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對輪回的領悟
智化
尼采是現代西方哲學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與叔本華共同倡導的唯意志論是二十世紀西方人文主義思潮重要的思想淵源。
尼采在其自傳中談及《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時,描述了他得到這一思想的經過:“遠高出人類和時間六千尺之上!那天我剛好在西爾瓦普拉納湖邊漫步,我伫立在離蘇蕾不遠的一塊嶙峋巨石旁久久不去,就在這裏,我悟到了這個概念。”幾年後,他把這一思想表述爲:
“人生是其在原有的形態下沒有意義的、沒有目標的、也沒有對無的最後樂章,而且不可避免地要輪回。”
這一思想突然産生,這種體驗、有著強烈的確實性,他爲此戰栗,身體顫抖著、笑著。
尼采在産生這一思想後寫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一書中,以本書主人公查拉圖斯特拉的口吻更加生動地描述了對永恒回轉的領悟過程。
查拉圖斯特拉是古代波斯的一位哲人,他叁十歲離家,到山中隱居了十年,寫成一部《阿維斯納》的經書,此書後來成爲古波斯拜火教的經典。《查》一書的主要情節就是查拉圖斯特拉在山中隱居,下山說法,又由于失望回到山中與鷹和蛇共居。卷叁《大病初愈者》中描述了查拉圖斯特拉對永恒回轉的證悟過程。
“查拉圖斯特拉回到山上不久,一天早晨,他從床上象個瘋子跳起來,並厲聲大叫,仿佛他的床上還有一個人不願起來似的。”這時,查拉圖斯特拉卻說話了,他宣稱自己是“生活的熱愛者、痛苦的肯定者、回轉的倡導者”,他感到最深邃的思想從其心中升起。
而當他一說完這些話,“就象死人一般地倒了下去,並且久久不起。當他蘇醒過來時,臉色十分蒼白,還不住地發抖,他依舊躺在地上,完全不吃不喝,就這樣過了七天。”七天後,他蘇醒了,開始宣說他那偉大的思想:
“萬物是自己在舞動的,它們牽著手而來,帶著笑而去——然後又回轉。
萬物去了又來,存在之輪永遠在轉,花兒謝了又發,存在之時光一直在走。
萬物分了又合,一切離了又聚,存在之環始終對自己忠實無欺。”
“萬物不斷地回轉,我們也不例外,我們已經重現過無數次,而它們也一樣。
我(指查拉圖斯特拉)被纏在因果之網裏面,它會再度創造我!而我乃因此而落入永恒回轉的因果之中。
我會伴同這太陽、大地、鷹與蛇等一起再度降臨,——而並非爲了一個新的生命,或者較好的與較相近的生命。
——我會不斷地返于這個各種大小情況都完全相同的生命,並傳授萬物的永恒回轉——”
這永恒回轉說與東方佛教中的輪回觀有何異同呢
我們先看一段佛陀輪回過程的描述:
“我憶念許多次往生,憶念宇宙的許多輪散滅,許多輪生成,在那裏我是某個姓名、部族、面貌、生活、苦樂,又如此這般結束生命。死了之後,我投生別處。在那裏我也有某個姓名、部族、面貌、生活、苦樂,又如此這般結束了生命。再死了之後,我轉生到這裏。因此,我是憶念到了多次往生的特殊方式和細節。我看到生命死後又轉生,依其業力,有高有低、有俊有醜、有樂有苦。那些言、行、意皆惡者,那些诋毀聖者、宣說謬見者,那些因其謬見獲業者,在死後身體散滅時,轉生到地獄中的苦惡處。而那些言、行、意皆善者,不诋毀聖者、宣說正見者,那些因其正見獲業者,在死後身體散滅時,轉生到天界的樂善處。”
佛陀的體證重在觀想自己的往生、來世,當然也涉及宇宙的無盡輪回。我此生有這樣的姓名、部族、面貌、生活、苦樂。死後又在別處轉生,又有別樣的姓名、部族、面貌、生活、苦樂。每一次生存都有其特殊的方式和細節,而這要依不同的業力而定。一旦轉生,就會以新的生命形式、或不同種類的生命形式出現,這都依賴于每個生命在其當下狀態中的努力程度。在這樣一種不斷有新內容、前進著的輪回轉生過程中,偉人與小人、高尚者與卑微者,乃至人與動物都處在不斷變換角色、相互投胎轉生的變動中。
《法句經》中描述了佛陀自己的成佛過程:
我曆經多次轉生,成佛的主要途徑在于還滅,是以還滅這一大否定來肯定和提升生命的價值,最終使寂靜還滅的涅槃境界成爲一切意義和價值的源泉。
以上就尼采的永恒回轉說和佛教的輪回觀略作一比較,以便走向一個交融對話的方向。
摘自《法音》199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