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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任何事的藝術▪P4

  ..續本文上一頁如果你受夠了在六道當中一次又一次的輪轉,你可以逃離,那就是涅槃。你從偏執、執迷、無明中逃脫出來,那就是證悟。假如有一個農夫來到寺廟,爲解救他免于做出更可怕的行爲,你不能告訴這個頭腦簡單、沒受過太多教育的農夫事實的真相。你最好跟他說:「嘿,聽好了,你最好別殺害任何生命,如果你殺害生命,就會下地獄。」我們必須給予這種象徵性的教授,但我們也得小心,不要讓這些象徵性的開示變成真正的教授。如今的問題是,象徵性的教授被認爲比真正的教授還珍貴。這就是爲什麽大家如此熱愛這些黃帽、紅帽、或是傳承,這些都是比較象徵性的東西;然而,實相才是重點。

  如果能夠好好思惟,佛的教法是你可以去做的。在他的生命當中,他曾貴爲王子,縱情于各種享樂。有一天,當他離開宮殿到外面去,看見老、病、死的狀況。他以前從來沒見過這些,所以他問車夫那是什麽。「噢,那是老的狀態,那是老人。」然後他又問到:「那也會發生在我身上嗎?」車夫回答:「會,每一個人都會老。」所有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教授,因爲我們就是自己領域裡的「悉達多」。我們也許沒有孔雀、一萬個宮女,以及大理石、傭人、浴室等等所有這些東西,可是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宮殿、自己的象群。我們一直都看見老、病、死,可是我們從來不問:「這會發生在我身上嗎?」我們每天閱讀到有關死亡的訊息,可是從來不問它是否會發生在我們身上。如果你曾經問過這問題,我想你幾乎不會回答自己:「會,這會發生在我身上。」各位唯一需要了解的是:「死亡會來到我身上,老也會來到我身上,病也會發生在我身上。」

  這是什麽?這就是了解實相。如果你了解有一天你會死,如果你深刻了解到這點,這不是悲觀,而是我所說的實際。假如你可以活八十年,那是很長的時間。假設你現在四十歲,你一半的生命已經過去了;另外一半的生命,你盤算著要買幾條牛仔褲、幾件運動衫,不過沒有人會這樣購物。人們購物就好像他們會活上一千年,或者永遠不會死。他們甚至爲了孫子、曾孫子而逛街購物,而這些後輩子孫連你的名字都記不得。我們如此熱愛自己的名字,我們要他們記住我們的名字。這蠻可悲的,因爲大部分時間他們都不會記得。最後的結果是,一個被寵壞的小淘氣,用了你血汗所掙得的一切東西。就算他們記得你的名字,你又怎麽知道?如果你不知道,這麽做又有什麽好處?到那時,也許你已經變成了一隻蝴蝶,到處飛舞如果你不知道別人對你的讚美或感激也就算了。在漢人的文化裡,人們向祖先的牌位禮拜。作爲佛教徒,我忍不住要想:「你可能就是你禮拜對象的轉世。」可能會像這樣。

  問:仁波切,在您早先的談話裡,您提到,唯有解脫的人才享有自在的解脫。可是在證悟的道上,這是不是意謂對于身爲修行人的我們,要享有自在的解脫,我們就應該捨去戒律,捨棄儀軌,完全不要去觀察任何東西?

  答:我們應該保有所有這些東西,我前面說過,記得嗎?複雜有其必要性,我喜歡複雜,縱使我渴望簡單,沒辦法,複雜是必要的。在佛教曆史裡,有一百年的時間沒有佛像,然後出現象徵性的叁法座,然後出現佛像,然後才再出現寺院等等所有這類東西。

  問:我們要如何調和複雜而結束極端,變得簡單又享受自在的生活?

  答:要靠見地。如果你的正見認爲,燃香是一種戒律,是我的戒律,所以我燃香;這是見地。燃香不是佛法,但它是我接受的戒律,讓我得以修心。大乘佛教裡有一些很殊勝的法門,像是爲了救渡一切衆生而燃香。這是在規範你自己,所以燃香時,你甚至會小心翼翼──把香插直、選擇好香、插香的方式等等──凡此種種實際上都會有所助益。這就是爲什麽在禅宗的傳統裡,有一些很好的方法用來自我規範,他們甚至有插花藝術。要如何插花?談到這種事,西藏人對這方面就有點兒隨便〈笑聲〉。西藏人的隨便源自印度傳統,不過,印度人的隨便實際上是蠻好的,他們的隨便十分自在。當你去到禅宗寺廟,那裡的一切都很有條理、很合諧、很簡單,而且很莊嚴。一切都如此甯靜,如此有紀律,他們非常強調坐禅。但如果你到瓦拉那西這樣的地方,你會看到,當偉大的印度教大師主持法會時,花丟得到處都是,水灑得到處都是,香也是到處都是。它也有迷人之處,因爲那是另一種戒律──自在的戒律。這是佛教偉大的地方。沒有一部經提到,如果你是佛教徒,你必須如何插香,完全沒有這種教授。你可以這樣插香,那樣插香,可以把香丟掉,可以用禅宗方式插香,用印度方式插香。任何一種方式插香都可以獲得證悟,不過要把它當作戒律;戒律基本上是要斬除一些情緒煩惱。日本人應該去瓦拉那西,他們需要「自在」這種戒律。印度人應該去日本〈笑聲〉,不要去太久,他們應該再回來。戒律基本上是要摧毀舊的情緒煩惱,不管用什麽方法。

  問: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我們每天都得工作,我們需要思考、計劃,當我們正在思考、計劃的時候,要怎麽使用「什麽都不做」這個方法?

  答:如果你是初學者,至少你可以選擇。當你坐在辦公室裡,你可以選擇有兩分鍾什麽事情都不做,爲了這樣做你得有個寬容的老板〈笑聲〉,或是在早上,選擇兩分鍾什麽都不做,也許早上一分鍾,晚上一分鍾,這樣也可以。

  問:在思考或計劃的當中,有沒有一些…

  答:不管什麽念頭生起,只要看著它,其他的事都不做,不要觀想,什麽事都別做。不管心裡生起什麽念頭,就只是看著,然後忽視。

  問:第二個問題是,那些精神分裂的人,打坐適合他們嗎?

  答:噢,非常適合,他們需要做更多。

  問:每當我打坐的時候,都會有所期待,期待坐久一點,期待瘋狂的念頭少一點。

  答:不要,不要去想:「噢,我不該期待,不該有所期待。」因爲期待一産生,如果你不忽視它,你就在注意它了。反之,當期待産生時,你就只需要看著它。只要看著,看著,很神奇的,念頭就像蛇一樣,它會盤卷起來,又會自己鬆解開。念頭最棒的一件事,就是它無法持久。對我們來說,我們沒有給予充分的時間讓念頭自己鬆解開,就在一個念頭快要鬆解時,我們又卷入另一個念頭。這就是我們所說的「生活」。

  問:所以我就只要看著「期待」?

  答:是的,就只要看著它。這聽起來很簡單,也確實很有力量。只是看著,這就是佛在二千五百年前所做的。

  問:您先前提到,禅定不專注在任何事物上,如果有任何東西穿越過我們的心,我們就忽視它,不要注意它。那麽,我們難道沒有專注在「不要專注」?

  答:可以這麽說,究竟而言,我們使用的任何語言都不真正正確,可是我們總得要溝通。這就是爲什麽我們說「不做任何事」是自相矛盾,因爲「不做」任何事其實就是最大的「做」。我們必須那樣說,沒得選擇,那是我們的唯一語言。

  問:如果禅定不是專注于任何事,那麽禅定時專注在某個東西上,我們就不是在禅定,這樣說對嗎?

  答:不對。不管你專注在什麽東西上,只要你不被它抓住,你就是在禅定。一不留神,你就會被抓住。

  我舉個例子。假設你現在正在禅定,突然間,沒有任何原因,一個美麗的沙灘出現在你腦海裡。念頭很奇妙,其實你會想到沙灘是有原因的。十二年前當你年輕的時候,看了一部假設叫作《港灣日巡海灘遊俠》的電影,所以,當你禅定時,這個美麗的沙灘出現在你腦裡。如果你只是看著它:「好美的沙灘,這是我現在所想的。」這樣很好。可是大部分時間,我們全神貫注在這個美麗的沙灘上。如果你對它全神貫注,它就會把你帶到美國加州〈笑聲〉,然後從加州到好萊塢,再從好萊塢到基諾李維,從基諾李維到《駭客任務》,從《駭客任務》到暴力,從暴力到功夫片,然後回到這裡的攤販市場。于是,你完全被糾纏住了,被控製著。所以,這就是我的意思:沙灘,只是看著,別無其他。

  問:仁波切,死後有來生嗎?

  答:我們還不知道〈笑聲〉,可是我們最好先做准備,這就是我現在在做的。如果真有來生怎麽辦?等到死的時候就太遲了。有時我懷疑是否真有來生,假如沒有,那佛教徒就虧大了〈笑聲〉。

  問:既然時間是相對的,對于修行人,有多緊急呢?如果我們沈溺于攪拌泥水,並且不渴望讓汙泥沈澱下來,應該爲此擔心嗎?當我們修儀軌或做任何修持時,當我們等待著好的業果的成熟時,我們應該尋求一位上師嗎?

  答:你必須採用這個態度:經曆一段長途旅行,卻不設定任何目標。這點很重要,尤其如果你是個大乘修行者。不要去設想結果,修持或禅定並不是爲了它們的結果,這麽做就只是因爲你需要,是爲了做而做。如果因爲馬桶髒了而去洗馬桶,我們稱它是以目標爲導向的行動。當然,我並不是說你們就不應該洗馬桶〈笑聲〉,你們應該去清洗。佛法修持就是像這樣,但又比這多一些。在佛法的修持裡,馬桶很乾淨,可是你仍然清洗它。清洗馬桶不是因爲它髒了,或因爲它需要清洗,而是爲了清洗而清洗。禅定好比一個沒有目標的旅行。如果你爲了某個目標而做事,希望和期待就已經在那裡。大部分時候,希望和期待會帶你走向失望。禅定就像是晨間散步,沒有特定目的要走到哪兒,你只是在公園裡走走,所以感覺很愉悅。每天早晨在公園裡走十分鍾,沒有特定目標,只是走走,所以很好。但如果突然間散步有了某種目的,比如你必須從這裡走到那裡,一天沒問題,第二天也沒問題,可是到了第叁天,散步變成像是繳稅,你感覺必須去做它。就好像去健身房運動,甚至只是去健身房這個念頭就已經讓你感到疲倦了。

  問:可是那麽一來,我就沒有動機來參加這一類的開示了。

  答:沒錯,你應該要有動機來上課、聽經、聽聞佛法,以便達到沒有動機〈笑聲和掌聲〉,這就是佛法的整個訓練。佛法有點兒像是剝洋蔥,你看到洋蔥的外皮,然後把它剝掉。你心裡想:「這是真正的果實。」然後你修持。一段時間之後,你了解到那還只是洋蔥的皮,于是你剝掉那層皮,心裡想:「這應該就是果實了,真正的果實。」再過一段時間,你了解到那也只是另一層皮,所以你剝了一層又一層的皮。然後有一天,你突然領悟到,其實什麽都沒有,那時你就自由了。佛法就像是這樣,否則,假如真有什麽東西,爲什麽《心經》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也是爲什麽龍樹菩薩說,佛從沒說過,離棄輪迴才能夠獲得涅槃。佛說的是,輪迴不存在就是涅槃。佛從來沒說,你放棄輪迴,然後到達涅槃。佛說,你必須了解輪迴不存在,那就是涅槃。二者大不相同。有時我覺得需要把佛法簡化,因爲它太知性、太無趣,也太乏味。

  問:仁波切,您說我們需要動機來聽您的開示,然後慢慢學習沒有動機。那麽菩提心呢?它也是讓我們進入沒有動機狀態的詭計嗎?

  答:是的。在相對上,甚至菩提心都還分爲相對菩提心和究竟菩提心。究竟菩提心基本上是空性的禅定,而相對菩提心當然是爲了幫助我們達到究竟菩提心。什麽是相對菩提心?相對菩提心是想要救渡一切衆生的願望。套用你的說法,它是不可思議的詭計。我們之所以一直受苦,是因爲我們擁有如此強烈的自我。你聽到大乘裡像是寂天這樣的菩薩說到:「自己不是最重要的,別人比較重要。」突然間,自我變得不那麽重要,你比較不執著于自我,事實上,幾乎完全不執著自我,你就不再受苦。就像你所說的,相對菩提心是個詭計,這整個修道、整個佛法,都只是個詭計。我很有把握這麽說,如果有人反駁,我就跟他辯論,而且我很有把握會贏。佛法是個詭計,整個佛法是個必要的詭計。假如你作惡夢,夢見你跟一隻大象睡在一起,你真的相信這頭大象的存在。假設我是清醒的,而且我們可以溝通,我會說:「是啊,這頭大象真壞,我們把牠趕走。」于是我們拿來棍子等等,把大象趕跑。你看,這就是騙局。事實上,這是你的夢,它並不存在,可是作惡夢時,很少有人會把這話聽進去。如果有人說:「喂,你看,大象根本不存在,你只是在作夢。」沒有多少人會把這話聽進去,因爲這個夢如此真實。你去告訴全世界,勞斯萊斯不是最好的車子,他們不會相信;這其實很可悲。我認爲勞斯萊斯不是最好的車,天哪,它讓人多痛苦啊!如果你擁有一輛勞斯萊斯,你永遠要擔心它會不會被刮到,或是類似這樣的問題。雜志或汽車公司灌輸這個概念,他們教導你,勞斯萊斯是最好的車,所以你有這些噩夢,那完全是迷惑。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幻相、錯覺。我們整個虛榮世界是個幻相,以這個幻相爲基礎,我們行走。你看時裝秀,臺上模特兒走路的樣子,如果我們都像那樣走〈笑聲〉,就必須建造另外一種路。這就是爲什麽人類如此愚蠢。

  問:仁波切,我聽到您提到排好拖鞋的例子。我是故意把脫鞋放在一起,因爲我想要保持專注。所以當我起床時,可以把腳妥當地放進鞋子裡。如果我決定把專注抛開,那麽我的鞋子就會扔得到處都是,我的生活就會一團混亂。

  答:在佛法裡,唯有專注帶給你某種喜悅和放鬆時,那才是專注。如果一個精神狀態沒能夠給你喜悅,就算它看起來像是非常集中精神,也不是真正的專注,它只是執迷,這二者僅有一線之隔。你說的沒錯,不過其中一個是執迷。

  問:自我的問題很難解決,禅定時,誰在觀察?誰在忽視?又是誰生起念頭?

  答:此刻,是自我看著自我;然後慢慢地,你去掉自我。這方式就好像磨刀。磨刀的時候,你有刀,有某種石頭,然後磨刀。當你磨刀時,有叁件事情發生:磨損石頭,磨損金屬,以及磨損金屬所産生的新現象,第叁種現象──鋒利的刀子。鋒利的刀子其實就是金屬的磨損。到最後,石頭被磨損,金屬也被磨損。自我也是同樣的,有一個自我,還有另一個自我看著,但並不是有兩個自我,而是一個自我身兼主體和客體。在這修道上,當我們禅定時,它們〈譯:自我的主體和客體〉互相耗損,就像石頭和金屬。當耗損殆盡,敏銳的智慧就會出現。這就是我們現在唯一可以做的方式。我們討論自我的耗損以及智慧的産生,這是很吉祥的一件事,所以我們在此結束。

  (英文謄稿:Ben Tan ;英文漢譯:何念華)

  

《不做任何事的藝術》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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