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壇經講座 機緣品第七▪P6

  ..續本文上一頁察,感到他雖然有所悟入,但不徹底,一方面肯定大慧杲的進步,“難得啊,你終于到了這個境界了”,另一面卻指出其不足:“但可惜死了未嘗活”。大慧杲這時達到了“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境界了,但還須更進一步。大慧杲不服,說:“這麼高的境界了,難道還沒有對嗎?”圓悟說:“不疑言句,是爲大病。不見道,懸崖撒手,自肯承當,絕後再蘇,欺君不得,須信有這個道理。”大慧杲還是不服,圓悟沒有印可他,仍然要他繼續參。有一次圓悟舉“有句無句,如藤倚樹”的話頭考他,無論大慧杲如何答話,圓悟都說他沒有答對。大慧杲參這個話頭半年,終于忍不住了,說:“老師,以前你在五祖法演祖師爺那裏也曾答過這個話頭,你把你的答話說給我聽聽。”圓悟微笑不答。大慧杲不死心,一定要圓悟說,圓悟不得已,說:“我當時問五祖:有句無句,如藤倚樹時如何?五祖說:“描也描不成,畫也畫不就。”我又問:“忽然樹倒藤枯時如何?”五祖說:“相隨來也”。”大慧杲聽到這裏終于大徹大悟了。這裏“描也描不成,畫也畫不就”不就是那個“說似一物即不中”嗎?如果沒有實見,還要在上面畫蛇添足,隨語生解,能悟入得了嗎?

  前面引了不少的公案,對禅宗的機鋒作了些介紹,再看永嘉覺這段機緣,就不難了。有人說公案不能講,怎麼不能講呢?悟入時是需要。“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一悟之後,言語心行全是妙用,而且與佛法的道理完全相通,也是可以讓人理解的。六祖與永嘉覺一問一答都是在圓圈上轉圈圈,把教下的理論,放在自己的見地上,針鋒相對,一環扣一環,見地稍有不到,立刻會原形畢露。所以要用功,參禅也要在心裏參,不要在嘴上熱鬧,見地可是要經過勘驗的。永嘉大師經過六祖的勘驗,過了關,才能稱之爲“一宿覺”的。

  永嘉大師這則機緣,曆來爲禅人所樂道,你看他與六祖機鋒往來,可以說是針紮不進,水潑不進,如果你把自己放進去,你能如永嘉大師那樣窮追到底嗎?或者能如六祖大師那樣順水推舟,接引不露半點痕迹嗎?在《壇經》中,甚至在《機緣品》中,談到了不少“開悟”的機緣,若認真勘驗,有的則只能稱爲解悟,有的則可稱爲證悟,如行思、懷讓和永嘉當然是有所證悟的,不同于其它。

  解悟是什麼呢?那是順著理路來的,依據佛的經教;窮究苦習而有所悟入,一般經論的注疏,大體都屬于解悟。證悟則不然,證悟雖不離開思維之路,但實悟的那一刹那必然是言語道斷。所悟之境,又不離思維路數,但又非思維路數所能範圍。你看六祖與永嘉的那一席話,似有思路可尋,又無思路可尋。永嘉繞六祖叁匝,“振錫而立”,六祖斥責他“生大我慢”,這是見面時的機緣之觸。如法達禮六祖時頭不著地。而永嘉平空落下一句“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沒有時間來禮拜你,太忙了啊!六祖隨鋒一轉:“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永嘉說:“體即無生,了本無速。”六祖贊歎說:“如是,如是。”他們的對答一反一複,再反再複,到了最後,永嘉說:“分別亦非意。”遇到了永嘉大師,若非六祖,其他人是吃不消的。這恰恰是洞山《寶鏡叁昧》“意不在言,來機亦赴”的最佳標範。宗門問答,應答在問處,問在答處,層層透底;雖“意不在言”,但必須“來機亦赴”;雖“來機亦赴”,但又必須“意不在言”。意若在言,那就有理路可尋,任何人都可以回答,教下的法師們可以說個天花亂墜。但禅宗之所以是禅宗而非教下,就是要“言語道斷”,雖有其“言”,但“言”卻不能範圍這個“意”;有這個“意”,並且假“言”來表示,這個“言”卻又非常規常情所能軌則。這樣的“言”——“意”——表示出來,沒有開悟的人是不懂的。永嘉這裏,一方面體現了對教理的精悉,同時又體現了證悟的自在,所以才能在六祖的鉗錘下表現得那樣潇灑自如。你看,他告辭時,六祖說:“返太速乎?”這本是平常客氣的問話,但永嘉毫不含糊,答話就是見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六祖輕輕一指:“誰知非動?”永嘉卻把話頭還給了六祖:“仁者自生分別。”于是六祖贊歎說:“汝甚得無生之意。”永嘉卻不上當,也是見地明白,所以又是毫不含糊地說:“無生豈有意耶?”大家自己看看如何呢?

  下面再談談棒喝,機鋒在六祖那兒已見端倪,在馬祖、石頭那裏得到了充分的發揮。時間一長,弊端就出來了,因爲大家都會有不少的機鋒轉語,參了一輩子的禅,什麼稀奇話沒見過呢。于是一些大師們又創造了“棒喝”這種接相的方便,其中最著名的莫過“德山棒”、“臨濟喝”。

  雖然行棒的作略在六祖、馬祖時就可看到一二,但大規模使用這種方法的卻是德山宣鑒禅師,其中最著名幾則是:有次小參示衆,德山說:“今夜不答話,問話者叁十棒。”這時有個和尚出來禮拜,德山拿起棒子就打。那個和尚很奇怪,說:“我又沒有問話——沒有犯規,你爲什麼要打我呢?”德山說:“你是哪裏人?”那個和尚說:“我是新羅人。”德山說:“你還沒有上船,差得遠,正好挨叁十棒。”有一次,德山問禅堂裏的管事:“今天又新來了幾個人?”管事說:“八個人。”德山說:“一齊給我按住打。”他還經常說:“你們回答得出,該挨叁十棒。”——誰叫你們知見丟不了呢?“回答不出,也該挨叁十棒。”——怎麼沒有見地呢?在德山的棒下,不知鍛煉出了多少銅頭鐵額的硬漢。他的弟子,著名的岩頭和尚贊他:“德山老人尋常只據一條白棒,佛來亦打,祖來亦打。”這就是“德山棒”。

  再看“臨濟喝”,但應先了解一下臨濟大悟因緣,借機也把“德山棒”作個交待。臨濟大師在黃檗禅師的道場中非常用功,但只是獨自用功,叁年不去參問,首座和尚認爲他是塊好料,就勸他到黃檗大師的方丈中去問道。——什麼是佛法大意。臨濟見了黃檗,問話聲還沒有停下,黃檗拿起棒就劈頭打來。後來首座又鼓勵他去問,就這樣叁次發問,叁次挨打。臨濟想,可能我的因緣不在這裏,便向黃檗告辭,到其它地方去參。但黃檗卻指定他只許到大愚和尚那裏。臨濟見了大愚,把挨打因緣介紹了,說:“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過錯?”大愚歎口氣說:“你怎麼不懂你老師的慈悲呢?他是爲了徹底地解脫你呀,你怎麼跑到這兒來問有過無過呢?”臨濟這才豁然大悟,說:“原來黃檗佛法無多子。”——沒有什麼多余的花樣啊!

  黃檗對臨濟的“叁頓棒”和“德山棒”如出一轍,機鋒,還多多少少爲思維分別留下了一條尾巴,但棒子只會打人,而不會說話,棒子劈頭打來,無論你怎樣用心都是無濟于事的,如果說用棒子打人不對,但祖師們總有他以打人接人的道理嘛。這裏,恰恰把一切分別思維的路子斬斷了,用橫暴的方式,逼你不自覺地進入“言語道斷”的境地。這裏,有祖師們多苦的用心啊!

  但“喝”又與“棒”不同。臨濟大師接人,經常使用“喝”的方式,這一“喝”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臨濟說:“有時一喝如金剛之寶劍”——可以斬斷你的那些情識分別;“有時一喝如踞地獅子”——任何邪魔外道,邪知邪見都不敢近身;“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試探你的來路及修行的深淺;“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無蹤無迹,你在裏面撈不到半點。但又包含有前面叁種意味,總之莫測高深。所以行棒是純剛至烈的,而行喝則是剛中有柔,兩者交互使用,更變化無窮。

  “原來黃檗佛法無多子”,禅宗就是無法與人。德山對 雪 峰說:“吾宗無語言,實無一法與人。”若有法與人,就不是禅宗了。所以,不論機鋒、棒喝,所用的方法都是旁敲側擊,或者泰山壓頂,不外讓你自明自悟。大慧宗杲在《宗門武庫》裏講了故事,他說我們參禅與一個故事很相近:有個人做了一輩子的賊,他兒子說:“你老人家老了,手腳也遲頓了,把賊技傳給我吧,我以後還要生活呢。”他老子說:“做賊也不容易,你真要學,晚上跟我走。”晚上他們到一家,找到一口大櫃,把鎖打開,老子讓兒子進去拿東西,卻突然把櫃子鎖上就走了。這下兒子就頭痛了,如何得了呢?總得想個法出去吧。他情急生智,就在櫃子裏學老鼠咬衣服的聲音。主人聽到不對,起來點燈開櫃子。問題又來了,櫃子一旦打開不就會被人抓住嗎?他又生一計,一拳把鼻血打出,臉上一抹。主人櫃子一開,他唬地直立起來。主人看見這個怪物嚇昏過去。他偷了東西,大搖大擺地回家。他老子問他,他很發火,說:“沒有你,我就回不來嗎?”他把經過一談,老子說:“恭喜了,我辦的是賊技速成班,一夜就把全部要害都傳給你了,你現在比老子強了。”憨山大師曾給妙峰講過這個故事,妙峰和尚哭了,他說:“我不哭別的,是哭老賊啊,老賊是父子情忍啊!”不然這個絕技如何傳,這不是心疼傳得了的,也不是一招一式可以學得來的,禅宗的棒喝,就是這種作略。

  還有更甚的,也是唐未的公案,叫“俱胝斷指”。俱胝和尚坐庵,凡有來問佛法,不論你怎麼問,他都中豎一根指頭。他的一個童子看久了,每遇師父外出,又有人來問法,他也學著不作聲,豎起一根指頭。于是有人對俱胝說:“你老人家的徒弟不簡單,盡得您老的真傳了,我們來問佛法,他也會豎指回答。”過了幾天,俱胝和尚藏一把刀子,問那個童子:“我說的佛法你都懂了嗎?”童子說:“這麼簡單,有什麼難懂的。”老和尚就問他:“如何是佛?”童子立刻把指頭豎起,老和尚嚓地一聲,硬把指頭給削了,童子痛得開跑,老和尚追上去,又問:“如何是佛?”童子仍然習慣地把指頭一豎,但那個指頭已經沒有了——但這一下,童子真的悟入了。所以,開悟不是簡單的事,祖師們爲了接引弟子,可以說是惡辣無比,但卻是最大的慈悲。這裏,你再回過頭來,看六祖回答“黃梅意旨”的那個“我不會佛法”是那麼地親切、透徹,不如此,不能掃除“聖解”,不如此,就會給後人留下窠臼,決不能以爲這是文字遊戲,以爲是說相聲。

  現在再談談禅宗的參話頭。禅宗內許多公案,都可以作爲話頭來參,如六祖的“父母未生前自己的本來面目”;趙州的“狗子無有佛性”;馬祖的“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雲門的“東山水上行”等等,太多了。但清代以來,最流行參的話頭是“念佛的是誰?”要知道,參話頭是參,不是要你在那兒分別思維,但同時不要你著空。譬如“念佛的是誰?”這個話頭,你參嘛,張叁是“我”嗎?沒有父母,哪兒來的這個張叁呢?沒有學佛的因緣,我這個“張叁”又哪裏知道念佛,並且來參“念佛的是誰”呢!叁天沒飯吃,哪裏又有氣力來念佛呢?沒有地球,哪裏又來這種種因緣呢?你又到哪裏去念佛呢?依佛法緣起的道理來講,念佛的那個你缺一個緣都不得。但你又存在,又在那兒念佛啊!所以你又再看看這個“念佛的是誰?”這無上大法啊,是禅宗的獨家發明。面對上面提到的種種,你怎能不起疑情,但疑要真疑,不要輕飄飄地疑一下了事,要窮追到底,水落石出,這才叫“參禅”。要加個參字,這麼一參,一懷疑,必然要起分別思維,你不要在這上面害怕起分別思維,任他起,如“念佛的是誰?”你來分別思維嘛,分別思維在其中沒有用,否則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的。“念佛的是誰?”一引伸,今天講經,講經的是誰呢?大家在這兒聽,聽經的又是誰呢?我們吃飯、走路、工作、生活的又是誰呢?我遇到事情一生氣,生氣的又是誰呢?生病了,全身痛,痛的又是誰呢?這些都是活話頭,而且是至關重要的問題。如果說這就是“我”嘛,這個“我”又哪兒來,又到哪兒去呢?要了生死解脫,這個事情糊裏糊塗的怎麼行!在“般若品”中我們曾提到過的高峰原妙禅師,那則公案的重心就是參話頭,盡管其中也有機峰棒喝,而高峰之悟是在參話頭上悟的。他先參趙州的“萬法歸一,一歸何處?”有得,再參“無夢無想時主人公在何處?”而徹悟。所以不能小看參話頭,那可是曆代許多祖師們提倡的,他們心中得到好處,所以認爲這個法好。顯然機鋒、棒喝和參話頭是一個整體,目的只有一個,促使你開悟,這些方法交互使用,相互勘驗,效果更大。

  關于臥輪機緣。其大意在“定慧品”和“坐禅品”中已經談過。有的同學對這個問題還有不清楚的地方,我借這則機緣再談一下。臥輪禅師可能得了定,有了一點功夫,可以切斷一切分別思維,達到了“對境心不起”——不動心了。這有什麼不對呢?爲什麼六祖還要批評他呢?六祖認爲,思想本來是活的,本來就是自性。“何期自性能生萬法”,你硬要把它壓下去,自己把自己捆起來,怎麼行。禅宗是絕對反對百不思,百不想的,因爲這是斷滅見,是邪見。念頭是誰起的呢?你如果承認人人都有佛性,這個念頭離開了這個佛性嗎?禅宗認爲,就這個念頭就是這個自性,就是這個佛性。再者,一切法空,這個一念也是空的,既然是空的,取掉它幹什麼呢?水中月,鏡中花嘛,你又怎麼個取法呢?又何必去取呢?禅宗對付念頭與教下的方法是有區別的,教下是對治法,禅宗不對治,念頭就是自己,明白嗎!一切法空,你還起什麼妄念?一切法都是你自己,你還起什麼妄念?認識了這些問題,妄念就起不來,盡管起了妄念,你明白它是空,不起作用,這個妄念就悄悄過去了,如雁影過潭一樣;你真的對治它時,卻恰恰是你又在動妄念了。

  大慧杲作過一個偈語:

  荷葉團團團似鏡,菱角尖尖尖似錐。

  風吹柳絮毛球走,雨打梨花蛱蝶飛。

  荷葉是圓的,形狀是像一面鏡子;菱角是尖的,尖得像一個鐵錐,在這上面,你還有什麼多余的分別,還會有什麼妄想呢?

  再如唐代,有一個和尚向翠微禅師請教,翠微說:“等無人時對你說。”過了一會兒,周圍沒人,和尚說:“現在老師可以給我說了吧?”翠微和他一起進竹園,和尚又說:“這裏更清靜了,老師可以說了。”翠微指著一長一短的兩根竹子說:“你看,這枝竹長,那枝竹短。”這時那個和尚就有所省悟了。爲什麼呢?在這裏,分別心用得上嗎?還會起妄想嗎?就是這個明明曆曆的一念啊!說它無,它卻知道“這竹長,那竹短”,說它有,那些分別,那些妄想,又在哪兒呢?這裏,你可以看到宗師接人的手段真是太高明了。這類公案,在《五燈會元》裏很多,在大家的日常生活中更多,俯仰皆是。有的祖師,聽見雞狗叫開悟了,有的被罵得頭破血流,被打得頭破血流開悟了。只要平時用功,參得緊,悟緣就在你的身邊啊!

  

《壇經講座 機緣品第七》全文閱讀結束。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