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煩惱的人類和人類的煩惱——以苦惑爲人生本質的佛教心理觀
佛教是涉及人類全部精神和心理的、實踐性的宗教和學說。一方面,它大講世俗人生受染汙的精神形態和心理狀態,並用一個苦字作了總結。佛教四聖谛中的苦、集二谛對此進行了細密的論證。當然,佛教講得更多的還是修行過程中——心靈的純淨和升華過程中的精神形態和心理狀態,可以用禅悅或空來作爲總結。佛教四聖谛中的滅、道二谛對此也作了細密的論證。
在《心經》中提到了“苦厄”、“顛倒夢想”、“挂礙恐怖”、“一切苦”等人的心理狀態;也提到了從“無明”到“老死”的生命流轉的十二緣起;還提到了佛教的全部真理,即苦集滅道這個“四聖谛”。這些在《心經》中僅是點到爲止的東西,其內涵一旦打開,人類精神和心理的情態就一覽無余了。
首先,佛教對人類社會所下的定義是“五濁惡世”。(“五濁惡性”是梵語“娑婆世界”的意譯,指全部“欲界”,包括了天人、修羅、人、非人——幽冥衆生、畜生、地獄這“六趣”,也就是處在“六道輪回”中的那些衆生,有哪五濁呢?這就是劫濁、衆生集結濁、命濁、煩惱濁、見濁。
劫濁指的是“依報”于婆婆世界的衆生處于長期的、曆史性的動蕩不安之中,大同至世可望而不可及,戰亂、災疫等破壞此起彼伏,衆生不得安甯。人類文明的發展,總是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織狀態中進行,每前進一步,都是踏著花叢和血腥。但享受人類文明成果的總是占人口極少數的那些“上層社會”分子,下層勞動大衆,包括衆多寒酸的知識分子,是難以享受這些成果——特別是物質文明的成果。
黑格爾說過,惡,是惟動人類曆史發展的杠杆。從整個人類發展史來看,古埃及文明滅絕了,古巴比倫和瑪雅人的文明滅絕了。這些慘痛的滅絕,並非有什麼意外,其原因就在于人類自身。從古希臘、古羅馬的連年征戰到十字軍東征;從法國大革命到兩次世界大戰;在今天,波黑、索馬裏和盧旺達的內戰和難民潮……翻開世界史一看,人類就沒有太平過一天。
就中國而言,上有叁皇五帝到春秋戰國的“無義戰”;從秦漢帝國的崩潰到叁國兩晉南北朝的屠殺,從殘唐五代的文化大殘破到晚清民國時的列強欺淩。孔夫子所描繪的,老百姓所幻想的大同世界、太平盛世永遠是那樣的遙遠。古今中外的曆史,似乎都在有聲有色有淚地證明著佛教所痛心疾首的這個“劫濁”。
再說衆生結集濁,這是指人與人之間不淨的關系,相聚在一起必然産生利害、矛盾和是非。《周易》說“方以類聚,物以群分”,社會本身就是人類的大結集。在整個人類社會中,大的有民族、種族、國家;小的有社團和或明或暗的幫會一一舊中國有青紅幫、歌老會等數不清的或義或暴的綠林山寨;西方社會也有黑手黨、暴力團等數不清的或義或暴的黑社會。與此相聯系,好的叫“劫富濟貧”,“替天行道”,孬的就與走私、販毒、賣淫、恐怖等有說不清的關系。再小再弱一類的衆生結聚,就是指個人、家庭、單位間的扯皮鬥毆、官司訴訟等。結聚就難免有爭鬥,合法的叫競爭,非法的就只有深通此道的才說得清楚了。所有這些。造成了社會的動蕩不安,許多災難性的社會惡果,就是因此而觸發的- 這是形成“劫濁”的“共業”所在。
第叁是命濁。以佛教的標准來看,人類居于欲界、色界、無色界這“叁界”的欲界之中—— 有欲故不淨,所以人類這一衆生的命根大多“濁亂”——聖賢們在未到佛菩薩的地位尚且不能徹底潔淨,何況常人。命有兩重含義,一是指維持生命的手段和方法不潔不淨,這是現在因。小的如欺哄駭詐到偷盜搶掠;大的從非法的走私販毒、偷稅漏稅到各種“合法”的、隱蔽的貪贓枉法。歸根到底,都是私欲膨脹,铤而走險、不守法度、傷生害命等等。第二是指其身體和命運而言,佛教認爲這是果,可以分爲“現在果”和“未來果”,果即果報,這與前面的因有直接或間接的因果關系。間接的如前世因得今世果,如身體殘陋、命運蹇頹、生計艱難等。直接果即損人者人必損之,害人終害己。命根不淨,貪婪凶殘的人或許能得逞于一時,但終無長久的安穩。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是一般中國人長期受佛教因果說教薰習下所得到的常識。這樣的人,或恐懼于暗室,或傷殘于爭鬥,或枷鎖于監獄。或斃命于刑律。他們雖然自作自受,但對衆多守分守法的小老百姓來說,對社會的穩定來說,無疑是不安定的因素,這是造成衆生結聚濁的原因和基礎。
第四是煩惱濁。佛教認爲,煩惱是生死苦海的根本因,是先天含藏與後天薰染的結合體。並與見濁一起狼狽爲奸,同流合汙而造成命濁衆生結聚濁和劫濁。佛教唯識學認爲,煩惱的根本依據在于第七末那識,也就是“我”的這個有形或無形的主觀觀念。這個“我”把自己和世界分割開來,從而使自己陷于了孤立。但“我”並不甘心于孤立,時時刻刻都在想重新與世界和爲一體。但這不是小我與大我自然的、本原的融合,而是從小我出發,使用手段對世界的占有,這就是貪;貪而不得,故有嗔;沈迷于貪;故有癡;唯我獨尊,故有慢;四顧仿徨,患得患失;故有疑。這貪嗔慢癡疑被佛教稱爲根本煩惱,五者交融互用,在不同的利害得失、榮辱是非的環境中,就變成了光怪陸離難以揣測的各種各樣的心理狀態和心理現象。俗話說“江山易政,本性難移”。煩惱是以第七識爲根,第六識——人的理性認識對它往往無可奈何,並常常處于受其奴役的狀態,于是就形成了見濁。
見濁在五濁中最爲危險,因爲是“化了妝”,經過打扮:並裝上了翅膀的煩惱濁。見在佛教裏泛指世間知識和理論,也指一般的所謂“見解”。以佛教的觀點來看,世間道或世間法中,除少許崇高的聖人言教外,大多知識理論都是受到煩惱濁汙染的、不潔淨的。借用中國古人的話來說,這些見濁,就是“增悲導怨”、“縱欲敗度”。那些蠱惑人心,敗壞風俗,惡化人欲、誹謗正法——包括佛法、王法及世間聖賢言教的知識和理論都可以稱爲見濁。見濁必然造成人心的混亂,使人們步入歧途,進而引起社會的不安和動亂。因爲見濁不同于一般的、顯而易見的那些煩惱,它是通過修飾的、美化的,又帶有理論性和權威性,所以對社會的危害就特別嚴重。見濁與煩惱濁結合在一起,如風助火,如火借風,其勢就難以遏製了。從佛教修行的角度看,見濁爲煩惱濁穿上了盔甲,送上戈矛,能攻能守,要除掉煩惱就相當困難了。
見濁在佛教裏稱爲現薰煩惱;即後天在社會生活中薰習而成的煩惱。與前面那五根本煩惱——俱生煩惱相對應。現薰煩惱也分爲五種,一是身見,來源于對自找,對白我這個身體的執著。萬事以我爲主,以我爲中心,以我爲准繩——這是人的客觀認識現象,也是自然而然的,所以又叫“我見”。各人的性格、氣質、甚至嗜好不同,都可以形成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我見”。二是邊見,即偏見,指狹隘偏激,固執一隅,不知全局,不達變通的那些觀點和認識,如瞎子摸象一樣,相互爭吵不休。邊見一是因其執著愚癡而引起秀才遇著兵,有埋說不清。一是因其執著貪欲而引起——可以文過飾非,使貪欲合理合法。叁是邪見,與真理相對立,邪惡的認識及其理論。在佛教中又指那些不信正法,不信因果、誹謗聖賢、破壞善事的知識和認識。四是禁見,指同爲佛法和人類社會公理公法所禁止的危險的認識及其理論。有些認識和理論違反人間正道,破壞人類倫常,妖言惑衆。村社會有直接的破壞性、腐蝕性,所以爲世間王法所不容而遭查禁。對佛教而言,那些破壞正見。幹擾修持,爲佛法所禁的知識或理論也稱爲禁見。五是見見,又叫見取見。見見就是以各仲邪見爲見,以不正見爲見,泛指一切不善的、非真理的理論系統。在見濁的這五種煩惱見中,身、邊、邪、禁四見一般已成爲過街老鼠,難以形成太大的危害,唯有見見,一般人是不易察覺其非的,甚至還可以橫行一時,如希特勒的法西斯理論,在當時不是也蒙蔽和鼓動了不少的人嗎?
在這五濁積聚的世俗社會中,在見濁和煩惱濁充斥的人生曆程中,人們精神和心理所感受、所承受的是“苦”就不足爲怪了。
佛教對人生之苦講述極多,如二苦——內苦和外苦。內苦包括了生理和心理上的種種痛苦;外苦則包括了自然的和社會人爲所帶來的種種不測和災禍。在二苦的基礎上還有叁苦、四苦、五苦、八苦、一百一十種苦等無數苦。中國佛教中最常講的是八苦,分別爲:
l.生苦,佛教認爲人及衆生都是處在六道輪回之中,當人從上一世進入這一世,必先受胎,在母腹中昏天黑地,如水牢一般。加之形體脆弱,六根六識尚在發育,毫無自由可言。母親的喜怒哀樂、冷暖饑渴都會使之痛苦,生時落地,觸身即痛。出身後更是衆苦不斷,更有老、病、死等自然之苦難以避免。
2.老苦,人至老年,身體衰退,五官失靈,四肢不便,牙齒脫落,因而衣食住行種種不便。且神昏意滯,青春壯年風采蕩然無存,無能無依,又直接面對死亡,其苦可知。
3.病苦,分爲身病與心病兩種。身病是身體頭部軀幹四肢五髒六腑之病痛傷殘,因而成爲工作和生活的障礙,不僅身體受苦,也給精神帶來痛苦。心病七情內傷,六欲煎熬。心志閉塞,懷緒難開,苦不堪言。
4.死苦,一是自然死亡,人生無常,生命有盡,因老因病,由不得自已半點主張。面臨死亡這一陌生的未來,這種痛苦可以說變成了恐懼。還有非自然死亡,一般指凶死。如受極刑、如死于凶殺、自殺,這是人爲的;還有非人爲的,如雷劈火燒、墜岩墮樓、撞車觸電、誤食藥毒等。非自然死亡所帶來的恐怖,則又遠大于自然死亡。
5.怨憎會苦,不是冤家不聚頭。人們都有親親惡惡的習性,對仇怨憎惡之人,唯恐避之不遠,但偏偏又聚在一起,其苦滋味可知。如…
《心靈鎖鑰 第一章:心靈與世界的縮寫本(二)煩惱的人類和人類的煩惱》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