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月亮

　　郭真

　　外婆家住楊岐山腳下，我和弟弟自幼寄居在外婆家。每天清晨，我和弟弟爭著搶先打開面向楊岐山普通寺的窗戶，看那飛繞的雲霧，聽那寺中清亮悠揚的朝暮鍾磬聲，輕輕地跟著外婆唱那美妙的香贊。初一、十五，或佛菩薩聖誕日，或打佛七……我們總是牽著外婆的衣角，走上那長長的千丈石板路，聞著那撲鼻的野花清香，到楊岐普通寺去拜佛。寺中人多，住不下，我們家又離寺近，拜完佛，點過子時香燭，又沿著那長長的千丈石板路，讓清清亮亮的月光伴我們回家。出得寺門來，不遠處便是白雲洞和子午泉。

　　我們常常自然而然地到子午泉邊，觀賞子午泉倒映水中的月亮，喝著子午泉水。那子午泉水也真奇怪，平時似無水，水常在子時午時冒出，大曬盤似的油綠色水草，水汪汪地覆蓋著泉眼，每到子時午時冒出，水不溢不盈，舀而複滿，源源不絕。尤其子時，月亮倒映在泉水中，分外地清明。因此當地人亦叫它爲月亮泉。你如果喝一口子午泉的水，真是從內心深處感到了它的甘、香、柔、美、清淨，熱天則冷，冬天則溫熱。我們不僅自己喝，每次還把瓶瓶罐罐盛滿，送給附近鳏寡孤獨及病殘者，說也奇怪，凡是喝了子午泉水的人，身上的病疼自然減輕。因此，我們這裏的人這樣唱：

　　子午泉啊！我們心中的月亮泉，喝一口，甜又鮮；喝兩口，明亮眼；喝叁口喲，消災祛病益壽又延年！楊岐山中的子午泉，楊岐山中的月亮泉……

　　因爲它的神奇曾使瞎子重光，跛子步正，聾子能聽能記，啞巴會說話……自從母親往生後，我的弟弟病了、聾了、啞了……賣身葬母的我，哪有錢給聾啞弟弟治病啊！求助于佛祖，皈依叁寶後，不斷地帶他上楊岐拜佛，不斷地喝子午泉水，阿伽陀藥的子午泉水喲，治好了弟弟的憂郁症，恩師又不斷地耐心教弟弟念阿彌陀佛。

　　在子午泉水的滋潤下，在綿綿密密的念佛聲中，弟弟幹皺的臉也漸漸地變美了，又黑又瘦的面孔漸漸地豐腴而顯出了亮澤，仿佛枯竭的脈博又充滿了生命的血液。從此以後，他每日念阿彌陀佛聖號，每日喝子午泉水，還不斷地將學佛心得的書畫寄給臺灣隆峰禅寺的心道恩師，他時時對我說：　　

　　“姐，我們沒有了父母，恩師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我們要聽恩師的話，認認真真地學佛、念佛……”

　　然而，隨著形勢的發展，私欲的膨脹，楊岐山的大批青蔥綠樹被砍伐了，楊岐山最美最秀的高大翠竹被拖走了，遍地的小煤窯、造紙廠、花炮廠使原本白雲悠悠、綠水長流的楊岐山遭到了汙染，子午泉水斷流了。記得1995年朝拜楊岐山，啞巴弟弟坐在子午泉邊失聲痛哭。雖然他聾、他啞，但我仍然聽得出他的哭聲：

　　子午泉啊月亮泉，慈容悲水要重現；你是觀世音菩薩的楊枝甘露水，你要湧現出活命的清泉救大千……

　　從此，啞巴弟弟時時帶著鋤頭上山，獨個兒爲子午泉淘出被小煤窯塵封的泥沙，手挖起泡了，鮮血一滴滴地滴到了子午泉中，感動了楊岐山普通寺靜誠法師，她整日坐在子午泉邊念大悲咒……

　　漸漸地，有了子午泉水一錢，但太少了啊，舀到最後，還是泥沙，滿足不了窮苦人民的需求。啞巴弟弟不灰心，纏著我去朝南海：

　　“姐，朝南海，拜觀音！觀世音菩薩具有大悲心，她一定會送水來！”

　　對啊！我爲什麽就沒有想到呢？

　　我和啞巴弟弟朝南海了，跑遍了舟山群島洛伽山，朝拜了南海大小佛寺。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我們終于在老和尚處求得了楊枝淨水，弟弟小心翼翼地把水裝在瓶子裏帶回了家，小心翼翼地把水捧上了楊岐山，倒在了普通寺旁的子午泉中。就這樣一連到南海去了叁年，請了叁次楊枝淨水，爲子午泉水中的月兒洗了叁次澡。終于在1998年6月19日子時，子午泉又恢複了常態，清清亮亮的月亮又浮現在子午泉。大家贊歎說：

　　“啞巴弟弟身殘志不殘，我們學佛念佛還不如他虔誠，要好好向他學習呢！”

　　我們欣喜萬分地圍在子午泉邊唱：

　　邀月亮，請月亮，子午泉中洗月亮。子午泉水重澄清，楊岐山寺佛法旺。佛法旺，人心上，心地法門重放光。貪嗔癡疑掃除盡，人人平等心歡暢。

　　洗月亮，洗月亮，子午泉中好月亮。環保意識人人長，綠化楊岐有希望。生態平衡環境美，臨濟祖庭人心向！人心向，佛法旺，愛國愛教互相幫。國法佛法相融通，世界和平有希望！

　　然而，事情不盡人意，就在子午泉水重湧現時，有人化驗，知道子午泉水具有多種人身需要的礦物質能治各種疾病，就打出了“楊岐山子午礦泉水”的名號，于子時、午時大量盜取子午泉水。子午泉又幹涸了！但病重者去求它，如果你虔誠，它會湧出你所需的泉水……大家說：千禧年已過，二十一世紀來臨，子午泉水也在考驗大家學佛的真心呢！

　　啞巴弟弟呢，仍默默地注視著子午泉水的變化。　

　　摘自《洛陽佛教》200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