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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山夜語

  

廬山夜語

  

釋菩雲

  

   去歲春夏之際,學人參學淨宗祖庭匡廬東林。日課彌陀萬聲,晨昏《阿含》數篇。渴飲聰明泉,疲登上方塔,坐望山間雨,夜臥觀雲河。

   閑時,常偕同學數人遊曆山中諸景。出山門虎溪向南,沿新鋪的柏油路向上,約二叁裏,有伽藍一處,寺名下化城。碑文記載:“初建于南北朝時期,代有興廢,與上、下化城合稱叁化城。曆代僧侶禅客,由東林經此上廬山者,不在少數,如慧遠、白居易等。”

   化城寺占地不大,約半畝。現僅恢複一殿,兩邊廂房數屋。殿內供奉西方叁聖,寺名乃東林現任方丈傳印長老手書。寺院正對山口,山泉從寺左經過,殿前菜地一塊,竹林一片。再往前,雲霧茶園數十畝,乃天設地造養道靜修之處所。

   初經此地,恰逢初春。同行數師,殿前臺階歇腳。一眼望去,滿目青翠,遠隔塵寰,泉水潺潺。遊人至此,頓覺清涼。有師戲言,此處如無僧人居住,幹脆把它買下,留與菩雲讀書看守。其余諸師也可定期往來小住,潛思靜慮。

   菩雲甚喜山水,出家地即一山林蘭若,惜缺水源,未能雙美。姑蘇歸元,無自然山水,而廣仁池與雲棲亭搭配和諧,足彌一時缺憾。

   同學昌師,西北人,性不喜言,外表粗犷,實際內心情感豐富細膩。見此地清淨,不禁手舞足蹈,一套24式太極比劃開來。

   經下化城寺左側向上,二裏山路,有石階直通山中都市——牯嶺。

   石階兩側,翠松成林,山風習習。比丘五人,經行其中。性喜歌詠的法雲師盡管還有些發燒,可是爲自然感動,一路高歌,聲澈山谷。

   一路上,時行時停,臨近山頂,已近日中。最後一處臺階有百級,低頭直上,到一半,忽見兩邊都是墳茔。陽光依舊燦爛,心中卻有點悲傷,覺得無常離我們不遠。

   古來大德爲明了生死大事,外出雲遊,參學名山大刹,就宿水邊林下。一缽千山雨,孤身萬裏遊。布衣芒鞋,沖風沐雨。及至得個消息,草鞋錢已有。

   我等末學,遊行山水間,心隨境轉,人被物牽。偶爾有些正念,亦如朝露,無能長久。每憶及此,惶恐不安。

  

粒米同參

  

   家師擅書,爲人寫字不離佛法。曾在無錫太湖的一個小廟見到老人爲齋堂留下的對聯:“一日不做一日不食,粒米同參粒米同餐。”十幾個字就把叢林的精神透露無余,農禅並舉,凡事隨衆不隨力。二時粥飯,大衆利益均沾。

   在叢林中生活,如能依止到一位善知識,那真要謝天謝地,大呼善哉了!名師很多,可明師卻可遇不可求。有友如師,能交到這樣的朋友是一種善緣。

   同樣,叢林也有“明師不如同參”的說法。道友每天和你在一起生活、修學,相互關心、彼此增上。隨時指出你的不足,及時隨喜你的善行。在你信念彷惶的時侯,布施你堅強;當你放逸懈怠的瞬間,告訴你精進。 

   同學慧師,四川廣漢人,性情外向,心懷慈愍。來寺之前在和蘇州相鄰的城市工作,不過對于佛教,卻是連叁寶爲何都答不上來。

   初到寺院客堂,知客師傅態度嚴肅地說:“就你這樣,怎麼考佛學院。”他的回答倒是不急不忙:“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來學習的啊。”知客師心裏在想,那就讓你多住幾天吧,就憑現在的水平,一點戲都沒有。

   十天過去,考試的結果出乎大家意料,慧師居然榜上有名,而且成績還不錯。

   入學半年後,慧師准備出家了。聽到這個消息,多數人覺得有點突然。因爲,在大家看來,他身上並不具備傳統僧人的一些東西。他爲人熱情,性格活躍;他喜歡交友,不分老幼;他熱衷外學,文藝哲學。當然,這些特征在一些老修行看來是不合適宜的。

   出家後的第二天,監學安排慧師和我同住一間寮房。這樣,我們兩個新學沙彌不僅同學,又成了同寮。慧師知我體弱怕冷,主動提出睡靠窗的那張床。

   接下來的一年,大多清晨,聽到鍾板,我起床洗漱完畢,接下來就是叫他起床。有次放暑假,慧師回俗家探望。早上起來,我照常叫他,沒人回音,才記起人已經回去了。

   若幹年後,談到這事時,慧師內心依舊十分感動。

   每晚夜讀結束,躺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語。辯論法義,交流人生。暢談理想,憧憬未來。

   有時如廬山煙雨,綿綿密密;有時象錢塘潮水,響聲雷動。

   有次,談著談著,忽聽樓下一聲大吼,“還讓不讓人睡覺”。二人趕緊打住話題,蒙頭不語。

   和慧師共住的一年,彼此十分開心,盡管大家的想法並不完全相同,但從未紅過臉。

   畢業後,常住把我們二人又安排在一起,一邊發心做事,一邊繼續學習。這樣,同事、同戒、同學、同寮,我們成了“四同”,因緣不可思議!

   初到客堂,我們一切從頭學起。慧師告訴我,有人私下預計我們二人堅持不到叁月。我問起原因,他說理想與現實,自利與利他之間總是有一定距離,只有好的發心還不夠……

   過後,我想如果沒有慧師的支持,我很難展開一些工作。

   就在我們同事第一百天清晨,慧師悄悄離去。我清楚記得,那是四月初八,佛誕日。我也記得,那次寺院浴佛法會的緣起還是慧師親手擬出的。

   慧師做人和我有些地方很相似,原則問題不容半點含糊,決不手軟。

   直到半年之後,才接到他打來的電話。說是目前一座傳統叢林裏一邊讀書,一邊教一些小沙彌英文。

   又過了數月,我到廬山參學,順路去看望他。一年沒見,變化不小,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宗門下的規矩,看來收獲不小。擔任正科班的班主任,引導叁四十個未成年的小師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對他來說也是個挑戰。

   不過,可以看出來,他幹得很開心。

   有次,還意外地看到他嘴裏含著棒棒糖的樣子,真逗!

   “僧人的基礎道心教育,信仰建設不能忽視。其實,我們佛學院還是缺法師的。”慧師對我說。

   我表示隨喜,卻沒留下來。

   慧師陪我到了廬山,那天,他有點發燒,我們從山腳一路爬到山頂。

   在枯嶺街的藥房買了些感冒藥,分手是在山頂的小天池。吃了藥的慧師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我向他告辭,他的回答讓我吃了一驚。

   “菩雲,向寺院請天假,再住一天,明天再走吧。此地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我記得當時故作鎮靜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兄弟保重,後會有期。”

   然後,頭也不回下了山。

   之後,我想過,有機會和慧師再打同參。

  

月夜東林

  

   東林寺,位于廬山北香爐峰下,背靠東林山,與西琳寺之間只隔著一塊稻田。每天,晨鍾暮鼓敲響的時候,彼此之間,相互應和。

   選擇到東林,是爲了償還自己的夙願。蘇東坡遊覽廬山時,在西琳留下了千古佳句:“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出家後,家師賜予的法名恰是“成峰”二字。廬山是淨土祖庭,自己也好樂念佛,所以一直期待有機會去廬山參學。

   我是踏著月色、借著星光來到東林的。乘車到路口,司機把我丟下來,說車子開不進去,往裏走沒多遠。隨後,汽車就一溜煙開走了。

   早春的夜晚有點冷,眼前黑糊糊的一片,路並不寬,也沒有路燈。好在天上有幾顆星星,可以借點光亮。走出約半裏,迎面有座寺院,心裏激動起來。到近前,門關的很嚴實,敲了幾下,裏面傳來的方言比英文還難懂。我只好用不太標准的普通話向他打聽東林寺的位置。隱約中聽出幾個字,向前一直走。過後,才知道,那裏是西琳寺的後門。

   又走出幾百米,眼前開闊起來,迎面一座大山站立在不遠處,路的左側有許多建築物,還透出一些燈光,不用說,這裏一定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又拐了一個彎,才發現寺院的大門。

   寺院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氣勢開闊,大門被一些小店、餐館包圍著。有點象自由市場,如果白天遊客多的時候,我當時這麼想。一邊想著,一邊走了進去。

   山門禁閉,看上去象一座城堡。沒有賈島先生那麼猶豫,咚咚咚,叩響了鐵門。沒一會兒,門開了,一個老比丘探出頭來。我趕緊合十,說明來寺的目的。他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沖我努努嘴,說了句:“進來吧”。

   我小心謹慎地滑進去,裏面是一個大院子,路邊有幾輛小車。走過一個過道,是個更大的院子,院中間有一潭水,如果沒有月光,沒准會掉到水裏。

   過來一個在家模樣的人,向他打聽客堂在哪裏。他順手一指,就在我右手約30米,一棟仿古的二層樓。此時,心裏突然有點發慌,不知到知客師睡了沒有。如果碰上個嚴厲的師父,免不了要給教訓幾句。自己在客堂呆過一年,知道忙了一整天,晚上還有事的苦惱,也知道知客大人的威嚴。

   一個小師父隔著玻璃問:“有什麼事?”

   “我來參加百萬洪名閉關念佛。”我照直說。

   他打開門,放我進去。讓我等一會兒,抓起電話聯系知客師。

   我把香袋放在角落,畢恭畢敬的站著。

   大約叁分鍾後,一人從我正對面的樓梯口走下來。我趕緊拜了下去,口中說道:“頂禮知客師父。”

   他回了句,“拜佛。”

   我想,這第一關總算過了。

   然後,從香袋裏掏出戒牒、身份證遞了上去。

   知客師登記結束,吩咐開門的小師傅把我送到關房。

   繞了幾個彎,在一棟二層樓前停下。

   一會兒,門開了,我被領到了二樓一間屋子,開始十天足不出戶的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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