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于這條水源豐沛的大河,我們不該想要試圖去堵塞它,而應加入這條钜流並善用它。這並非意謂我們要一再去收集這些東西,會這樣做的人表示他缺乏覺知與智慧,他完全誤解了收集糞肥的意義。他可以將它收集起來,並且知道那是怎麼回事,而經由這分認知,他會了解這批肥料在什麼時機可以使用。
密續的教法中有一則關于兩位追求真理的好朋友的故事。這兩個人一同去見一位大師,大師說:[不要舍棄任何東西,要接受一切;一旦接受了,在正確地使用它。]第一個人心想:[這真是太好了,我可以繼續照我原來的一樣去做!]因此他開了數百家家妓院、數百家肉店以及數百家酒館——這些在當時的印度都是社會低階層的人所從事的行業。他開始經營這些龐大的生意,並認爲是自己應該做的事。
另一方面,他的朋友卻覺得這樣做不太對,並開始自我檢討,之後,他得到的結論是:自己在物質方面的需求已足夠,毋須多求。他並未做任何特殊的禅修,單憑知道自己已擁有許多,他就開悟了,或至少達到某種程度的證悟。
之後,有一天他們碰了面,二人交談並比較各自的經曆。第一個人絲毫未覺悟,他仍然在繼續掙紮、收集、做所有這類的事,但事實上,他已墮入了更糟的陷阱,甚至連自我檢討都還沒有開始做。可是這兩上人都自以爲做得很對,于是他們決定再去請教老師。老師對那位做生意的人說:[我怕是你的做法不對了!]那個人失望至極,拔出劍來將老師當場刺死。
有這兩種可能的做法,而二者之間或許存有令人迷惑之處。不過,如果一個人能夠善巧的話——不必要很聰明,只要夠善巧,同時有足夠的耐心將自己的垃圾仔細篩選並徹底研究,他一定可以加以利用。
現在,我們再回到概念這個題目,這是個非常重要的例子,其中的涵義是讓我們擴展正面的人生觀並認識自己所擁有的大量財富。認識自己的概念想法之後,我們還須進一步去培養它們。我們常會試圖將它們放棄概念與想法之後,我們還須進一步去培養它們。我們常會試圖將它們放棄或扔掉,不過我們應該做的是設法使它們滋長。這不是指要讀更多的書,或參與更多討論與哲學性的爭辯——那就變成另一種做法,如同那位做生意的朋友的做法了——而是簡單地將自己已有的財富清點一下。就好象一個人要去買東西之前,得先查看自己手上有多少錢一樣;或者像是翻看老日記,回味自己不同階段的成長;或是到閣樓上翻箱倒櫃,找出你叁歲時得到的布偶玩具,一面仔細檢視,一面重溫昔日的種種,這使你得以完全了解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比不斷地創造要重要得多。
證悟的意義並非只是試著去了解覺醒的狀態而假裝不懂另一面,那就變成自我欺騙了。要知道,你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朋友、最理想的夥伴,我們知道自己的弱點與自相矛盾的地方、知道自己做過多少錯事,一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因此,假裝不知道或試著不去想它而只想好的一面,對我們毫無幫助——那表示我們仍然在貯藏自己的垃圾;同時,如果你一直那樣藏著,就不會有足夠的肥料撒在美妙的菩提田裏種莊稼了。所以,你甚至應該從自己的童年開始做仔細的回顧;當然,如果你有回溯到自己過去世的能力,也該試著對自己的過去世有所了解。
另外,有一則關于梵天(Brahma,譯者按:音譯婆羅賀摩,乃印度神學中一切衆生之父)的故事。有一天,他前來聆聽佛陀說法,佛陀問他:[你是誰呀?]梵天首次檢視、審查自己(梵天化身爲自我),而當他首次檢查自己時,他感到無法忍受。他說:[我是梵天——偉大的梵天,至尊的梵天!]佛陀又問:[你爲何來此聽我說法?]梵天回答:[我不知道。]佛陀又對他說:[現在,仔細回顧你的過去。]梵天于是用他的神通回溯自己過去的生生世世,他看得簡直受不了,終于崩潰而哭倒在佛陀面前。這時,佛陀說:[做得好,做得好!梵天,這就對了!]
你看,這是梵天首次利用神通檢視自己久遠的過去,而他終能將事情看個分明。這並不表示一個人必須痛哭流涕、傷心欲絕,重要的是,每件事都必須仔細加以檢查,務必做到钜細摩遺才行,如此,我們對整件事才可獲得完整的觀察——如同自空中鳥瞰大地一樣,樹木、道路等曆曆盡收眼底,你無法假裝有什麼東西看不見。
我們也必須檢視恐懼與企盼。如果恐懼死亡,我們應該檢視它;如果恐懼年老,我也應該檢視它。如果一個人因爲自覺哪裏長得醜陋而感到不自在,或有某方面的無能或身體的缺陷,他也應該加以檢視;此外,我們也應該檢視自我的心理形象,或者任何自己感到不滿意的地方。當你第一次做這種檢視時,見開始會感到非常痛苦,就像梵天禁不住放聲大哭所顯示的一樣,不過這卻是唯一的辦法。有時我們碰觸到自己不敢正視的大痛處,但我們仍必須堅持做下去;藉由深入自己的痛處,我們終能真正做到統馭自己,並首次對自己獲得完全的了解。
到這裏,我們已探索了負的一面,同時對正的一面可能也有一些概念。我們還談不上成就了什麼,只不過剛開始基本的收集肥料的工作而已,如今須要研究它,看能如何加以利用。
到這裏,我們已經建立了正面的觀點,同時有了某種程度的了解,這就是所謂真正的理論,雖然仍只是理論,不過你不要扔掉它,事實上,你應該培養這種理論,繼續在智力方面下工夫;當然,推理的工作只能做到某種程度,不過你仍然要繼續做下去,但別去參考書籍、演講或座談之類,那必須是自己用心去沈思,不假他人的研究,如此,你自己的理論才能開始發展,並形成獨特的風格,然後,你開始發現自己所行的各種具有正面意義的事以及本身所具有的菩提,你開始認識自己的才能——創造這了不起的理論的才能。
到這個階段,一個人常會覺得自己已臻某種悟境,但這種想法卻是錯誤的。一個人很自然地會對這首次的發現感到無比興奮,心中充滿喜樂、幸福,不過他仍必須繼續前進。因此,對這些事看過、研究過、探索過之後,我們發現自己的理論並非就此打住,不像由讀哲學書籍或佛經而得的一般理論那樣;相反地,理論會繼續下去、會有繼續地調查與繼續地發現——當然,它有時也會停止。
有時一個人太著迷了,追求得太過急切,以致到了某種程度後,他無以爲繼而停頓下來。這並不表示有某種突破或阻礙,而是這個人對某種觀念想得過多,好奇、分析的心用得過火了。因此,他必須換一種方式,去掉急切、去掉著迷,改爲一步步走來,像佛經中所說的:依大象的步調。你一定要走得很慢,完全不動聲色地走,但是,你走得很有尊嚴,一步一步地,像大象在叢林中走動一般。
因此,你持續的奮鬥可能是個很緩慢的過程,但是,密勒日巴說:[慢慢地加緊腳步,那麼你將會很快到達。]到那個時候,理論不再是理論了,它也是一種想像,因此許多想象的東西會産生。這種想像甚至可能是某種幻覺,不過,我們仍然不要抛棄它,我們不將它視爲誤入歧途而必須急著返回正路。事實上,我們可以善用這些想像。
如上所述,理論帶來想像,而想像即是直覺知識的開端。我們由此發現自己所具有的驚人想象能力,于是我們繼續一步步地走下去了。在下一階段,我們會超越想象——這絕不是幻覺。我們具有某種比想象更真實的東西,雖然它仍帶有想像的色彩。它的輪廓是由這種想像勾勒裝飾的,但同時其中有其他的東西。就像讀一本童書,那是寫給孩子們的純屬虛構的故事,不過裏面還是有某些涵義——也許作者將自己的經驗簡化,或試著以孩童的方式表達出來,所以你會在書裏發現某種東西。就這點來說,任何一則故事也莫不如此——那種想像絕不僅是幻覺,而是真實的想像。如果我們回頭去看理論,或者循著舊路走回我們踏出的第一步,這樣似乎很累人,甚至沒有必要,但事實不然,我們絕對沒有浪費時間。
你已經將肥料均勻地撒在田裏,如今該播種,然後等著莊稼生長了。那是初步的准備工作,現在我們可以進行探索。探索的工作其實已經開始展開,我們有許多問題想問、許多事情仍無法確定,然而事實上,在那個階段,我們並不真正須要發問,或許是我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需別人加以肯定而已。問題就像洋蔥皮的表層,只等你將它剝開,答案即將出現——這就是偉大的佛學邏輯與哲學大師無著(Asanga)所謂的[直觀(the intuitive mind)]。
一位研究真邏輯的人,他可以在直觀中發現答案——即對手的態度——就存在于我們本身。因此我們毋須去尋求答案,因爲它已包含在問題當中了。重點在于,我們必須深入問題的核心,這就是邏輯的真義所在。到了這個階段,我們已經到達有某種感覺的程度,想像已變成一種感覺了;有了那種感覺,就如同已經抵達大門口。
《動中修行·菩提田中的經驗之肥》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