡。吾若去後,無人教汝。”法海等聞,悉皆涕泣,惟有神會神情不動,亦無涕泣。師雲:“神會小師,卻得善不善等,毀譽不動,哀樂不生。余者不得,數年山中,竟修何道?汝今悲泣,爲憂阿誰?若憂吾不知去處,吾自知去處。吾若不知去處,終不預報于汝。汝等悲泣,蓋爲不知吾去處。若知吾去處,即不合悲泣。法性本無生滅去來。汝等盡坐,吾與汝說一偈,名曰《真假動靜偈》。汝等誦取此偈,與吾意同。依此修行,不失宗旨。”
衆僧作禮,請師作偈。偈曰:
一切無有真,不以見于真。若見于真者,是見盡非真。
若能自有真,離假即心真。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
有情即解動,無情即不動。若修不動行,同無情不動。
若覓真不動,動上有不動。不動是不動,無情無佛種。
能善分別相,第一義不動。但作如是見,即是真如用。
報諸學道人,努力須用意。莫于大乘門,卻執生死智。
若言下相應,即共論佛義。若實不相應,合掌令歡喜。
此宗本無诤,诤即失道意。執逆诤法門,自性入生死。
時徒衆聞說偈已,普皆作禮,並體師意,各各攝心,依法修行,更不敢诤。
乃知大師不久住世。法海上座,再拜問曰:“和尚入滅之後,衣法當付何人?”師曰:“吾于大梵寺說法,以至于今,鈔錄流行,目曰《法寶壇經》。汝等守護,遞相傳授,度諸群生。但依此說,是名正法。今爲汝等說法,不付其衣,蓋爲汝等信根淳熟,決定無疑,堪任大事。然據先祖達摩大師付授偈意,衣不合傳。偈曰:
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
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師複曰:“諸善知識,汝等各各淨心,聽吾說法。若欲成就種智,須達一相叁昧,一行叁昧。若于一切處而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舍,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閑恬靜,虛融澹泊,此名一相叁昧。若于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不動道場,真成淨土,此名一行叁昧。若人具二叁昧,如地有種,含藏長養,成熟其實。一相一行,亦複如是。我今說法,猶如時雨,普潤大地。汝等佛性,譬諸種子,遇茲沾洽,悉皆發生。承吾旨者,決獲菩提。依吾行者,定證妙果。聽吾偈曰:
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
頓悟華情已,菩提果自成。”
師說偈已,曰:“其法無二,其心亦然。其道清淨,亦無諸相。汝等慎勿觀靜,及空其心;此心本淨,無可取舍,各自努力,隨緣好去。”爾時,徒衆作禮而退。
熟悉《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的人都知道,祖師要圓寂了,總在事前要先給弟子們打個招呼,一方面大家有個准備;二是讓那些有疑的趕快來問,這的確是對衆生負責的表現;第叁是,老和尚修行了那麼多年,指說是開悟了,見了道了,解脫于生死了,是不是真有其事呢?中國人有“蓋棺論定”的習慣,你當了祖師,了了生死,總要拿點憑據給大家看看嘛。所以,盡管禅宗不提倡神通,但臨終之時,那些祖師們總要表現點自由于生死的節目給大家看看,增強弟子們的信心,讓他們知道,這個事是真的,不是假的。
六祖大師這裏就是現身說法,他在一年前就准備圓寂了,讓弟子們把靈塔建好。然後又提前一個月說他某天某時要走,在生死中沒有得到自由的人,做得到這點嗎?何況,六祖也沒有得什麼病,在這一品可以看到,他老人家頭腦清醒得很,與平常沒有兩樣。有的人會說,既然得了道,怎麼不活過幾百歲呢?怎麼不長住于世間呢?說這種話的是外行,決不是佛教徒。要知道,不生不滅就在這個生死之中啊!離開了這—個生死,你是找不到什麼涅槃的。佛住世八十年還要涅槃,何況其它,想長生不老就是邪見,是貪欲!六祖在生死中得了自在的,所以才敢說:“吾自知去處,若吾不知去處,終不敢預報于汝。”沒有把握,是要鬧笑話的。下面我們舉幾則祖師們圓寂時的公案,大家看看,裏面能說明什麼問題呢?
馬祖有個弟子叫鄧隱峰,住在五臺山。他圓寂時對弟子們說:“諸方大德圓寂,有的坐著,有的睡著,大家都看見過。你們中看到過站著圓寂的嗎?”弟子們說:“雖然站著圓寂的不多見,但還是看見過。”鄧隱峰又問:“那你看見過倒立著圓寂的嗎?”弟子們說:“這太稀奇了,沒有看見過。”鄧隱峰于是就表演了一個倒立,弟子們以爲他瘋病發了,去拉他,誰知他已經圓寂了。更奇怪的是,他身上穿的僧袍仍然貼身,並沒有翻下來。這一下把整個五臺山都轟動了。鄧隱峰有個妹妹是五臺山的比丘尼,聽到消息後趕來一看,不滿意地說:“你這位老兄啊,生前不遵循律儀,死了還更惑衆嗎?”于是用手一推,鄧隱峰才倒了下來。這是一例,再看:
宋代汾陽善昭與龍德府的府尹是朋友,這位朋友請他到所管轄的承天寺來任住持。派人請了叁次,汾陽昭都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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