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修習苦行
話說德清爲了躲避家人的尋找來到妙蓮和尚住持的寺廟,其時正是1858年末春。妙蓮和尚一番考證後爲他安排圓受具足戒,賜法名演徹。德清受戒後,本欲安心在寺中修行,不料數日後又來了一個外鄉人。古岩認出這人正是那位在湧泉寺打聽他的男子。德清嚇得躲在屋子裏不敢出來。稍後,妙蓮打發一沙彌過來叫他,他知道,到了這一步已經無可回避。
德清忐忑不安地來到方丈室,妙蓮見了就說:“德清師,你家裏來人了。”
德清道:“師父,他們是如何得知我在這裏的?”
妙蓮道:“是常開法師讓他過來的。”
德清不安地:“師父莫非也要趕我走?”
妙蓮道:“不是我要趕你走,你父親爲你出家之事重病在床,如今危在旦夕,想見你最後一眼。”
德清心下一沈,就問老和尚道:“我家來的人在哪?”
妙蓮道:“走了。我看你還是回去看看爲好。”
德清內心很是自責,他沒有料到自已的出家會導致父親生病。他當即就辭了妙蓮回泉州州府。
到了州府門囗,德清又感到有點不對,既是父親重病,那家仆爲何不敢久留竟和妙蓮說了話就走?他必是心虛不敢面對。想到這些時,德清多了一個心眼,又返回來換上先前穿過的俗裝,頭上還盤了頭巾。
德清扮成俗人來到泉州府附近向一位時常與府內人員打交道的菜農打聽。這菜農道:“沒有啊,昨天下午我才看到肖大人,他好好的還和他的熟人說話,不像是有病的人啊?!”
德清一聽,就放下心來。他回到寺廟裏欲向妙蓮說明情況,尋遍寺院每一個角落,卻無法找到妙蓮。他懷疑師父有意躲他,正無去處,一位名叫德悟的師兄向他走來,便上前打聽道:“德悟師,師父哪裏去了?”
德悟道:“師父修行去了。”
“何時能回來”
德悟搖頭:“不知道。”
德清見師兄要走,便扯住不放:“你一定要告訴我,師父大概什麼時候能回來。”
“這個真的很難說,你既然問的是大概,那我只能告訴你,短則半年,一年二年的也說不定。”
德清納悶道:“師父爲何要這樣?”
德悟道:“你初來乍到有所不知,我們師父修的是頭陀功德。”
德清道:“什麼叫“頭陀功德””
“這個……反正一句話說不清楚,你想知道最好去問師父。”
“你說師父要一二年才能回來,你教我到哪裏去問他?”
德悟搖頭;“我真的不知道,只聽說師父一直在修習,且到了一定境界。”
“那師兄爲何不跟師父修習此法?”
“我這類愚人反正成不了佛,小和尚也得有人當。你這樣盤問不休,莫非也想學這東西?”
德清點頭:“正有此意。”
德悟正色道:“你真的想修?”
德清點頭:“出家人不打诳言。”
“我看你是不知才隨意說的,我只能告訴你,修此功法的人又名“苦行僧”,那是要吃很多苦的。”
德清道:“我當然知道。但我認爲,凡世間之苦莫大于心苦,如果能用肉體之苦代替心苦,那就是人生之大幸了。”
“哦,看來你真是有心了。具體如何修習我也不是很清,但我聽說師父在初習之時,一個人在深山老林躲了數年。”
德清道:“此法正合我意,我正巴不得躲藏起來。師兄,謝謝你的指點。”他才走幾步路又回過頭來,“還有一事請師兄幫忙。”
“什麼事需要效勞?”
“師兄也知道,家人正在四處找我,日後若還有人來寺裏打聽,就說我已不在這裏了。”
德悟點頭:“這個容易。還有什麼要幫忙的?”
“還有就是我白天不能回來,晚上肚子餓了……”
德悟道:“你放心,我會告訴夥房,每天都給你留點齋飯。”
德清滿心歡喜,謝了師兄當即就回到房裏抱了被子到後山的山洞裏住了下來,渴了,洞囗不遠處有清泉,天黑了就下山吃齋。當然,家中那一頭他也是放心不下的,每隔數日他都要向德悟打聽。在這樣的心態下修習,自然毫無半點收益,反倒增添了不少苦惱。由于父親不斷差人來寺裏找他,德清很想盡快離開這裏,但一想到尚未得到師父只言片語的指點,如果離開今後的修行會更加不得要領。如此這般德清在寺廟裏熬過了一年,次年春天的一個深夜,德清又像往日一樣下山吃齋,剛剛吃好,就有人在外面幹咳。德清從聲音裏聽出是誰,因怕外頭有父親的線人,就捏著嗓音道:“德悟師,是我!”
德悟道:“我知道是你。”德清道:“我家裏人又來到廟裏了?”
德悟道:“不好講,這幾天有一個女香客天天來燒香,別的香客燒完香巴不得快走,她偏偏一待老半天,還東瞅西瞅的。”
德清道:“不用猜,她定是我父親新雇的線人。謝謝了,德悟師。” “不謝。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師父今天從遠處雲遊回來了。”
德清一聽喜出望外,謝過師兄來到方丈室,果見妙蓮和尚正在打坐參禅。德清向他訴說這一年的苦惱,妙蓮聽後就說:“你這哪裏是在修行?有吃有住的不叫苦行,與在寺裏沒有區別!”
“學人知道這樣不好,可是未得師父開示不敢擅自離開,請問師父,此法該如何修習才得要領?”
妙蓮見德清執意要修苦行,于是向他傳授修習苦行的十二要義——選擇清靜人迹罕至之地;了無所托如閑雲野鶴;飲食節量;一日一食;乞食不擇貧富;中午後不得飲漿;守叁衣具;穿著糞掃衣;常坐樹下思維;常露地靜坐;住于墳墓之處;常坐不臥。
妙蓮說,修頭陀行的要義就在于一個“苦”,光在行爲上,常人就難做到,更難的是要讓心平靜。如何才能夠做到心平靜,妙蓮的心得是多磨自己的心。爲了讓德清能理解,妙蓮還現身說法,說他這次在回福州途中,遇一同路,那位商人見如此清苦,內心生了憐憫,就問到:“你不覺得苦行僧的生活很苦嗎?”妙蓮笑著反問:“難道你不覺得你們做商人的也很苦嗎?”商人道:“是有點苦,不過比起你們做苦行僧的要好些。”妙蓮歎道:“其實人生在世大家都很苦。苦行僧沒家沒口,生活清貧,是不好過,但有婚姻的人爲妻子兒女所累,爲油鹽柴米所愁,難道就不苦?”妙蓮的話如同針一般針紮入了商人的心窩,當時就流下了眼淚……
最後妙蓮又向德清說起頭陀苦行的來曆。
頭陀起源于印度,已有數千年的曆史。印度教把人的一生分成淨行期、居家期、修行期和苦行期四大階段。苦行僧的主要任務就是冥想修行,通過把物質生活降到最爲簡單的程度來追求心靈的解脫,擺脫無盡的輪回之苦。在印度,修此行者甚衆,他們喜歡居住到遠離塵囂的喜馬拉雅山上,吃齋念佛,修煉瑜伽。修行者到了一定階段就能把體內的潛能調動出來,功德圓滿者,能兩手同時打兩面鼓,且兩手擊打節奏不同,甚至在刀尖上行走,在荊棘上睡覺,在火上賽跑……
德清得到師父的指點,如獲至寶,因害怕碰上父親無處不在的耳目,德清仍是夜行曉宿,餓了就近化一點齋飯充饑。如此暴走十數日,直至認定走出了父親轄治之地才停留下來。然後又選定一坐無名大山作爲修行之所。
德清入得山來,但見山上古木參天,枝葉層層複層層,一絲兒陽光也休想射下來;走入林中,如入迷宮,轉了老半天,德清好不容易才走出密林。擡眼望去,方見太陽西墜,天已向晚,當務之需是找一處棲身之處。德清又轉悠了好一陣,總算找到了一個天然山洞。山洞在一處懸崖上,要攀附長在石縫中的樹藤方可入內。入得洞來,刹時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他強迫自已在洞裏待了一陣,直至能夠適應這股味道才走出來察看周遭環境——山洞位處懸崖上,視眼十分開闊,腳下是一片樹林,洞口有一條若隱若現的毛路,像是有動物常在此處走動,是一個天然的居住之所。德清心想,如果能在附近找到水源那就更完美了。德清離開山洞沿著若隱若現的小路一邊尋找,一邊吃著採來的野菜,在一株不知名的古樹下還真的找到了一眼清泉!他蹲下掬了一捧水,果然是如甘露般的好!
喝足了水,德清剛回到洞內,下面的林子就熱鬧起來了,先是各種鳥類的叫聲,如能懂鳥語,那一定是鳥兒歸林時在呼兒喚女……當一聲怪叫從山那邊傳來,林子裏刹那間噤若寒蟬……德清知道,那是野獸的叫聲,他的猜測沒有錯,稍後又傳來數聲怪叫——野獸們也在呼兒喚女了……大山複歸甯靜之際,鳥們又開始鳴叫了,熱鬧的場面持續有許,突然間翅膀扇動聲響起,林子裏驚飛起一群鳥兒……德清尚未回過神來,林子裏的樹葉劇烈翻動,並伴隨著“吱吱”叫聲……德清看清楚了,那是一群猴子,它們也歸林了……
天色尚未黑下來,那群猴子很快也看到了德清,它們不再動了,眼睜睜地盯著山洞……德清不願意驚擾這些動物們,他回到山洞打起坐來。這段時間很累,現在總算有了一個安靜的地方修行……
德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大天亮,走出山洞,一股寒氣來襲,他這才領會到“春寒料峭”的真實含意。自入春以來他還從未感受這樣的寒冷,他想,這高山之上,是應該比平地冷。當他縮回到洞內,才明白真實的原因乃是這個溫暧的山洞嬌貴了他,難怪昨晚睡得那樣香。洞外面的林子很靜,偶爾有幾只鳥兒在啁啾,至于昨晚那群猴子,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應該是到遠處覓食了吧。一想到“覓食”,德清就感覺到饑餓。身邊的食物已經不多,只有化緣化來的一點點糙米。這山上沒有火,他也不打算煮熟了吃,即便是生吃也不能放開肚皮。到了中午,他實在熬不住了,才抓出一把慢慢嚼咽——味道真是美極了,吃完一把忍不住又抓了一把……第二把吃完,當手又伸進囗袋,他在心裏對自已說:不能再吃了,日子還長著呢,就算是一天只吃兩把,這一點點米也撐不了多久……這一天,德清是在強忍食欲的煎熬中度過的,那種切身的體驗只有親身經曆才知道,難怪師兄們都不願修習此功。爲了節省消耗,他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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