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即使修禅,即使證悟神通,如果心有染著,還是危險的。
佛陀的首座弟子大迦葉,是一個苦行頭陀。有一次聽聞屯侖摩甄陀羅王的琴聲,他也不安于座,不由自主的跟著琴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當時有人問他:“大迦葉!你是一個長老,又是頭陀第一,大家都非常尊重你,你是一個很嚴肅的人,爲甚麼你一聽到音樂,也會忍不住翩翩起舞呢?”
大迦葉回答說:“我于人天諸欲,心無貪著,我的禅定工夫,確實已對人間、天上的五欲六塵等欲染,不起貪著。現在,屯侖摩甄陀羅王的琴聲是智能之聲,智能所作的聲音等于是法音,因此,我一聽,便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所以,心有所住,就表示禅定的功夫還不夠。因爲,住心容易生起瞋恨、貪欲、愚癡之心。住心就是心隨境轉,甚麼樣的境界,你的心就跟著境界轉動。我們要想參禅,最要緊的是把握自己的心,讓它不妄動,能自我安住,不要在外境上住心,這是非常重要的工夫。
宋朝的理學家程颢、程頤兄弟二人,他們對參禅都曾下過相當的工夫,對禅定也有很深的體悟。
有一次,兄弟二人應朋友之請,去參加宴會。在宴會裏,歌舞飲酒,種種的歡樂。哥哥程颢隨緣放曠,跟著大家飲酒談笑,唱歌跳舞。弟弟程頤看在眼裏,認爲自己是有道德的學者,怎麼能隨波逐流,跟這些俗人歌舞同歡?于是就像老僧入定,眼觀鼻,鼻觀心,道貌岸然的不苟言笑,一直到曲終人散。
第二天,弟弟終于忍不住對哥哥抗議:
“我們是規矩的學者,怎麼可以隨順流俗,與俗人放浪形骸,酒肉歌舞?”
哥哥歎了一口氣說:“弟弟!你好辛苦喔!昨天的歌舞不是早就過去了嗎?你怎麼到今天還把它擺在心上呢?”
哥哥雖然眼觀歌舞,但心如“百花叢裏過,片葉不沾身”;弟弟雖然身不歌舞,言絕俗論,心中的葛藤卻糾纏不休,反而障礙了道的清明。
過去,也是在一個歌舞同歡的場合裏,有一個修行人,面對種種的節目表演,他始終緊閉雙眼,看也不看。節目表演一半,有人來收取觀賞費,一個人一百塊錢,這個修道者說:“我沒有看啊!我何必要給錢啊!”
收費的人說:“你怎麼沒有看?你坐在這裏,不是在看嗎?”
他說:“我眼睛閉起來的呀!我沒有看啊!”
“喔!你沒有用眼睛看,你用心看,那費用要加倍。”
這是甚麼意思?眼不看,心貪著,這也是不行的。
有名的一休禅師,有一天和徒弟出外教化,途經一條大河,水勢洶洶。岸旁有一位女子裹足不前,一休禅師很慈悲的把這位女子揹負過河。事後禅師就忘記了這件事,但是徒弟卻始終罣礙在心裏。有一天,實在忍耐不住,于是向師父質問:“師父!你平常教誨我們要遠離女色,但是幾個月前,師父卻親自揹負一名美麗的小姐過河,這是甚麼道理呢?”
一休禅師一聽,桌子一拍,他說:“唉呀!徒弟呀!你太辛苦了。我只不過把那名女子從河的這邊揹到對岸的那邊,不是早就放下來了嗎?你怎麼把那位女子揹在心上揹了叁個月呢?你太辛苦、太辛苦了!”
心有貪著,不能入禅,不能入定。過去,有一位郁多羅伽仙人,他本來想到一個樹林裏去參禅,但是樹林裏每天都有鳥叫聲吱吱喳喳,他嫌煩,于是改到水邊去參禅,但是水裏也有很多的魚在跳躍戲水,也有很多的聲音,他又生起瞋恨心。他恨鳥叫,幾乎要把樹林砍伐淨盡;他恨水裏的魚不停跳躍,于是就發了個誓願:將來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們這許多鳥、魚統統都抓住。由于這個境界影響了他的心,使心有所著。因此,後來這個郁多羅伽仙人雖因禅定而得到了人天果報,但是當他天福享盡的時候,由于他的惡願,後來下墮,淪爲臭鼬。
所以,心有時候是不可靠的,因爲,心有分別,心有妄念,心有愛瞋。我們要把妄心轉爲真心,才能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有一首偈語說:“佛性不從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時。”另有一首偈語說:“我本求心不求佛,了知叁界空無物;若要求佛但求心,知透心性心是佛。”所以,即心即佛。但是,即使“即心即佛”,也不能著心,你一著心,那就是分別心,那就是凡夫的心,能夠不著心,當下即是佛心,即是禅心!
四.
妄固縛人,淨如何縛人呢?
禅宗叁祖僧璨大師的《信心銘》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凡人居世,大都是用分別心來處理人事,用愛瞋的念頭來看待人事,因此,得失之心、好壞之心、善惡之心便油然而生,甚至在揀擇、分別裏,還有種種的比較、計較。
然而所謂“至道”,也就是究竟的佛法;至道並無特別深奧之處,只要我們能舍離分別心,把是非、善惡的觀念去除,當下自能“洞然明白”。
然而“不分別”並不是要我們完全沒有是非好壞的觀念,而是要我們用無分別心,用平等的觀念來看待世間的差別對待。世間的是非、好壞、善惡、有無,如果你執著它,就會成爲障道因緣,因此學佛修行,有了煩惱、妄想固然不好,如果一心執著于求證真如涅槃,這也是一種病態。因爲煩惱虛妄固然可以束縛我們,清淨涅槃一樣能夠成爲障礙。正如鐵鏈子可以鎖人,金鏈子一樣能綁我們;又如烏雲可以遮蔽天空,白雲一樣也能遮蔽天空。
因此,《金剛經》說:“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我們要渡河,如果沒有船,自不能得渡;有了船,渡過了河,便要舍船上岸,總不能揹著船走。因此佛法的一切修行,例如念佛、參禅、禮拜、布施、持戒等,當你得度以後,這一切法門也一樣要放下。你不放下,執著參禅,執著打坐,又如何能解脫自在呢?
佛教有所謂大乘、小乘。大乘菩薩的修行,就是心不著物,他的心不在對待法上分別,因此煩惱與涅槃在他看來是一而不二,他把煩惱當作涅槃,所謂“煩惱即菩提,菩提即煩惱”。但是小乘的羅漢就有分別,有計較。在《維摩經》中有一段記載:很多的大乘菩薩和小乘羅漢聚集在維摩丈室裏,有一位天女從空中撒下很多美麗的花朵。這些花朵飄落在菩薩身上,隨即掉到地上,可是花朵落在羅漢身上,就黏在衣服上面,任憑羅漢用手去拂除,還是彈不去。
這是比喻菩薩的心中不著一物,所謂“佛來佛斬,魔來魔斬”,因此,能讓心中空無一物,則不但煩惱不會執著,涅槃也不會執著。而聲聞、羅漢,這些小乘心有所執,因此,縱使煩惱妄想能斷除,他也是被真如涅槃所束縛。所以,在佛教裏認爲,小乘的聲聞、羅漢執著一切諸法而來參禅打坐,就如同蠶之吐絲,束縛了自己的法性,把自己的圓明真智給法執綑綁了。如同一個人有病,要吃藥,病好了,就不要再執著這個藥,你執著這個藥,也能成病。
因此,學佛修行,要緊的是了知諸法平等,自然能證悟到清淨平等的安樂。像小乘的聲聞羅漢們,討厭喧囂煩鬧,太熱鬧了,就不能安靜修行,非要找一個清淨的地方閉關才能修行,這就如同棄面求餅,我不要面粉,但是我喜歡吃饅頭、燒餅。燒餅是從面粉調製而成的,你不要面粉,那裏有饅頭、燒餅呢?所以修行不是逃避世間,而是在世間的五欲六塵裏,能不畏懼,不被五欲六塵左右,能在生死塵勞裏才有真如涅槃可證。所謂“熱鬧場中可以做道場”,能夠在鬧中取靜,才是真靜。所以,只要無心于萬物,何妨萬物假圍繞?
說到虛妄縛人,清淨也能束縛人,再舉一個譬喻,例如,修淨土念佛法門的人,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爲甚麼要念佛?爲了要對治心裏的煩惱、妄想,也就是要用念佛的正念來對治妄念。但是念佛的一念也是執著,正念也還是有念;因此,最高的境界,就是要用無念來對治正念,也就是說,真正的念佛要念到“念而無念,無念而念”,這才是真的念佛。
過去,禅師們的修行,所謂“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但盡凡心,別無聖解”,意思就是不必過份計較是非善惡,因爲“法無善惡,善惡是法”。法在于人說,所謂“正人說邪法,邪法也成正;邪人說正法,正法也成邪”。正如一個善于用藥的醫生,砒霜、毒藥都能夠治病。因此,學佛修行,若能“勘破、放下、自在”,是則妄固然不能縛人,淨也縛你不得!
五.
如何能不見別人的是非、善惡、過患呢?
人,往往看到別人,看不到自己。由于自我的觀照不夠,因此産生煩惱;如果我們懂得觀照自己,常常自我反省,並且待人以寬,律己以嚴,遇到事情的時候,能夠把自己和別人的立場對調一下,想想如果我是他,他是我,那個時候,平等心、無分別的心就會生起,也就不會過于計較人我之間的是非、善惡與過患了。
尤其,學佛修行的人,和別人相處,“要觀德莫觀失,要隨順莫違逆”,凡事看好的一面,不要太計較過失。所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何況即使沒有過,我們本身有時也會製造一些誤會,如果只站在自己的立場,做不當的要求,導致珍貴的友誼、親情因而破壞,殊爲可惜!所以,我們能夠觀德莫觀失,凡事多往好的方面看,多觀照自己,多反省自己,多要求自己,不要太計較過失,自然就看不到別人的是非、過患了。
因此,如何才能不見別人的是非、善惡、過患呢?最要緊的,是要淨化自己的心,淨化自己的看法。也就是要有如下八種心:
1平等心:就是無分別心,例如佛陀視每一個衆生都如佛子羅睺羅;如果我們能把天下的人都看成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這就是平等無差別的心,就不會見到人家的過患、善惡。又如別人的身體上害了一個瘡,“好髒喔!好難看喔!”你會討厭。如果是你自己的手上、身上害了一個瘡,你不但不嫌棄它,還會好好照顧它,替它敷藥,替它包紮,因爲這是我的。你能把人我之間,用平等心去看待,自然看不見別人的是非、過患。
2慈悲心:慈悲的意思是:慈能予善、予樂;悲能拔苦、除難。就是我願…
《六祖壇經講話 第五 生禅品 問題講解》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