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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波巴四法·無虛之慈 無幻之悲

  我們往往在一生中經曆無數掙紮奮鬥,但似乎總是無法稱心如意;除此外,我們還會有許多不樂意碰到、想避免的事情,但也無法做到。這樣充滿矛盾沖突的結果,導致我們産生許多煩惱痛苦。

  但事實上它並不複雜。我們每個人天生都具有非常高的資質,每個人都有證悟的智慧,或曰“超越的明覺”的種子。我們有表達親切以及真正慈悲的潛能、有對自他生出善意和愛心的潛能、有開放和容忍的潛能,只是我們對自身以及周遭的一切抱持著一個錯誤的觀念,我們誤認爲自己所渴盼的——一種真正幸福和滿足的感覺是來自外在的環境,來自我們自身以外的東西。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們便拼命想由外面去解決自己內在的煩惱與不滿。但事情的真相是,不管我們多想假借外在的事物爲尋得一個真正幸福的感覺,我們總好似無完全掌控它。除此外,我們也一直在使用一個錯誤的工具——我們忽略了自己實際可行的潛能,反只專注在膚淺的表面事物上,希望有些東西會真正毫無條件地由此生出。但是表相的東西常與真實背道而馳,也把外在的一切與自己內在能主導一切幸福快樂的本能搞混,似乎才是我們最根本的問題所在。

  我們另外一個嚴重的妄念是來自對自我頑強的執著——我們的“我就是我”的心態。我們阻礙了自己對快樂和滿足的認知,只關心自己如何過得好,若對別人造成麻煩或不方便也根本不在乎——只因是“我們”需要這個或那個。我們就此在自己旁邊築了一道籬笆或造了一座圍場,把自己隔絕起來。一旦“我執”的裝備建造好之後,它便開始運作,升起煩惱障,例如嫉妒、瞋恨等等。

  若我們把心對快樂和幸福的認知局限在一個自私狹隘的觀念裏的話,則種種障礙便會自然現起,阻礙我們的計劃,或摧毀我們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我們會對那些障礙起瞋怒或嫉妒的心,感覺自己的王國受到了威脅,或面臨危損。我們由個人的體驗中知道,當煩惱不斷在我們心中滋長時,我們便不可能去體會或了解真正的幸福、美善,或心智真正清明的一種感覺。

  若我們不去正面思索這些事時,便會發現自己的生活充滿不順、違逆。我們都知道,有些人不管身在何處,總是不斷碰到問題而感覺痛苦萬分。他們與別人相處不好,在生活和工作上也同樣一團糟;他們結交新朋友、換個新環境,但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這樣處境漸漸讓他們感覺彷佛世界孤立了他們,彷佛自己被屏棄在世界之外,因此,不論他們到哪裏,都感到十分痛苦——這些都是源于自己無時不對他人、對周遭的世界要求過高的緣故。他們不去認知自己本具的潛能力量,不管他們是誰、目前情況如何,反認爲整個世界有負他們,以致得不到幸福與善緣;他們不去認知自身豐富的資源與潛能,反一味沈淪,而産生一種阻隔與蒙塵的感覺。

  但還有另外一些人,身上總是帶著愉悅、友善的氣氛,他們個性可愛,舉止優雅,教養良好。這樣的人不管到哪裏都對自己深具信心,對事情也都持著健康和正面的看法;他們隨時對別人伸出熱情的雙手,展露親切的微笑。他們之所以能這樣做,是因爲有一顆穩定、柔軟,甚至清明的心。

  我們也同樣可以過這樣的生活。基本上,我們的種種都是唯識所現,因此我們的心主導了自己生活的一切。倘若我們的心從容自在,便能對自己的真面目産生自信與好感,做任何事情熱忱十足,對所吃的食物感到津津有味,與別人的互動關系她很良好。但反過來說,若我們的心充滿煩惱,例如瞋怒、嫉妒等,一天到晚受其左右與影響,則我們對任何事情也都會覺得興趣缺缺了;縱使我們身邊所擁有的都是最好的——好友、美食以及種種舒適的享受等,也不會覺得喜歡。在此情形下,說我們的心顛倒也不爲過,因爲所有好的東西都被認爲是不好的。在我們能打開心胸,對自己和他人生出真正的歡喜心之前,我們依舊無法擺脫自我設限的妄念,還是會認爲改變我們自身之外的現象才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當我們爲己身的福祉以及一個快樂無優的生活而奮鬥時,只要我們還有煩惱存在,例如瞋恨、嫉妒等,便永遠無法對事情有感到滿意的時候。也許當你對這種情況開始有所領會時,便會四處尋找對策,或想幹脆搬到一個隱蔽的地方,那裏不再有引起我們瞋怒或嫉妒等的對象物。但事實上這並無助解決問題。這些煩惱是一種心的習氣,縱使我們移到一個隱蔽的地方,這些習氣依舊跟著我們,然後我們的老毛病又犯、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過去有什麼不對?將來又會有什麼好、壞的結果産生?我們就此又造了一個妄想的世界,導致自己的煩惱更爲滋長壯大。

  我們問題的解決方法,基本上非常簡單。既然問題是來自我們的自心,便要由問題的所在開始,處理它。如前所述,雖然我們的心因爲煩惱習氣而變弱,但我們確實具有得以完全由這些狀況中解脫的潛能,並顯露出自己本然具足無緣慈非的真實善心。慈悲是一個佛教上的慣用語,表達一個希望他人能真正獲得安樂福祉的祈盼之心,而當他人獲得快樂時,我們也能衷心隨喜。

  我們多數人多少都對這種心態有所了解,因爲每當自己的親人或好友遇到好運或有好事來時,我們都會希望它能繼續,永不停止。一般而言,我們對慈悲心也不會感到陌生,因爲每當自己的親朋好友遭受困難打擊時,我們也都會衷心期盼他們早日脫離困境。我們具足這些本然的特性,但容我這麼說,它卻遭到染汙了。這就像我們玩溜溜球,我們旋轉把球扔出去,但它有一條細線連接著。同理,我們可以對這些人生出真正的同情、關愛和慈悲的心,因爲他們是我們的親人、朋友,因爲他們好歹是我們領域或圈內的人。但溜溜球連著一條細繩,它會把球再拉向我們,因此,只要我們的自我與執著存在,一切便都會受汙染,擺脫不掉蒙塵。但有時雖然我們並不刻意去培養這種慈悲的特質,也會在瞬間體驗到,因爲它正是我們與生俱來的一種潛能。

  我們的心具有習氣的缺失,但同時,我們的心也擁有消除一切障礙的本能。缺失與本能之間的差異極大:缺失完全是心外的異質,而本能則是與生俱來的。因此不論目前我們的障礙有多大,還是可以訓練自己的心,達到完全無礙的境界。

  換個方式來說,只要我們的心仍存有像嫉妒等的缺失,便無法由心底生起慈悲;而當我們的心存著慈悲時,便不可能有嫉妒的感覺産生——這兩者是不會同時存在的。嫉妒就是表示希望別人的幸福成就歸于自己,而在另外一方面,慈悲就是表示希望別人快樂——當我們看到他人的福報和成就時,不論是物質或精神上的,都會衷心爲他們感到高興;嫉妒則與此情況完全相反。同理,當你由心中生起真慈悲時,便不會在不自覺中産生瞋恨、憤怒和仇視的行爲。只要其中存在一樣,它便會取代另外一樣。

  佛法常教導我們行發露真正的慈悲心,但要如何實際做到,恐怕我們先得坐下來,花上幾分鍾的時間好好思考一下。我們先要了解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們每天花許多時間在不停地忙進忙出,在全神貫注的努力工作中度過。日子一直都是這樣過的,因爲我們都想追求一個安樂滿足的生活,誰都不要遇到痛苦難過的事——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美好、有意義。希望自己過得有意義,便成了大家不斷努力、不停忙碌的原因。

  就像我們不想要有痛苦,也像我們渴求快樂和成就一樣,每個人都有相同期盼。這是一個基本的事實,不管他們的生活真正怎麼樣,或是看起來如何,事情就是這樣。那麼我們又爲何要帶給別人痛苦呢?明知我們不顧別人把痛苦加諸我們身上,我們又如何能把痛苦丟給別人呢?

  這就是我們爲何要修心的原因。我們可能無法馬上大大地消除別人的痛苦,或馬上讓每一個人的生活充滿快樂和祥和,但我們絕對可以馬上停止傷害自己和他人。我們不能因爲無法馬上預見效果,便把這事擺在一邊,無視于它,而繼續傷害自己和他人,因爲這只會顯示出一個人缺乏真正的知見和慈悲而已。

  正如我們所見的煩惱障,例如嫉妒、瞋怒、仇恨等會帶給他人傷害,真正的慈悲則會帶來福祉和快樂。經典上說:“自己和他人最好的庇護即是真正的慈悲。”我要再一次強調,既然我們有此潛能,便應開始修心,並且利用心的本能來消除一切過患;再者,我們也要細思自己的生活,認清生活的目的在哪裏。當我們的心變得更爲清明後,便會了解修心其實是最重要的。我們要變得更爲關懷他人、爲他人設想,我們擔負不起由于煩惱的驅使攪和産生的行動行爲,爲自己和他人在現在和未來帶來的傷害。

  不過,迷惑和妄念就像我們的心把自己周圍用牆阻隔起來一樣,要克服它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首先要把心依境投影的障礙打破。佛的教法中,要培養慈愛關懷和寬廣開放的心,必須借助打坐,也就是藏文所謂的“喜涅”(注:“止”修)。“喜”意爲平穩、輕安或祥和。“涅”則爲“住于”之意,因此“喜涅”依字面的意思,也就是住于穩靜、輕安之狀態中。我們或許會了解生起一顆尊貴的慈悲心的重要性,但一旦我們要真正進入修行時,我執習氣常會障礙或偏移了我們原本的發心,而這也是首先要藉著基礎禅修來調伏我們混亂以及煩惱不斷的心的緣故。它可以幫助我們培養一顆自然專注平穩的心。

  我們最要不得的一個心態,就是認爲自己的惡習是個性上的一部分,永遠不會改變,而且又把一些缺點,例如瞋怒、嫉妒等,歸罪于本性使然所致。有些人一點都不努力嘗試而只會說:“我無能爲力,因爲那就是我的本性。”這種心態非常有害且具破壞性。從佛教的心理觀點,或甚至是普通的常識來看,這都是一種謬論——瞋怒、嫉妒、仇恨等,都是一種心的顯現,它們由于習氣,依緣投影才會生起。當我們說某東西是我們的本性時,它聽起來好像是永久、無法改變的,但事實上,心是最容易改變的一樣東西。

  如果我們換成身體來說,恐怕那才是較難改變的。例如,我現在越來越老了,不管我多想再變爲年輕,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有形的物質東西是很難改變的,而心則恰恰相反。我們大家都有這種經驗,只是一點點小事情就可以讓人非常開心;不過,也就是一點點事情,就可以讓人氣瘋掉。我們根本不必大費周張,就可以把心弄得團團轉,因爲它就是這麼容易改變。因此,我們不能再找藉口,推說障礙是我們的本性使然——因爲它根本上就不是,而且也沒有法子證明它是。

  我今天就講到這裏結束。任何人有問題想問的話,請不要客氣。

  問答錄四

  問:當仁波切談到瞋怒、憎恨、嫉妒、豔羨等時,那麼恐懼在這個心理架構中置于何處?

  答:當我們覺得要被傷害,或感覺自身的利益、財物、身體受到損害時,恐懼感就會生起。恐懼是由自以爲了不起的我執意識所産生的。我們總認爲一切都應朝我們的利益而來,但又怕希望落空,這便是缺乏真正的慈悲心所致。因爲若我們真具有這些善德,那麼真正的包容和寬容之心便會生起。我們必須藉著修行才能驅除這種恐懼——當我們心中存著對他人的福祉之想時,那麼,任何對我們的傷害便都無關緊要了。

  問:心爲何如此容易改變,而似乎又很難改變?有時我認爲我已經改變了,但習氣又不斷重現。請問您如何將它擺平?

  答:我們要了解,心不僅有能力改變,也很容易改變,這點很重要。首先,我們要抛棄認爲心無法改變而習氣無藥可救的有害觀念。習氣的養成是經過很長的一大段時間,當然也就是很難立刻改變——這就是爲何我們修行佛法時要先藉著禅修把心松綁的原因。在禅修中,我們必須一再認真修習,培養基本的清明心智,這些工作可以改正我們不斷重複而終至成形的習氣。盡管這些習氣並非先天或永久不變的,但它的確也不容易消除,因此,持之以恒的禅修是最基本重要的。

  問:除了表面上的教義不同外,佛陀所教導的證悟本質與基督所教導的博愛之間是否有共同的相通性?

  答:我自己在此較宗教學上並無深研,因此無法很肯定地說些什麼。不過,依照你所說的,似乎有相似也有相異之處。兩種教義都是教人要爲他人的福祉著想,因此在這點上,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但在另一方面而言,似乎教義上若有所不同的話,在體悟上也會有所不同,因爲修行就是要實證那些被認爲最究竟的知見,例如,若有人要到東邊,而另外的人要往西,他們也許一致同意采取走路的方式,但最終的目的地還是不同。因此,也許這兩者會有相通性,但也地有主要的不同點。

  問:禅修中是什麼方法讓我們改變自己的?

  答:修定,基本上就是要圓滿我們本來具足的心性。我們所談到的仇恨、瞋恚等習氣,並非心本來的特性,因此,當我們開始禅修認知心的本性時,這些證悟的特性就會浮上表面,而習氣的強度和升起的次數也會減緩下來,然後,你會發現這種潛在的特質就是慈悲與愛心。

  問:我很熱心,但也因爲這樣而常常淌了一身渾水。每次開始時,我總覺得一切都很美好,但一旦陷入後,就好像手指沾滿了膠水,到處亂黏。做爲一位菩薩道的行者,我想了解如何在一處敞開的心胸和放下的心態中取得平衡——尤其是對我們已涉入其中的事情而言?同時,我們要如何修習不執著,而又保有足夠的熱忱,對世間的一切生出慈悲心?我才剛開始修金剛乘的法門,但已有一種陷進去被黏住的感覺。我發過願要和大家一起工作,但總感覺好像我還不夠虔誠……。

  答:我很了解你的問題,如果翻譯沒有錯的話,那麼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這牽涉到你的修行方法,若有機會,我們可以私底下再討論,我相信會對你有所幫助。那時我們可以再更深入研討。

  現在我就一般性的來回答這個問題。菩薩道有兩個層面:一是心靈上的祈願(願菩提心),另一則是實際上的反應和作爲(行菩提心)。我們當然一直要保有最好、最高的發心,但實際上當它與行動結合時,我們要知道什麼是自己能力範圍內能做的,未來哪一方面的經驗是我們必須先獲得的。如果你一頭熱栽進入,被你的發心拖得團團轉時,這不是件很善巧的事。

  例如有一條河,若你能遊過河,便能對自己和他人有很大的幫助——不過,首先你要知道自己有把握能遊得多好、水流有多強等等。若你像我一樣,根本不會遊泳,腿又短,就興高采烈地跳進水裏去的話,不僅無法幫忙別人,自己也會慘遭滅頂。大家一看到水都很高興,也自認可以遊過去——因爲對岸很好玩,但本身須要有多少經驗才能過去呢?這是大家要思考的一個問題。

  (問答錄四完)

《岡波巴四法·無虛之慈 無幻之悲》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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