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揆禅師之“癡絕”
文 / 甸甸
一說起谛晖禅師,便很自然地會想到石揆禅師,他們兩人時常“鬥法”,且鬥得不亦樂乎,甚是有趣。不過,他們兩人有一件事做得卻相反。谛晖曾收受養好友之子恽壽平于靈隱寺裏,不過,不多時主動送他回家去家人團聚了。而這個石揆卻不。話說從頭:有沈氏兒,自幼父母亡故,成爲富家的傭工。一天,他隨主人到靈隱寺進香。石揆無意之中發現了這個小孩兒,覺得此兒非同尋常,大驚之余,願乞此兒爲弟子。主人見石揆大和尚看中了他們家的傭工,心生歡喜,便答應讓沈氏之子留在寺裏。這時,沈氏之子才七歲。
石揆禅師對此兒情有獨鍾,他要吃肉,便給他吃肉;他要穿好衣裳,便讓他穿好衣裳,留頭一頭黑發生活在寺裏。還專門爲他請來了塾師,教他讀書習字,爲他取名“近思”。近思非常聰明,通舉子業。年將弱冠,有一個督學來杭州督考,塾師悄悄地讓近思去應考,結果考中府學第叁名。過了個把月,石揆召集合寺諸僧說:“近思是我的小沙彌,什麼時候瞞著我入學爲生員了?啊?”
他生氣得不得了,把近民思叫來,讓他跪在佛前,強行剃了他的頭發,並爲他披上袈裟,改名“逃佛。”
石揆禅師是愛弟子心切,怕他離開自己離開寺裏,從此走上仕途,不披袈裟披錦袍,這不是他的初衷。他的初衷是讓近思在寺裏好好地研習佛法,將來繼承他的衣缽。所以,當他得知近思偷偷地去考取府學第叁名,趕緊快刀斬亂麻,削其發,披其衣,改了名字,以爲這樣,便能留他在寺裏。誰知他的這一舉動觸怒了沈近思的同學們,他們數百人聯名上控巡撫督學。當時有一個名叫頂霜泉的人,系仁和(今即杭州)學霸,他見近思才貌俱佳,便率家僮數十人,把近思搶了去,讓他戴上假頭發,還讓他的妹妹配給他,設宴聚集一批生員學子前來賦詩作賀。
督學府裏的一些人,雖與石揆有交情,然因衆怒難犯,迫不得已,准許了諸生之控狀,並允沈近思蓄發爲儒。本來事情至此也就罷了,然諸生還不服,氣勢洶洶地要去毆打石揆師解恨。督學府沒辦法,只得命石揆的兩位侍者到庭,各打了五十大板。群憤始平。
石揆心痛啊!好端端的一脈法像,就這麼成了儒林之士!一月後,石揆讓侍者撞鼓召集合衆寺僧,各持香一炷禮佛畢,哭著說:“靈隱寺沒有大福份不能撐持。沈近思風骨嚴整,在人間爲一品官,在佛家爲羅漢身,所以我一見傾心,欲以此座(即衣缽)傳給他。又因一念爭勝之故,讓他入學以繼承我孝廉出身之衣缽,此皆含嗔未滅之故啊!現在,侍者被打,爲辱莫過于此,老衲還有什麼臉面當這個方丈!儒家之改過,就是佛家之忏悔,我將赴釋梵天王處忏悔百年,才能得道。”
說完,他讓諸弟子速持他的禅杖一枝,白玉盂缽一個,紫衣袈裟一襲,往迎谛晖禅師爲他補過。群僧合拿,跪在地上哭道:“師傅您不是不知道,谛晖禅師已逃出叁十年,音訊俱無,您讓我們從何處去迎接呀?”
石揆禅師告訴弟子說,谛晖在在雲棲第幾山第幾寺,戶外有松一株,井一口,你們只要按此去訪就可以了。說完,趺坐而逝,鼻垂玉柱兩尺長。諸僧接他所說的話,果然找到了谛晖禅師。看來,石揆與谛晖一生鬥來鬥去,石揆還是非常佩服谛晖的,否則,示寂之前,不會讓弟子去找他。從此也可見得他們之間的深厚情誼。
沈近思後來中了進士,官至左都禦史,卒谥“清恪”。他每次談到石揆禅師的時候,經常流淚,他覺得石揆對他恩重如山,他仍能清晰地記住,他兒時在寺裏的情形,那時候,石揆待他不亞于父親對待自己的孩子。所以,每每談到石揆,他都會流淚。
佛教界少了一脈佛像,而在儒壇裏多了一個沈近思。可見得石揆禅師是非常有眼力的,當初一見年幼的沈近思,他便一見鍾情,此非慧眼莫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