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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州禅師語錄》壁觀卷上(1-20)

  (1)

  師問南泉:“如何是道?”泉雲:“平常心是道。”師雲:“還可趣向否?”泉雲:“擬向即乖。”師雲:“不擬爭知是道?”泉雲:“道不屬知、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真達不疑之道,猶如太虛,廓然虛豁,豈可強是非也。”師于言下,頓悟玄旨,心如朗月。

  “如何是道?”,對這樣的問題,不知者自然不知,完全無法回答。知者往往啞口無言,不知該對問者如何回答。唯有那些似懂非懂,似是而非者,常常是口若懸河,論說非常,而贻笑于識者,誤導于後學。老子早就說過:“道可道,非常道”,佛更常以“不可說,不可說”、“不可思議”、“非分別思量之所能及”一類的法語來回答對無上菩提的探詢。南泉和尚的“道不屬知”,也恪守了這一原則。

  那麼,道不可知嗎?也不是。南泉和尚在否定了用“知”來把握大道的同時,也否定了“不知”。其中有兩層意義:其一是否定了“道不可知”的妄見,其二是否定了那些以不知爲知,以不知爲道的妄見。這二者,在佛教內,在禅宗內都大有其人。“知是妄見,不知是無記”,兩面開光,著實有力。這樣的開示,對參禅者有固岸導流之功用,于事于理,都不容質疑。

  知或不知,不過是心與境之間緣起中的一些境象、內容而已,都僅是人的認識上的一種屬性,在精神上、生命上僅屬部分的功能,而決非其全體。而道則是全體的全體。

  有人也許會說:“禅宗內不是常說立處即真,一即萬,萬即一嗎?所以個別就是普遍,部分就是全體。”的確,禅門裏的過來人常作如是之說,而未入門者則常常將這種悟入的實相作哲學似的理解。當然,佛學內有關哲學和辯證法的精妙論說不勝枚舉,但佛法畢竟不等于哲學或辯證法。佛教,特別是禅宗講的是修行和實證,決非僅僅停留在思辨之上。而頓悟,更不容有半點思維的程序混在其中,不然又怎麼能稱“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呢!

  道是全體,要見道就必須頓悟,離開頓悟之見都僅僅是部分。知的屬性就是“言語道”或“心行處”,必然是遵循邏輯的河道,在內容的時間和空間中流淌。所以,不論這個知的內涵有多大,內容有多廣,都僅僅是有限和部分。既有知,必有不知或未知在它的前面。但道是不二的,“道不屬知、不知”關閉了思維分別之門,而開啓了頓悟之門,禅門宗師的作略,的確是直截了當,不容思慮的。若一念相應,即得契入。趙州禅師于此“言下,頓悟玄旨”,是其宜也。

  “平常心是道。”什麼是“平常心”?爲什麼道就是這個“平常心”?既然這個“平常心”等同于道,那就決非常人所津津樂道的那個平常心了。南泉和尚在這裏所開示的“平常心”,既非凡,又非聖。非凡,即非衆生們的煩惱心、機巧心;非聖,即非聖賢們的種種勝見、勝解。非凡不難接受,非聖則使人不知所以。其實,這個原則在大乘佛教的經典裏早已廣有言說,如《金剛經》雲:“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基于此,才有“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這個“無所住心”,方爲南泉和尚所指示的“平常心”。這是沒有汙染、沒有附著的心的本然,也就是六祖大師所指示的“本來面目”。

  心有極其豐富的內涵和功能,佛教內各宗各派,特別是唯識宗對心有極其嚴密和深刻的揭示,這裏無須加以介紹。當然,禅宗對這個心自有它獨特的見解和體證。這個見解和體證,也就是南泉和尚所說、趙州禅師所悟的“平常心”。

  對“平常心”,《般若心經》中有一段開示可以說是揭了底的,這就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許多學習《心經》的人都把這段極爲重要的、使人言下知歸的開示當作一則哲學論斷,用作概念上的思辨而已。殊不知,這一段經文恰恰是對每個學修者的心體——道體的最佳表達,同時也是修道體證的無上大法。在這裏,還是因果不二的最高原則。

  爲什麼一切衆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爲什麼心佛衆生叁無差別?正是因爲這個心是“不生不滅”的,也是“不垢不淨”的,還是“不增不減”的。對這個大道本源的心,誰能加以生滅垢淨和增減呢?衆生之所以是衆生,恰恰是生生世世、時時刻刻不停地對這個大道本源的心,去妄加生滅垢淨增減。這樣怎麼免得了“住色生心”,乃至“住聲香味觸法生心”呢?所以,修行的功夫,還是得回到這個“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上來。只需在心念上不去妄生妄滅,妄垢妄淨,妄增妄減,這個“平常心”的“本來面目”就現現成成、明明白白地與你同在。所以祖師們常說“舉念即乖”、“一切現成”,又說“毫厘系念,叁塗業因;暼爾情生,萬劫羁鎖。”

  如果功夫上達到這個火候,這個“平常心”自然就“猶如太虛,廓然虛豁”了。心無所住,道眼明白,于理于事,就會無礙圓融,自在解脫,豈不快哉!

  修行之人雖多,但牢牢盯著大道的人少。若初發心,乃至盡形壽都在道上,焉有不得入門之理?趙州禅師自見道後的百年間,可以說是須臾未曾離也。五百余條語錄,全都是從這“平常心”—道上化出,著實精采。下面引兩位祖師的詩偈,用以頌贊這個“平常心”。先看牛頭法融禅師所頌:

  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

  曲譚名相勞,直說無繁重。

  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

  今說無心處,不與有心殊。

  再看圓悟克勤禅師所頌:

  遇飯吃飯,遇茶吃茶。

  千重百匝,四海一家。

  解卻粘,去卻縛。

  言無言,作無作。

  廓然本體等虛空,

  風從虎兮雲從龍。

  歸根結底,修行還是得體證這個平常心,並在日用中調好這根弦才行。

  (2)

  南泉上堂,師問:“明頭合,暗頭合?”泉便歸方丈。師便下堂,雲:“這老和尚被我一問,直得無言可對。”首座雲:“莫道和尚無語,自是上座不會。”師便打。又雲:“這棒合是堂頭老漢吃!”

  見性之人,便自有出路,平常人奈何他不得,明眼人亦奈何他不得。不見臨濟大師悟前吃棒有分,悟後即先掌大愚,繼掌黃檗,一派意氣風發的境象。趙州禅師也是如此,更先于臨濟而爲之標榜。

  圓悟禅師雲:“一機一境,一言一句,且圖有個入處。好肉上剜瘡,成窠成窟。大用現前,不存軌則,且圖知有向上事,蓋天蓋地,又摸索不著。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不涉二途,如何即是?”

  趙州禅師開悟之後,在南泉煉禅二十余年,與南泉和尚機境相對,言句相往,在南泉道場演示了幕幕無上大法,既曆煉了自己,又開示了後學。須知,此事原不在言句上,故“明”、“暗”皆誤。“明”者,知也;“暗”者,不知也。趙州禅師明知故問,南泉和尚豈落他圈套,故不語而歸方丈。解鈴還須系鈴人,趙州禅師雖下堂,還須回互,以撈回本錢,故有“這老和尚被我一問,直得無言可對”之說。此機此境,首座不識,下語又錯,趙州不打他便非趙州。又說:“這棒合是堂頭老漢吃!”。大用現前,不存軌則。向上之事,垂示人天。這裏若明得,則明頭合,暗頭合。若不明得,則明頭亦不合,暗頭亦不合,而吃棒有分。

  (3)

  師問南泉:“知有的人,向什麼處去?”泉雲:“山前檀越家作一頭水牯牛去!”師雲:“謝和尚指示!”泉雲:“昨夜叁更月到窗。”

  “知有”,乃宗門內的行話,謂已明心見性的過來人。幾十年後,洞山良價禅師在供養其師雲岩和尚時,有僧問他:“未審先師還知有也無?”洞山雲:“若不知有,爭解恁麼道?若知有,爭肯恁麼道?”又過了二叁十年,雲門文偃禅師問曹山本寂禅師:“密密處爲什麼不知有?”曹山雲:“只爲密密,所以不知有。”由此可見,趙州禅師此問極爲有力。

  沩山靈祐禅師曾雲:“若也單刀直入,則凡聖情盡,體露真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趙州禅師之問,是直透向上一路。南泉和尚之答,更是破常人希聖求異之心。趙州禅師心意相通,故“謝和尚指示。”南泉和尚“昨夜叁更月到窗。”又是何話語?叁更乃半夜子時,子時到窗之月乃下弦月,乃十五月圓之後。南泉和尚以此來指示悟後功夫。于此,保甯仁勇禅師有頌雲:

  拽脫鼻頭何處是?

  亂抛泥水恣縱橫。

  日斜倒坐騎驢去,

  又見東山片月生。

  (4)

  師在南泉作爐頭,大衆普請擇菜。師在堂內叫:“救火!救火!”大衆一時到僧堂前,師乃關卻僧堂門,大衆無對。泉乃抛鑰匙從窗內入堂中,師便開門。

  寺院叢林聚衆修行,雖是晨鍾暮鼓,朝誦晚課,仍得貴有活路活眼,以警醒大衆的心智耳目。趙州閉門呼救,南泉抛鑰入窗,導演了一場“摩诃般若波羅蜜”的喜劇。不然,則廟門緊閉,叁界不通,一潭死水,般若從何而有?

  (5)

  師在南泉井樓上打水次,見南泉過,便抱柱懸卻腳,雲:“相救!相救!”南泉上扶梯,雲:“一二叁四五。”師少時間,卻去禮謝,雲:“適來謝和尚相救。”

  見道之人通身是眼,全身是戲,故時時事事都可以演爲教化之章。禅者,活潑潑也,非枯木死灰。今家庭父母警示幼兒,常猛喝:“一二叁。”盡收立竿見影之效。參禅之學人,能于“一二叁……”的緊迫讀數中當下開眼麼?

  (6)

  南泉因東西兩堂爭貓兒,泉來堂內,提起貓兒雲:“道得即不斬,道不得即斬。”大衆下語,皆不契泉意,當時即斬卻貓兒了。至晚間,師從外歸來,問訊次,泉乃舉前話了,雲:“你作麼生救得貓兒?”師遂將一只鞋戴在頭上出去。泉雲:“子若在,救得貓兒。”

  這則公案極難湊泊,圓悟禅師在《碧岩錄》中提持雲:“意路不到,正好提撕。言诠不及,宜急著眼。若也電轉星飛,便可傾湫倒嶽。衆中莫有辨得的麼?”所以,若欲耗神弄巧,全是白費功夫。這公案是“意路不到”、“言诠不及”的。若能在此“提撕”、“著眼”,在“電轉星飛”的刹那間明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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