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之農禅
聞一凡
雲居山真如禅寺所屬山林土地共叁千六百多畝。其中茶園近百畝,水田一百多畝,菜園地若幹。每年冬天采筍,春天采茶,夏天種田,秋天收割、砍柴、伐竹等等,總有忙不完的事務。這些事務基本上都是大家全體參與的,尚不包括平常對田地山林的保養,對房屋用具的維護。每年所産的茶葉幾百斤、糧食七八萬斤、蔬菜若幹,自給之外,若有積余常常用來赈濟附近的貧困居民。
這種重勞動的精神一是源自百丈禅師倡立的叢林家風,二是避免不理解佛教的人對出家人的偏見誤解。這一點在《雲居儀規·真如寺萬年簿記》中有最好的說明:一些人“往往不知叢林僧衆終日禮誦,祝國祈年,坐禅念佛,無不發大悲心,自度度他,諸多苦行,反妄逞毀謗,謂僧爲閑人。今後本寺僧衆,有願辦實業者,山場則多種樹木,田地則自行墾殖,自食其力,以免外界口實而杜弊端于無窮”。第叁是一誠大和尚延續虛老提倡的“在動中做功夫”的理念,“磨煉動中有不動之旨趣”(《雲居儀規·禅堂衆職事日行儀規》),在勞作中參禅,把參禅的方式融人勞動中。這是古代禅師們行之有效的法門。
雲山之禅
前面簡單提了一下“農”在雲居山真如寺這個大叢林中的意義和作用,而雲居山的家風是“農禅並重”,另一方面的“禅”又如何呢
禅的本義是靜慮、思維修,在中國形成了獨具中國佛教特色的內涵。首先,它包含了通往實相的方法,因此方法而得“悟”。其次,禅表現爲一種心態,即平實、安和、睿智、深刻。再次,是禅修中的種種次第過程。最後,才是禅的真正境界,或說“平常心”,或說“吃茶去”,或說“春有百花秋有月”,或說“猿抱子歸青嶂裏”,或說“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
這些境界是需要適當方法才能獲得的。方法雖有多種,但不外兩種:一種是頓人,一種是漸入。頓人沒有一定的軌轍,因緣契合則不入而人,如勞動中、運動中時時處處,擊石光,閃電火,馬大師一喝耳聾叁日者是,野鴨子飛去痛徹鼻頭者是。“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道,不墮悄然機。處處無蹤迹,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鹹言上上機。”這個偈子常爲人所道,就是香嚴禅師在南陽忠國師墓前勞動,因擊竹而悟道後說的,是動中人道的典型例子。這也正是農禅的意義之一——藉農人禅、以禅入農。從另一方面講,禅宗也正是通過禅堂修持和生産勞動來體現其風範。這也正是農禅的意義之二——相輔相成。那麼作爲叢林裏重要禅修場所的禅堂是如何來修禅的呢
禅堂裏有一整套特有的規矩,這些規矩即體現了禅門的修行法則。
那麼雲居山禅堂有哪些規矩呢
總的來說,首先是“聽招呼”,該行即行,該止即止,一切以鍾板楗錘爲號;其次,除了和尚、班首、維那講開示等以外,不准講話;再次就是《禅堂規約》中規定的叁十二條,其中包括:鍾板不得參差不齊、不得閑談雜話、七期未滿不准出堂、坐香不准不到、出入要白職事、不得亂逞機鋒、不准偷看典章、不得堂中亂竄、行坐課誦受食出坡要隨衆、不得私造飲食等等。
分而言之,就是各個職事乃至清衆,一天之中所行及職責皆有明確規定。如首座“表率叢林,輔翊住持,分座說法,開示後昆,坐禅領衆,謹守規章,凡益衆事皆得舉行”,也就是說對于首座來說,上殿、過堂、坐香、出坡等有益大衆之事都要以身作則,爲大衆作表率。在雲居山,班首也確實是這樣的,都行在衆人先,事事帶頭。
在禅堂之中,維那是最重要的職事,“是禅堂規矩之綱”。禅堂中一切規矩、人事及調理坐禅,都有賴于是。因此,對于維那的要求也是非常高的,肩負“統理大衆,綱維衆僧之責”,自身要作大衆的榜樣,才能夠調理好大衆。因此,“堂中大小規則必先熟谙清楚”,並且要發大心,“發菩薩心,深明因果,以成就大衆法身道業爲務”。(見《雲居儀規·禅堂維那日行儀規》)
除了班首、維那以外,還有其他衆職事,如:悅衆、巡香、散香、當值、香燈、司水等,他們在禅堂裏的行止都有一定的線路和規矩,不是隨便亂來的。什麼時候打引磬,打幾下,如何打
什麼時候巡香,巡幾圈,香板怎麼拿
什麼時候散香,怎麼個散法
什麼時候吃茶,茶水籃、水壺放在什麼位置,散杯子怎麼散,倒茶怎麼倒
正式坐香時是不用動的,但也有犯昏沈的,怎麼打香板
香板不能亂打,應該打在哪裏
和尚、班首、維那、巡香、散香、當值等都有香板,各人拿法又都不一樣,拿在什麼位置
行香時和尚、班首、維那等各人走的圈子是不一樣的,該怎麼走
平時一天禅堂裏有十幾支香,而到禅七的時候,一天有二十多支香,從早晨叁點多起來,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才能休息,基本上沒有多少休息的時間。
僅僅透過文字很難描述出禅堂中的規矩和鍾板楗錘以及行香、坐香所産生的效應,這些若不親進禅堂是很難體會的,誠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真正的禅法不可傳,可傳的就不是禅法;禅法只可印,如印印泥,所謂心心相印。但也不是絕對不可傳,也有可傳的,就是規矩、法器,它們是禅修的中介,是禅風的體現。這也就是上面提到的禅堂規矩的意義所在。禅堂規矩不同,叢林禅風自然也就不一樣,就象古來五家七派各有家風一樣。
農禅的現代意義
對于現今叢林來說,“農”已經不僅限于耕田種地這一層意思,而是更多地參與寺院自給自養事務,在動中——在運動中、在勞動中,完成自給與實踐禅修。所以,“農禅”不僅僅是從事農業勞動和到禅堂打坐那麼簡單,而是一種精神,就是把禅法融人于世間,在動中實踐和鞏固禅法。用一誠大和尚的話,叫“農禅並重,重在自養和動中參禅”。
“農”的意思是農業勞作,而其精神則在勞動,與“在動中做功夫”的理念一致。就現今社會而言,以國家免除在中國實行了幾千年的農業稅爲標志(不但免除,還對農業實行補貼),農業經濟時代結束了,進入了以商品經濟爲主的新時代。如今,真正保留古代叢林家風的寺院已經屈指可數,並且有消隱殆盡之勢,這是非常遺憾的一件事。叢林寺院與社會各階層接觸日益密切,與世界宗教交流也越來越頻繁,其現代化、城市化、商品化、區域化的趨勢越來越明顯,這就更進一步要求現代叢林要與世界接軌、與時代相應,同時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是不失自身特征,保持本有特色,才能繼續屹立于世界佛教之林。
摘自《法音》200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