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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州禅師語錄》壁觀卷上(1-20)▪P2

  ..續本文上一頁泉之意,如趙州一樣,便“救得貓兒了”。趙州將鞋戴在頭上出去,又是何意思?令人團團生疑。若自己試著“出去”,或許會雲開月現。

  圓悟禅師在《碧岩錄》中雲:“但向當鋒劍刃上看,是有也得,無也得,不有不無也得。所以古人道:窮則變,變則通。而今人不解變通,只管向語句上走……”又評趙州雲:“他參活句,不參死句,日日新,時時新,千聖移易一絲毫不得。須是運出自己家珍,方見他全機大用。他(趙州)道:“我爲法王,于法自在”……”

  窮通日新,于法自在,非頂門開眼,孰能當之?古人于此公案贊頌甚多,今試舉二頌,先看汾陽善昭禅師所頌:

  兩堂上座未開盲,

  貓兒各有我須爭。

  一刀兩斷南泉手

  草鞋留著後人行。

  再看佛印禅師所頌:

  手把狸奴定生死,

  禅人空使口相爭。

  趙州救得成何事?

  恰似天明打五更。

  (7)

  師問南泉:“異即不問,如何是類?”泉以兩手托地,師便踏倒,卻歸涅槃堂內叫:“悔!悔!”泉聞,乃令人去問:“悔個什麼?”師雲:“悔不更與兩踏。”

  南泉和尚常以“水牯牛”自喻,亦常雲:“道個如如早是變了也,今時師僧須向異類中行。”這是在見地上見與行的分野,趙州把“異類”二字撕碎,表明自己在行上而不落于見上。南泉和尚“兩手托地”以示“異類中行。”趙州“踏倒”,以示對異類的超越。再歸涅槃堂以示圓滿,而“悔悔”則一概不住。這裏也透露出趙州日後“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的先機,而何況“狸奴白牯”!

  (8)

  南泉從浴室裏過,見浴頭燒火,問雲:“作什麼?”雲:“燒浴。”泉雲:“記取來,喚水牯牛浴。”浴頭應諾。至晚間,浴頭入方丈,泉問:“作什麼?”雲:“請水牯牛去浴。”泉雲:“將得繩索來否?”浴頭無對。師來問訊泉,泉舉似師。師雲:“某甲有語。”泉便雲:“將得繩索來否?”師便近前,蓦鼻便拽。泉雲:“是即是,太粗生。”

  當時學佛之人佛見太重,好聖求異之心難息。因于此,南泉和尚高唱異類中行,並以身作則,在南泉道場率衆演示。浴頭知而不會,故于“繩索”不知所雲。趙州“臨機不讓師”,方能“蓦鼻便拽。”“是即是,太粗生”,則表現出南泉和尚爲師的風範。這裏“粗細”何在?

  (9)

  師問南泉:“離四句、絕百非外,請道。”泉便歸方丈。師雲:“這老和尚,每常口巴巴地,及其問著,一言不措。”侍者雲:“莫道和尚無語好。”師便打一掌。

  “四句”,即中觀中的有、無、非有非無、亦有亦無這四種論式。“百非”即只破不立,否定一切。這是人類意識和邏輯的根本功能,也是人類理性的根本屬性。禅宗講:“不立文字”、“言語道斷”,必然要對“四句”、“百非”作質上的超越。南泉不語而歸方丈,是對趙州所問的最佳回應。趙州節外生枝,垂竿抛釣,果然侍者上鈎。侍者似識南泉意,但不識趙州意,故依然不識南泉意。其中曲折,唯會者會。智門光祚禅師有頌雲:

  離四句,絕百非,

  作者粗谙識得伊。

  跳下禅床便歸去,

  從他鹞子搏天飛。

  (10)

  南泉一日掩卻方丈門,把灰圍卻門外,問僧雲:“道得即開門。”多有人下語,並不契泉意。師雲:“蒼天!蒼天!”泉便開門。

  古叢林中,一機一境,皆是煉禅之洪爐。南泉和尚以此機此境示人,可謂平地起波瀾,令人不知所措。若于此,動念即乖,開口便錯。趙州兩呼“蒼天!”,廣而無涯,泛而無義,似有言,似無言,將南泉放在一旁,以不了了之,南泉不得不出。

  (11)

  師問南泉雲:“心不是佛,智不是道,還有過也無?”泉雲:“有。”師雲:“過在什麼處?請師道。”泉遂舉,師便出去。

  衆生執迷,實可悲可歎,自六祖、馬祖大闡“即心是佛”之法門以來,衆生隨即執持,故馬祖不得已又以“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破之。但衆生執持已深,馬祖之後,南泉和尚數十年,大唱“心不是佛,智不是道”以破衆生執迷,又親踐“異類中行”以啓導之。趙州于此設問,似又翻上一層:凡有言說,俱無實義。道在行,不在言,故不論即心即佛,非心非佛,若無行,皆爲數他人珍寶,故有過。知過而不改,其過更甚。“泉遂舉,師便出去”,趙州以行不以言示人,與南泉配合得天衣無縫。習公案者于此當留心。

  (增補)

  趙州問:“道非物外,物外非道。如何是物外道?”師(南泉)便打。州捉住棒曰:“已後莫錯打人去。”師曰:“龍蛇易辨,衲子難謾。”

  日用之謂道,平常心是道,如此等等,皆非物外。但大道非物,物外非道,離此二途,如何見道?趙州劍刃上行,向南泉直詢“物外道”早是胸有成竹,方能于南泉行棒之時捉棒,且曰“已後莫錯打人去。”道不在言句上,若悟之人,氣象自非常人,故一颦一笑,舉手投足,粗言細語,皆妙盡其意。故南泉贊之曰:“龍蛇易辨,衲子難謾。”

  (12)

  師上堂謂衆曰:“此事的的,沒量大人,出這裏不得。老僧到沩山,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沩山雲:“與我將床子來。”若是宗師,須以本分事接人始得。”時有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雲:“庭前柏樹子。”學雲:“和尚莫將境示人。”師雲:“我不將境示人。”雲:“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師雲:“庭前柏樹子。”

  “柏樹子”話頭,乃禅宗內千古絕唱,脍炙人口,誰不樂道?然于此蓦直去的又有幾個?先且看此公案的緣起。趙州上堂,雲:“此事的的,沒量大人,出這裏不得。”注意“此事”、“這裏”和“沒量大人”。“此事”即道,這裏即道—禅宗內的“當下”、“即今”,皆與之同義,誰也不能超然于其外。祖師西來意—明心見性,即當明于此,見于此。故沒量大人,亦出“這裏”不得。

  當年趙州訪沩山,有僧問西來意(《祖堂集》記爲趙州問沩山),沩山雲:“與我將床子來。”趙州贊雲:“若是宗師,須以本分事接人始得。”宗師非講師,講師以言語接人,宗師以本分事接人。當年龍牙以“西來意”問翠微,翠微雲:“與我過禅板來。”龍牙過禅板與翠微,翠微接得便打。龍牙再問臨濟,臨濟雲:“與我過蒲團來。”龍牙過蒲團與臨濟,臨濟接得便打。這皆是本分宗師行本分之事,原不欲在言句上瞎人眼目而直示本分—直示真性。

  趙州終老一生少用棒喝接人,其言句卻透出本分,故舉上公案。有僧問西來意,趙州雲:“庭前柏樹子。”此亦本分事接人,那僧作境會,不服,故雲:“和尚莫將境示人。”趙州無須去辯,只說:“我不將境示人。”那僧再問,趙州再答:“庭前柏樹子。”趙州若無再答,這本分尚無從透出,“柏樹子”難免作境會。妙就妙在再答,不知有多少人于此開眼。

  圓悟禅師于《碧岩錄》中說本分事雲:“道無橫徑,立者孤危。法非見聞,言思迥絕。若能透過荊棘林,解開佛祖縛,得個秘密田地,諸天捧花無路,外道潛窺無門。終日行而未嘗行,終日說而未嘗說。便可以自由自在,展啐啄之機,用殺活之劍。直饒恁麼,更須知有建化門中,一手擡,一手搦,猶較些子。若是本分事上,且得沒交涉。作麼生是本分事?”

  曆代宗師,對柏樹子話贊頌極多,此間試舉叁頌。先看雪窦重顯禅師所頌:

  千裏靈機不易親,

  龍生龍子莫因循。

  趙州奪得連城璧,

  秦王相如總喪身。

  再看黃龍慧南禅師所頌:

  趙州有語庭前柏,

  禅者相傳古到今。

  摘葉飛花雖有解,

  須知獨樹不成林。

  再看天衣義懷禅師所頌:

  趙州庭前柏,

  叁冬刮地寒。

  處處綠楊堪系馬,

  家家門下透長安。

  公案與相關偈頌,望有心者自去了斷。

  (13)

  師又雲:“老僧九十年前,見馬祖大師下八十余員善知識,個個俱是作家。不似如今知識,枝蔓上生枝蔓。大都是去聖遙遠,一代不如一代。只如南泉尋常道:“須向異類中行”,且作麼生會?如今黃口小兒,向十字街頭說葛藤、博飯噇、覓禮拜,聚叁五百衆,雲:“我是善知識,你是學人”。”

  趙州八十猶行腳,八十余歲方住趙州觀音院。其見馬祖門下尊宿,自當是青壯年之際。語錄及燈錄中,可見趙州參百丈、藥山。再考趙州行腳路線,馬祖門下尊宿之寂年,且與南泉交往密契者,應還有杭州齊安、歸宗智常、五洩靈默、池州智堅及在皖、鄂、湘、浙、贛等諸多尊宿。馬祖“入室弟子一百叁十九人,各爲一方宗主,轉化無窮”,其盛大可知,其高明可知。六祖雲:“若不自悟,須覓大善知識,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是善知識有大因緣,所謂化導,令得見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識能發起故。”趙州廣參博聞,故宜其爲“古佛”。

  禅宗唯貴本分見地,若于知見上生葛藤枝蔓,是愈多知而道愈遠,愈求解而縛愈堅。南泉直示“異類中行”,去知見而導之正行也。若不知行,弄口舌而自炫,故趙州恥之。

  (14)

  僧問:“如何是清淨伽藍?”師雲:“丫角女子。”雲:“如何是伽藍中人?”師雲:“丫角女子有孕。”

  真如自性,非清非濁,非淨非染,故一切衆生皆有佛性,其五蘊身皆可謂“清淨伽藍”,而不分男女老幼。人若能將這五蘊身視爲清淨伽藍,則無處不是道場,無處不可修道、行道。雖“丫角女子”,亦不可疑惑也。那僧頭上安頭,再問“伽藍中人”。趙州將錯就錯,答以“丫角女子有孕。”問在答處,答在問處,絲絲入扣。這鐵棘藜,須滿口咬下,便知“孕”在何處。

  其後百年,有僧問智門光祚禅師:“如何是般若體?”智門雲:“蚌含明月。”又問:“如何是般若用?”智門雲:“兔子懷胎。”端的與趙州一鼻孔出氣。圓悟禅師于此拈提雲:“聲前一句千聖不傳,面前一絲長時無間。淨裸裸,赤灑灑,頭蓬松,耳卓朔。且道作什麼生?”

  汾陽善昭禅師于此有頌雲:

  橫胸抱腹藏龍種,

  剖膽披肝觸鳳胎。

  勿謂此兒容易得,

  須知出自痛腸來。

  再看海印信禅師所頌:

  咄!這老竭,得恁麼饒舌,

  清淨伽藍,一時漏泄。

  金剛門外笑哈哈,

  菩薩堂中聲哽咽。

  其中滋味,當著力參!

  (15)

  問:“承聞和尚親見南泉,是否?”師雲:“鎮州出大羅蔔頭。”

  當時有的行腳僧,走南闖北,多見作家,雖未留下姓名,其與祖師問答之句,亦與天地長久,日月同輝。這僧問話中暗布陷阱,若非明眼人,則陷了進去,出身不得。于此公案,圓悟禅師評唱雲:“這僧也是個久參的,問中不妨有眼。爭奈趙州是作家,便答他道“鎮州出大羅蔔頭。”可謂無味之談,塞斷人口。這老漢大似個直拈賊相似,爾才開口,便換卻爾眼睛。若是特達英靈的漢,直下向擊石火、閃電光中,才聞舉著,剔起便行。苟或伫思停機,不免喪身失命……他家自有通霄路,不見僧問九峰:“承見和尚親見延壽來?”峰雲:“山前麥田熟也未?”正對得趙州答此僧話,渾似兩個無孔鐵鎚。趙州老漢是個無事的人,爾輕輕問著,便換卻爾眼睛。若是知有的人,細嚼來咽。若是不知有的人,一似渾崙吞個棗。”

  有關偈頌亦甚精采,先看海印信禅師所頌:

  陶潛彭澤唯栽柳,

  潘嶽河陽只種花。

  何似晚來江上望,

  數峰蒼翠屬魚家。

  再看大慧宗杲禅師所頌:

  參見南泉王老師,

  鎮州羅蔔更無私。

  拈來塞斷是非口,

  雪曲陽春非楚詞。

  (16)

  問:“和尚生緣什麼處?”師以手指雲:“西邊,更向西。”

  兩百年後,著名的“黃龍叁關”第一關即是“人人盡有生緣,上座生緣在何處?”不知使多少參禅者卻步。趙州之答,忽兮恍兮,把人推至威音王前,實爲宗師答話並向上提持之典範。“西邊,更向西。”是如此之親切,如此之體貼,當下會去,天下太平。若涉伫思,那就可惜這九轉金丹了。

  (17)

  問:“法無別法,如何是法?”師雲:“外空,內空,內外空。”

  佛有偈雲:“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成法?”是天臺有一念叁千,賢首有六相圓融。若說禅宗,則一切現成。此僧之致問,似教非教,似禅非禅,都不好答他。趙州也不棒,也不喝,也不去語機鋒轉語,亦以似教非教,似禅非禅之語答他。“外空,內空,內外空。”,任是獅子亦無從下口。此語若作義理會,則辜負趙州了也。

  (18)

  問:“如何是佛真法身?”師雲:“更嫌什麼!”

  當年夾山于京口聚衆,講“法身無相”,受到道吾之哂,指參船子,方明此事。故論月必當見月,方有資格言說。指月之方多,說指而不見月,其指何用。趙州直襲中軍,當下直指。“更嫌什麼!”撩過“一切現成”、“切忌從他覓”等語,直下揭開,真是痛快侃切。

  (19)

  問:“如何是心地法門?”師雲:“古今榜樣。”

  釋迦拈花,迦葉微笑,到達磨一葦渡江,九年面壁。西天二十八祖,東土六祖所傳的就是一個“心地法門”。什麼是“心地法門”?就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這一法門。“古今榜樣”一是表彰了曆代祖師,二是現場示範,誰能在這一問一答中頓悟“心地法門”呢?

  當年有人問馬祖:“如何是西來意?”馬祖雲:“即今是什麼意?”屍利禅師問石頭:“如何是學人本分事?”頭曰:“汝何從吾覓?”(即是自己的本分事,怎麼能到我這兒來覓呢!)包括極多的範例,都能使人言下知歸,而進入心地法門。趙州老和尚端的是言不虛發,發且必中。

  (20)

  -問:“如何是賓中主?”師雲:“山僧不問婦。”問:“如何是主中賓?”師雲:“老僧無丈人。”

  此僧乃曹洞宗人,曹洞有君臣、賓主等五位之說,以明體用之回互。然大道絕待,佛法不二,趙州端坐主位,一個“不”,一個“無”,以師家本分與那曹洞僧點出眼目,不知那僧會也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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