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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峰明本禅師傳 第六章 上林新篁獅子兒(上)

  中峰明本禅師傳(小說版)

  第六章 上林新篁獅子兒(上)

  卻說松江府(今上海市松江縣)有一官紳,姓瞿,名霆發;字鴻沙,平生禮佛好禅。他久慕高峰和尚道風,常想親近,但因宦務在身,未能拜谒,故常遣下人入山供養。至元二十八年(公元一二九一年),瞿鴻沙方得暇入山瞻禮高峰和尚。

  一見面,高峰和尚手握竹篦問:“相公爲進山來,爲佛法來

  ”

  鴻沙說:“爲佛法來。”高峰和尚擲下竹篦,問:“會麼

  ”鴻沙說:“不會。”高峰和尚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鴻沙恍若有悟,心中大喜,認爲自己前世便是高峰和尚的弟子。他如今正提舉浙江民政,加之秉性富豪,見這獅子禅院與死關簡陋,高峰和尚更是長年失養,心中不忍,就想將自己在松江、杭州等處的千畝莊田施于高峰和尚,權作供養全山僧衆之需。

   高峰和尚說:“多易必多難,官人的這份心意,老僧領了,但老僧卻是無福消受的。加之富不習禅,這一山的僧人若飽茶飽飯的,還能參什麼禅。”于是斷然回絕。

   瞿鴻沙對高峰和尚更加敬服,私下與僧衆合議。但僧衆哪敢作主,還是明本禅師說:“官人這等厚意,卻之不可,受之亦不可。不如以此莊田的收入,在這西天目山外別建一寺,由官府主建,再請師父主持,如何

  ”瞿鴻沙聞言大喜:“還是明本禅師高見。”

   于是不管高峰和尚願意不願意,便在東天目山選得一山,名蓮花峰。此峰崗脈形勢天造地設,原爲梁武帝昭明太子分科《金剛經》處,爲浙西第一勝地。瞿鴻沙圈了四千多畝地,全數買下,又施銀千兩交給明本禅師,請明本主持營造,這一下卻把明本害苦了。

  高峰和尚得知消息,把明本喚入死關,責備說:“今宗門衰弊,都是因爲前朝寺廟食祿太多,叢林如廟堂,叫人如何修行

  士人想有所作爲,尚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又何況出家修道之人

  你們不遵師言,私受供養,私營禅刹,可知罪過

  ”

  明本心中早有主意,一點也不畏懼,緩緩申辯說“師父的氣節操守,皎如明月;師父之言,足以垂範千秋。弟子明白師父的心意,豈敢私心妄爲。不過天下慕道的人雖然衆多,敢如師父這般行履的能有幾人

  如今山上師兄弟們多有病痛,弟子也爲之不忍。況且蒙古人素來武勇強悍,官府與民衆的隔閡尚深,正好藉我佛慈願之力,廣加調禦,化其戾氣。鴻沙相公這個舉動,正好爲他們做個榜樣。”

   聽了這一席話,高峰和尚微微點頭,說:“不想你于世間法,還有如此見識。那好,這事就交與你去辦。”

   明本見師父同意此事,不敢推辭,只好領命,只是心中叫苦不疊。原來,前年明本在山上兼任堂司,代管財物,哪知不慎爲匪人盜去不少。去年引咎辭職後,想往遁他山,爲臨安縣信士松公所知,賣了叁畝良田,代明本填補虧損。高峰和尚知悉後,命明本禅師到參堂領衆。哪知不久,明本禅師夜裏從岩上失腳墜下,又傷了腰腿。高峰和尚倒是十分體諒,竟破例爲明本禅師安置了一個下人服侍。所以這一次營造蓮花峰大寺,明本心中難免叫苦,他是修道之人,怎能總是世俗務纏身呢

  

   高峰和尚知他心意,說:“當年楊岐方會和尚在慈明楚圓老祖那裏,幹了十多年的庫務,管了十多年的錢糧,不失爲一代宗師。如今山上的僧人雖多,能稱職者只有你罷了。不須多慮,一切有老僧作主,你放心去好了。”于是明本只好到蓮花峰去任庫務。

   這蓮花峰的寺基,占地百余畝,林地四千畝,動用銀子上千兩,工程之大,實爲浙中入元以來所未曾有。瞿鴻沙官務在身,並不參與謀劃。明本只好與工匠、墨師反覆推敲,描好圖紙報告給高峰和尚。高峰和尚自然認可,于是擇日開工。

   明本重任在身,不敢稍有松懈,事無巨細,一一親躬操持。碑木灰瓦,都是他親自采買,百十個工人的食宿,也是他反覆照看。他白天督工,晚上結賬,辛勞一年有余,終于把這諾大個禅院建得金碧輝煌。瞿鴻沙又在朝廷請得“大覺禅寺”的匾額挂上。

   萬事齊備,只欠東風。瞿鴻沙遂領著浙江一幹官員並地方鄉紳,來到獅子岩,恭迎高峰和尚住持。

   “弟子霆發,並省府衆官及地方鄉紳,恭請和尚移錫大覺禅院。”到了死關,瞿鴻沙恭敬地說。

   “老僧有誓在先:來不入死關,去不出死關。若要出去,當年雪岩和尚把仰山道場付與老僧時早就去了。”高峰和尚一口回絕,竟沒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瞿鴻沙原知請不動高峰和尚,此時他已囑意于明本禅師,只是不好明言,又說:“今寺已建成,朝廷又賜與匾額,和尚若不去住,弟子等就吃罪不起了。”

  高峰和尚說:“我早就發話,誰建的廟誰去住,總之老僧是不離這死關的,即使老僧死後,這骨頭也不會離開死關!”

  鴻沙心裏明白,禀告說:“那和尚之意,是不是讓明本禅師去管理寺務?”高峰和尚說:“明本麼

  他若能去,倒是不差。”

  高峰和尚心裏雪亮,只是不說破而已。于是瞿鴻沙帶著衆人告退,去尋明本,可是哪裏尋得見明本的蹤迹。在獅子院明本的寮房內,明本留下了一封書信:

  鴻沙相公鈞鑒:明本德薄福淺,不敢僭居上座,故先走避,望海涵。大覺禅寺新成,不可一日無主,能爲大覺之主者,非死關主人莫屬。相公傾家之業建大覺,原爲吾師,非爲他也。故大覺住持,仍當以吾師領之。吾師不出死關,不妨以其名主大覺,再以其親炙弟子權管寺務,可謂兩全其美。布衲祖雍,本分衲子也,沈厚有威,若能迎之權管寺務,必能大孚衆望,不負相公之德。

  看到這裏,瞿鴻沙心想:“這位明本禅師甚是了得,如此年輕,卻有宰相之才,非他如此提醒,豈不成了僵局,壞我大事。”于是再上死關,請高峰和尚名義上住持大覺禅寺,再請祖雍禅師爲寺主。這次高峰和尚倒未推辭,叫來祖雍禅師吩咐了一番,祖雍禅師便被鴻沙等接往大覺禅寺去了。

   明本見祖雍已去大覺禅寺,方回到獅子禅院。他外表雖然雍容平和,內心卻極是孤高,高峰和尚的風骨,早已沁入他的心腑。他心中常想:“出家之人,原本應出離這紅塵苦海,如今雖是寺廟,卻也難得清淨,成天的經忏佛事,早晚的提唱開示,官紳們的迎請應酬,使人不得一日安甯。所以寺廟是住不得的,住持和尚更是當不得。師父行持天下無雙,我也無須效仿,不然畫虎不成反類犬。這個無上大法,乃度世之舟、破暗之燈,倒是應好好舉揚,只是不住寺廟,又如何才是呢

  ”一時間心無頭緒,便上到獅子岩,入死關,向高峰和尚請教。

  聽明本講明了來意,高峰和尚十分欣慰,說:“老僧一生,有你這樣一個弟子,還有什麼可擔憂的。佛法之入中國,自唐以來文字太盛。六祖大師秉達摩祖師心法,雖揚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之旨,但有宋叁百年,禅宗的文字又積了多少

  不少師僧口中能說,筆下能寫,優遊世間,雖能有一世之榮,老僧卻爲之憂。老僧擔憂這禅門心法日後將落入口說,而無人知其實修。你能到這步田地不易,又知我心,日後必有所爲。老僧均不逆你,你可好自爲之。若問你他日之事麼

  老僧送你一偈,你自去理會。”說罷,便口頌一偈:

  或淡或濃拖雨去,半舒半卷逆風來。

  爲憐途路無棲泊,卻把柴扉永夜開。

   明本聽得明白,當下記牢,拜謝高峰和尚。高峰和尚又說:“爲師不是高壽之人,加之體弱多病,約莫兩年之後緣盡當去。這山上的事,如今你當多用些心,爲師既讓你領衆,你也無須韬光退藏,就放手做去,讓爲師預睹你日後的風采。”

   明本一直擔心師父的身體,但山上衆僧把高峰和尚視爲神人,知他有病,卻當成“維摩示疾”看待,從不留意。只有明本禅師等幾位允入死關的弟子知道厲害,常常爲高峰和尚擔心。明本聽了師父這番話語,心頭一熱,幾乎落下淚來,說:“如今師道凋零,看在衆生面上,還望師父多住些年月。師父的病卻是怨不得天的,只是你老人家冬夏一衣,難免多年寒熱傷身。兩日方爲一食,吃的又是些松葉糜粉,這血肉之軀如何得養,脾胃如何不傷

  師父若從今日起,調和四時冷暖,每日兩次粥钣。無須刻意尊養,也會如雪岩師翁那樣,至少過到所欲(七十)之年。”

   聽了明本之言,高峰和尚說:“你這些道理爲師豈能不知。我既已在佛前起誓,行此頭陀之行,豈能爲活命而食言破戒。何況爲師這樣做,也是爲了振奮當今叢林的衰頹之氣。若不得你這樣的弟子,我還不甘心早走,現在既然已經得到你這樣的弟子,我就可以放心而去了。”

  明本知道師父之意已決,無法再勸,只求留在死關侍候,高峰和尚倒也同意,說:“你晚上住死關無妨,白天須下去領衆。”明本只好應允。

   此時高峰和尚領有大覺、獅子兩座禅院,道風如日中天,不少僧人竟出異域,越重海、逾萬山前來參學。這裏單表一僧,法名玄鑒,來自雲南。這雲南在漢晉時屬益州犍爲、越巂諸郡,南北朝時亦歸南朝版圖,唯唐天寶時自立爲南诏,宋時翻爲大理國,雖稱藩屬,卻不歸中原節製。自唐至宋,爲國五百余年,少與中原交通。佛法也是南傳一支,與緬國、真臘(今柬埔寨)略同,而不是漢地大乘佛法。

   元世祖忽必烈雄才大略,一心要超越漢唐規模。因長期攻宋不下,所以先攻下土蕃(今西藏)、滅大理,對宋形成包抄之勢。然後,正面渡大江,側面從大理出奇兵,入廣西湖南,一舉收拾了殘宋,中國方重歸一統。

   當時玄鑒法師在中慶府(今雲南昆明市),聽說中原有禅宗傳佛心印,又聽說高峰和尚的道望爲神州之最,于是萬裏趨香,前來拜谒。高峰和尚見他來自遠域,語音不通,生活不便,便不讓他上死關,囑明本代爲指授。

   一日,玄鑒法師隨衆入室,問明本:“禅宗教外別傳,如何修證

  ”明本說:“若論此事,不在經書義理中,不在一切修證裏。乃至《圓覺經》的叁觀二十五輪,《楞嚴經》二十五圓通所證之門,乃至教中所說頓漸階級次第等等,一涉見聞,墜情識,都不與達摩所傳之禅相似。教中所言之禅,皆不離修證。惟達摩指一心爲禅,與經書文字所說不同,應好好思考。”

  玄鑒法師又問:“這達摩禅又當如何參悟呢

  ”明本說:“這個“禅”,不可見,不可聞,不可覺,不可知。應當知道見聞覺知都是情妄,而不是心法。但你也要明白,心法本來又是見、是聞、是覺、是知,不應于見聞覺知之上,別有所謂見聞覺知。《維摩诘經》說:“若行見聞覺知,是則見聞覺知非求法也。”這決非欺人之談。”玄鑒法師聽了,當下有所省悟。高峰和尚得知,贊歎說:“明本真是我的獅子兒。”

  過了一年,玄鑒法師辭別明本禅師,回歸雲南曲靖。玄鑒法師辭別之時,明本贈給他一首詩:

  狂心未歇爲禅忙,萬八千程過遠方。

  喪盡目前叁頓棒,揮開腦後一尋光。

  陳年故紙渾無用,今日新條亦漸忘。

  見說雲南田地好,異時歸去坐繩床。

  玄鑒法師回到雲南,曾安禅降伏毒龍,爲雲南梁王尊仰。梁王爲他建佛岩寺,玄鑒法師遂爲開山之祖,並奉明本禅師爲雲南禅宗第一代祖師。

  

《中峰明本禅師傳 第六章 上林新篁獅子兒(上)》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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