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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禅定(張筱)

  春天的禅定

  ◎張筱

  

   今年春天的許多個雙休日,我都沒有去遠足。在城市的邊緣安居,以往每年的春天,我都喜歡在城鄉交叉地帶散步,在無目的的行走中有所發現,聆聽風言風語,睇凝花朵的笑靥。也會穿行于青蔥的纖陌,進入一首首田園詩篇:吟哦,詠唱。可是今年春天,我沒有如往常一樣熱衷于親近她們,閑暇時就坐在院子裏,坐在陽光下接受陽光的撫愛;或者泡上一壺茶,或者打開一本書;肚子餓了時,就去菜市買回幾樣菜蔬,自已做飯,飯後動手涮鍋洗碗;然後繼續喝茶,讀書,或者在暖融融的情境中發呆……

  

   春過二月,已然是莺飛草長了。谷雨節前,一場夜雨接著一場夜雨,輕輕慢慢、悄然無聲落在叁合居的院子、屋頂,也濡濕了院邊那方花園。我也知道,夜雨同樣落在了這個城市,浸潤著街道,道兩旁的樹木,街心與十字路口的花圃;同樣,夜雨也浸潤著人心,如絲絲縷縷清澈的流泉,彙入人們渴望的心湖。

  

   這個城市沒有地鐵。我的春天也沒有地鐵,無需地鐵。但當我每天踏著石階迂回下山後,都要穿過那條東西縱橫的鐵路,找出一個爲了生存可以繼續前行的坐標,然後混入形形色色的人流之中。踽踽獨行,從九米齋遷到叁合居,從伏龍坪中街270號遷到伏龍坪中街236號,我不知道是距城市更近了還是更遠了。我也不能確定在這兒羁居的八個年頭,到底都發生過一些什麼。

  

   往事遙遙,但依舊清晰。

  

   十多年前的一個春天,我在南方漂流。在我蝸居的客廳,我用毛筆手書了“禅心”二字貼在茶幾上方的白牆上,那個心字頭上的一點,我沒有著墨,就用印章钤了一點紅色。記得那是在我數次造訪南華禅寺之後,信手塗鴉的一幅字,但現在每每回想起來,就如镌刻在我腦海一樣不可磨滅。

  

   在我的那個人生階段,我失去了前行的方向,找不到生命的意義。也就是在那個時期,開始對禅生發了興趣。還記得關于“禅”,禅師這樣解釋:什麼也不是,不是也不是,當下就是,一切解脫。在禅師的眼中: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猶如尋兔角。禅是平常的,是此岸的。慧能大師曾說:外離相爲禅,內不亂爲定;外禅內定,即爲禅定。可惜的是,那時還不能理解禅師對于禅的釋義。多年後的今天,回想這些話時,我有種豁然開朗的感動。

  

   我知道院外是繁花如錦的春天,我知道外面喧囂的世界裏多姿多彩。但我依然願意在叁合居安坐一個春天。就這樣,春天成爲我想像裏的一首詩,這首詩呈現著“空”、“寂”、“閑”的境界。每日每夜,我便都是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中,融入這樣的境界,懷抱沖淡曠達的心襟感受、禅定……

  

   “離世覓菩提,猶如尋兔角。”禅是入世的,也是世俗的。禅是一種客觀的存在:“外離相爲禅,內不亂爲定;外禅內定,即爲禅定。”行亦禅,坐亦禅,行住坐臥體安然。

  

   無爲地讀書,無目的地寫作,無意義地活著……這些並不是生存的全部意義,但卻是生命真實存在的意義。有即無,無即有。這是“相對”的哲學,也是禅宗的精義所在。從院落中叁五盆花草,我觀照到一個春天;從一缸水中遊動的魚兒,我觀照到自已的人生。心放下了,煩惱就放下了;情放下了,痛苦就解脫了;生活質樸了,欲望就減少了。人一生,都走在從發現到質疑到釋懷的此岸。你說你幸福著,你便幸福了!

  

   周一到周五的午休時間,我大都會去外面尋找陽光的安詳。出了單位大門,拐進靜安小區的那條幽幽的巷子;巷子裏的迎春在我腳步聲中謝了,杏花在我的往來中敗了,而柳蔭卻越來越濃郁了。在巷口再一拐,然後從上溝某一幢樓的樓道裏拐上幾回,爬上叁樓的平臺,往前橫穿馬路,就到了城南傍著鐵路的那條寬敞的人行道。

  

   寬敞的人行道兩旁,高高低低的樹木,一同打量著這個春天。青槐、楊槐枝條上吐出了新綠,榆樹上的榆莢也在枝頭擠擠挨挨給人一種爭先恐後的迫切感,只有椿樹還光禿著,靜默著,還有些滯留在枝頭的籽莢也一並沈默著。萬物感受著同一個春天,萬物張顯著不同的風情;春天是萬物之道,萬物與春天同一個世界。在時空的漫漶中,春天只是時空輪回萬物的一個驿站。

  

   從人行道東端順右一拐,反身折向叁百五十度,走上叁十度斜坡時目光又回落到了剛走過的人行道。在人行道上行走著時,我看到陽光鋪陳在它筆直的路面上,但當走過回望時,卻發現了它是有一定弧度的,並沒有我想像的那樣筆直。也許,生命是一條直線,但生命的旅程卻有許多看不到的彎。

  

   前面就是鐵道。列車就在眼前呼嘯而過——

  

   冬天的列車駛遠了,春天的列車呼嘯而過。夏天列車也會駛來,秋天的列車亦將開來。列車由東到西,列車從西往東……季節過往的列車,給我留下一個很大很美妙的想像空間。我在季節這趟列車上,獨自看穿人生風景。

  

   一個黃昏,遠在同谷的神曲兒突然打來電話,說他剛調到一個新的工作環境,朋友們聚會正在爲他接風洗塵,接著我聽到他報出幾個熟悉的名字。在電話中,他告訴我大家說起了我,說起了我的許多。的確,他們是在我不同的人生階段結識的朋友,而他們彼此也是好朋友,所以在朋友們的話題中,我被他們“互補”了,也成爲這個聚會上助興的話題。通話過程中,電話在朋友們手中傳來傳去,無論都說些什麼,調侃些什麼,但大家表達的都是同一個心聲,希望我有時間能過去和朋友們相聚一回。其實,我也希望如此。回到居處,鄰居家的小女孩正在誦讀一篇課文:

  

  春雷跟柳樹說話了,說著說著,小柳樹呀,醒了。

  

  春雨給柳樹洗澡了,洗著洗著,小柳條喲,軟了。

  

  春燕跟柳樹捉迷藏了,藏著藏著,小柳絮呀,飛了……

  

   ——那稚嫩的童聲,真的好聽。

  

   “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日常生活中的點滴都可以是禅,在于心的發現,在于心的感受。

  

   在這個春天,把禅寓于行住坐臥的日常生活中。我感到內心的平和,以及由平和而生發出來的無限甯靜。

  摘自《禅露》2010年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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