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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佛教哲學要義 第十八章 石頭宗的靈源皎潔說 第六節 一心爲宗

  第六節 一心爲宗

  五代宋初的延壽是法眼宗文益的再傳弟子,他對當時的禅風深爲不滿,說:「如今多重非心非佛、非理非事、泯絕之言,以爲玄妙,不知但是遮诠治病之文,執此方便,認爲標的,卻不信表诠直指之教,頓遺實地,昧卻真心。」〔注釋:《萬善同歸集》卷上,《大正藏》第48卷,959頁上。〕認爲當時一些禅師〔注釋:實指洪州宗和石頭宗中的曹洞宗等禅師。〕一味講非心非佛,非理非事,不懂這種泯絕一切的說法只是參禅的方便而已。如此不相信和否定佛典言教的作用,勢必會流于空疏、放蕩、昏昧、埋沒真心。延壽根據法眼宗的「禅尊達摩,教尊賢首」的傳統,吸取宗密華嚴禅的思路,把禅宗南宗的頓悟和華嚴宗的圓修結合起來,提倡「直入頓悟圓修」,力主禅教統一;又積極調和各教教義,宣傳禅淨合一,爲禅宗開拓了新的走向,影響極爲深遠。

  爲了整合禅宗和其它宗派的義理,統一佛教的思想,延壽在其所編撰的百卷巨製《宗鏡錄》中提出以「一心爲宗」的命題,竭力以「心宗」來統一佛教各宗各派的學說。他所闡發的一心思想與華嚴禅的心性論頗爲相近。延壽擬通過整合各宗派,打通與南嶽洪州宗的界限,但實際上仍表現出與洪州宗心性論,尤其是禅修方法的對立。

  延壽在爲《宗鏡錄》釋名時說:「舉一心爲宗,照萬物如鏡。」〔注釋:《宗鏡錄》,《大正藏》第48卷,417頁上。〕「宗」,指正宗、宗旨。「舉一心爲宗」即是以一心爲宗,心即是宗,即是佛教的正宗、宗旨。實際上,心宗也就是禅法、禅宗。「照萬物如鏡」,是說觀照萬物如同鏡子一般明徹。在延壽看來,心在佛教教義中居于首要的、中心的地位,一切法唯心所造,「一切法中,心爲上首」〔注釋:《宗鏡錄》卷2,《大正藏》第48卷,423頁中。〕,「一切明中,心明爲上」〔注釋:《宗鏡錄》卷2,《大正藏》第48卷,423頁中。〕那麼,延壽是怎樣論述心的內涵、功能的呢?

  延壽主要是從揭示衆生成佛之原的角度來闡述心的,他說:「約今學人隨見心性發明之處,立心爲宗。」〔注釋:《宗鏡錄》卷1,《大正藏》第48卷,417頁中。〕他重視發明心性,他所講的心是指真心、本心,也稱真如心、自性清淨心、如來藏,他說:

  一乘法者,一心是。但守一心,即心真如門。……心無形〔無〕色,無根無住,無生無滅,亦無覺觀可行。若有可觀行者,即是受想行識,非是本心,皆是有爲功用。諸祖只是以心傳心,達者印可,更無別法。……從心所生,皆同幻化,但直了真心,自然有實。〔注釋:《宗鏡錄》卷2,《大正藏》第48卷,426頁中。〕

  「覺觀」,指尋求推度和思維作用。這是說,佛化導衆生成佛的教法,是講傳一心,也即教人要守真如妙心。禅宗諸師就是以心傳心,對直達本心者給予印可,此處並無他法。凡是由一般心識活動所産生的,都如同幻化一般,是不真實的,但若直接了悟真心,則是自然真實的。在延壽看來這一真心才是衆生成佛的基礎。

  在把心性定爲真心的同時,延壽還闡發了心的內涵、結構。《宗鏡錄》卷34載:

  設有人問:「每聞諸經雲,迷之即垢,悟之即淨,縱之即凡,修之即聖,能生世出世間一切諸法,此是何物?(此舉功能義用問也)」答雲:「是心。(舉名答也)愚者認名,便爲已識,智者應更問:何者是心?(征其體也)答:知即是心,(指其體也)〔注釋:以上四處括號內的文字,有的版本作爲本文,有的作爲注釋,似應爲注釋。〕此一言最親最的。」〔《大正藏》第48卷,616頁下。〕

  這段話涉及心的名、體、用。延壽認爲心是名字,能和世間和出世間一切事物是心的功用,從體上說,「知即是心」,知是心之體,即心之所以爲心的體性。那麼,這裏的知指什麼呢?作爲真心的本有體性,知是了了常知。延壽在闡釋知的涵義時說:

  問:「既雲性自了了常知,何須諸佛開示?」答:「此言知者,不是證知,意說真性,不同虛空、木石,故雲知也。非如緣境分別之識,非如照體了達之智,直是真如之性,自然常知。」〔注釋:同上書,615頁上。〕

  延壽所講的知,是指真知之性,即心的本有體性,它既不同于對外界事物進行主觀分別「識」,也不是聖者獨具的悟照體性了達實相的「智」。延壽認爲,這種知是一種解知,不是證知(「智」)。衆生自體的解知需要教義的印證,他引南陽慧師的話:「禅宗法者,應依佛語一乘了義,契取本原心地,轉相傳授,與佛道同」〔注釋:《宗鏡錄》卷1,《大正藏》第48卷,418頁下。〕強調要以教義來契取本原心地,即發明心性,達到解悟,以與佛道同。延壽認爲在解知、解悟的基礎上還應繼續修習,以求證知、證悟,即能如實體驗而證悟佛教真理,照體了達,進入佛境。

  延壽認爲心具有性與相即體與用兩個層次,他說:

  性相二門,是自心之體用。若具有用而失恒常之體,如無水有波;若得體而缺妙用之門,似無波有水。且未有無波之水,曾無不濕之波。以波澈水源,水窮波末,如性窮相表,相達性源。〔注釋:同上書,416頁中。〕

  這是說,心的性相體用,猶如水與波一樣,是相成共存的關系,也是本與末、本原與現象的互顯關系。延壽還把心性的相體用與心的空有、理事、真俗溝通對應起來,他說:

  此空有二門,亦是理事二門,亦是性相二門,亦是體用二門,亦是真俗二門,……或相資相攝,相是相非,相遍相成,相害相奪,相即相在,相覆相違,一一如是,各各融通。今以一心無性之門。一時收盡,名義雙絕,境觀俱融,契旨忘言,鹹歸宗鏡。〔注釋:《宗鏡錄》卷8,《大正藏》第48卷,458頁下。〕

  「無性」即相空。這是說,空有、理事、性相等不同二門,都是相融相通的。今以「一心無性」的法門,收盡空有、理事、性相等二門,名義絕滅,主客相融,忘言契理,同歸于禅旨。

  這裏值得注意的是,延壽不僅把理事與性相、體用、真俗、空有打通,而且對理事尤爲重視,他在回答「雲何唯立一心,以爲宗鏡」的問題時說:「此一心法,理事圓備。」〔注釋:《宗鏡錄》卷2,《大正藏》第48卷,424頁下。〕強調心中理事圓融是立一心爲宗鏡的根本原因。他在《萬善同歸集》卷上開宗明義就提出,萬法唯心,而修行須依理事,並就理事關系展開論。他說:

  若論理事,幽旨難明。細而推之,非一非異。是以性實之理,相虛之事、力用交徹,舒卷同時。……事同理立,……理因事彰。……若離事而推理,墮聲聞之愚;若離理而行事,同凡夫之執。……同塵無閡,自在隨緣。一切施爲,無非佛事。〔注釋:《大正藏》第48卷,958頁中。〕

  這是說,理與事是不一不異的關系,應以理事圓融思想指導修持,如此則自由自在,隨緣任運,一切修行都是佛事了。

  延壽認爲,具有上述內涵的真心是遍于凡聖的:「一切法界,十方諸佛、諸大菩薩、緣覺、聲聞、一切衆生,皆同此心。」〔注釋:《宗鏡錄》卷2,《大正藏》第48卷,424頁下。〕這一心法「是大悲父,般若母,法寶藏,萬行原」〔注釋:《宗鏡錄》卷2,《大正藏》第48卷,424頁下。〕衆生若了悟真心則頓成佛慧。延壽總結性地強調真心是衆生成佛的根源。

  石頭宗內部各派對于心性論的具體觀點雖有所不同,但基本主張是一致的。從以上我們對石頭宗的心性論的簡要論述來看,其間最值得注意的是:第一,石頭宗的心性論的基石是真心(本心)說,這種真心說不僅和南宗荷澤宗一系的心性論同出一轍,而且和南宗洪州宗一系的心性論也並無二致,研究、了解和把握真心說,是打開慧能一系禅宗乃至全部禅學理論的鑰匙。第二,石頭宗一系的曹洞、雲門和法眼叁宗都繼承了希遷的靈源與枝派、理與事、本與末的思想,重視開發內在心性,突出事理圓融,從事見理,即事而真。但叁宗也有一定的區別,相對而言,曹洞最重視理事圓融,重視心的本覺,雲門強調一切現成,法眼宗突出「盡由心造」,也講事理圓融。第叁,石頭宗人吸取華嚴禅和牛頭禅的思想,既以知爲心體,講理事圓融,又提倡無心合道。其間,解知與無心如何協調,理事圓融與無心道合如何統一,禅師們雖在理論上作了溝通,但把解知與無心都定爲不執著外物,把理與道對應等同起來,似乎尚有理論上的某些難點。第四,石頭宗人繼承了佛教的「盡由心造」的基本思想,然外物究竟如何由心造,是一個令不少禅師感到困惑的大問題;同時石頭宗人吸取道家的最高範疇「道」,強調會道、合道,如此作爲萬物本原的心,和作爲萬物最高終極存在的道,就同爲心性論的最基本範疇,心與道究竟如何在哲學思維上貫通起來,禅師們在論述時,似乎也有困惑。第五,石頭宗的心性論,由于重視理事關系和心物關系的闡述,因此對宋明理學和心學所産生的影響是至深且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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