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師。肅宗雲:“朝恩亦解佛法。”朝恩啓國師雲:“何謂無明,無明從何而起?”國師長息,歎雲:“衰相現前,奴才也解問佛法。”朝恩大怒。國師雲:“此即無明,無明即從此起。”朝恩有省,遂禮拜。趙州用處,可謂與國師一般也。
(353)
問:“從上至今不忘的人如何?”師雲:“不可得系心,常思念十方一切佛。”
人之思慮,有記憶,有忘失。常用者自難忘,不用者自易失。若論隔陰之迷,雖宿命通亦難“從上至今”一切都不忘卻。然有一物,豎叁際、通古今從不忘失,這便是“我”,誰會把自己的這個“我”忘得了呢?趙州古佛,自然不會在這個“我”上計較,而言“不可得系心,常思念十方一切佛。”淨土宗言念佛,當念到“念而無念,無念而念”的火候。趙州雖禅師,亦以此功行示人。“不忘”爲“系心”,當去;“常思念”恰又爲“系心”,當“不忘”。人若能于可與不可之間找到和諧處,那就“大道通長安”了。
(354)
問:“如何是忠言?”師雲:“吃鐵棒。”
又是一位問“忠言”的,而“吃鐵棒”是“忠言”麼?如此答話,真是“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了。
(355)
問:“如何是佛向上事?”師便撫掌大笑。
笑裏也有佛法?佛者自在解脫也,得自在解脫,焉能不開懷大笑。“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這是李太白之笑。自在行者自在,說自在者,未必自在。
(356)
問:“一燈燃百千燈,一燈未審從什麼處發?”師便趯出一只履。又雲:“若是作家,即不與麼問。”
好個問話,欲徹法源底也。禅宗講傳燈,故有“一燈燃百千燈”之說。但最初始之“一燈”,又從何處而發呢?若以義理來明,雖萬劫亦難盡。趙州“趯出一只履”,是答他了也,但答處何在?要見便見,若思慮,則萬劫不見。事何以得明,因覺照得明。覺照未動之時,宇宙一片混沌。覺照之光指向何處,該處即得明白。覺照即燈也,且道從什麼處發?見到趙州“一只履”麼?趙州似意猶未盡,又雲:“若是作家,即不與麼問。”若是作家——會者,還問個什麼!
(357)
問:“歸根得旨、隨照失宗時如何?”師雲:“老僧不答這話。”雲:“請和尚答話。”師雲:“合與麼。”
《信心銘》“歸根得旨,隨照失宗”之句,不知難倒多少人。即是“歸根得旨”,則能“照”,爲何反“隨照失宗”呢?有燈則有照,有照會失燈麼?此語之後,尚有“須臾返照,勝卻前空”之句。故此“照”當凝而不動,寂而不流,若“照”隨流而去,則“失宗”矣。此功行之極致也,不可忽。那僧來問,趙州雲:“老僧不答這話”,非不答,而已答了也。
僧問馬祖:“離四句,絕百非,請師直指西來意。”馬祖雲:“我今勞倦,不能爲汝說得,問取智藏。”其僧乃問智藏,智藏雲:“汝何不問和尚?”僧雲:“和尚令某甲來問上座。”智藏雲:“我今日頭痛,不能爲汝說得,問取海兄去。”僧又去問懷海(百丈),懷海雲:“我到這裏卻不會。”僧乃舉似馬祖,馬祖雲:“藏頭白,海頭黑。”此事不在言句上,于此知馬祖、智藏、百丈、趙州用處麼?那僧卻是機伶,直而不屈,仍雲:“請和尚答話。”故趙州贊雲:“合與麼。”若是那僧問“爲什麼不答話?”則鼻孔失矣。
(358)
問:“如何是不思處?”師雲:“快道快道!”
燈錄中,多見宗師“速道速道”之語,是以霹雳不及掩耳之勢,不容學人擬議分別也。參學之人若能在這裏會取,自然識得其中消息。須知“言語道斷,心行處滅”,非此手段,決難進入其中。若鈍刀,焉能當下斬斷葛藤。
(359)
問:“夜升兜率,晝降閻浮,其中爲什麼摩尼不現?”師雲:“道什麼?”僧再問,師雲:“毘婆屍佛早留心,直至如今不得妙。”
佛經中介紹彌勒菩薩“夜升兜率,晝降閻浮”的故事甚多。初,彌勒與釋迦同在底沙佛處修行,釋迦以極精進故,超九大劫而先成佛。彌勒則于兜率天宮侯補,時節因緣至時,方降閻浮提——娑婆世界成佛。毘婆屍佛者,過去七佛之一也;釋迦者,現在佛也;彌勒者,未來佛也。此公案從過去、未來佛中,已點出“如今”之妙。但因文句曲折,使人難以領會。
“摩尼爲什麼不現?”因彌勒爲未來佛,自當未來方現。但趙州卻不如此答他,而雲:“道什麼?”此本分草料也。那僧不會,故再問。趙州雲:“毘婆屍佛早留心,直至如今不得妙。”于過去佛時便已留心,爲何如今不得妙?“留心”則“不得妙”;然不留心,亦不得妙。除此二途,如何得妙去?
(360)
問:“非思量處如何?”師雲:“速道速道!”
人人皆可品味一下這個“非思量處”,只是能進入之人極少。須知此亦非熟眠或昏厥,而是清楚和明白的。此即沩山所雲:“以思無思之妙,返思靈焰之無窮”也。
麻谷問臨濟:“十二面觀音,那個是正面?”臨濟下禅床,擒住雲:“十二面觀音甚處去也?速道速道!”
臨濟上堂雲:“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從汝等諸人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看!”時有僧出問:“如何是無位真人?”臨濟下禅床,把住雲:“道!道!”其僧擬議。臨濟托開雲:“無位真人是什麼乾屎橛?”此情此境,如經戰陣,討得性命者鮮矣!
《《趙州禅師語錄》壁觀卷中(341-360)》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