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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祖禅風述略▪P2

  ..續本文上一頁他對“平常心是道”的解釋來看,其中有兩層含義:

  其一,“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無聖”。即對是非善惡、利害好醜、生死苦樂、得失榮辱、凡聖貴賤等,無分別、無取舍、無執著。簡要的說就是“無心”或者說是“無心于萬法”。這是對前期禅法的發揮。如托名僧璨的《信心銘》說:“至道無難,唯嫌簡擇,但莫愛憎,洞然明白,……不用求真,唯須息見。”惠能說:“無念、無憶、無著,……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見姓成佛道。” 即有此意。

  這裏值得指出的是“無凡無聖”,意謂不要去區分凡夫與聖人,不要去區別衆生與佛,不要把超凡入聖、得到佛果,作爲修行的終極目標來追求。它成爲馬祖以後禅宗的一個重要主張,如後來臨濟義玄所說:“你若愛聖憎凡,生死海裏沈浮”,“ 若是真正道人……但能隨緣消舊業、任運著衣裳、要行即行、要坐即坐、無一念心希求佛果。”“爾若求佛,即被佛魔攝。爾若求祖,即被祖魔縛。爾若有求皆苦,不如無事。”(《鎮州臨濟慧照禅師語錄》)

  馬祖的弟子百丈懷海對馬祖無是非、無取舍的主張加以展開:“夫學道人,若遇種種苦樂、稱意不稱意事,心無退屈。不念一切名聞利養衣食,不貪一切功德利益,不爲世間諸法之所滯礙。無親無愛,苦樂平懷。粗衣遮寒,粝食活命。兀兀如愚,如聾如啞相似。稍有相應分。若于心中,廣學知解,求福求智,皆是生死,于理無益,卻被知解境風之所飄溺,還歸生死海裏。佛是無求人,求之理乖。理是無求,理求之即失。……但能一生心如木石相似。”(《洪州百丈山大智禅師語錄》)

  這不僅是一種修禅方法,而且是一種生活態度,一種處世哲學,是使人在充滿差別、矛盾、紛爭、不平等的社會裏,保持心靈清淨、安甯、平靜的智慧。同時也是處于社會下層的民衆對于不合理現實的無奈感在宗教中的折射。

  其二,“只如今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盡是菩薩道。”這是說,所謂菩薩道並不是有別于世人平常生活的特別之道,不是佛教設定的那些規範和教條,世人日常的一切心身活動都是菩薩道。何以如此?馬祖反複用體用一如、理事無礙的觀點加以論證。馬祖說:“一切衆生従無量劫來,不出法性叁昧,長在法性叁昧中”,因此“著衣吃飯,言談祗對,六根運用,一切施爲,盡是法性”,盡是“全體聖心”。又說:“種種成立,皆由一心也”。因此,一切作爲“盡是妙用,盡是自家。非離真而有立處,立處即真,盡是自家體,……諸法不出于真如,行住坐臥悉是不思議用”。世人的原本之心即是真如法性,這是“體”,一切心身活動是“用”, 用出自于體,因此,凡用皆體。就理事而言,理事皆由一心建立,皆是一心的妙用,因此“即事即理,都無所礙”,一切事盡是理,“更無別理”。基此,馬祖進而主張“隨分過生”、“任運過時”,任性而爲,一任自然,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洪州廉使問馬祖:“吃酒肉即是,不吃即是?”馬祖曰:“若吃是中丞祿,不吃是中丞福。”丹霞天然禅師參馬祖,入僧堂內,騎聖僧頸而坐。時大衆驚愕,遽報馬祖。馬祖入僧堂視之曰:“我子天然”, 丹霞遂名法號“天然”。百丈懷海更是明確提出作“自由人”的主張,認爲“佛只是來去自由”,因此修道人應該不爲生死、涼熱、利害所動,作“縱橫自在”的自由人。正如 宗密在《中華傳心地禅門師資承襲圖》中所概括的:“洪州意者,起心動念,彈指動目、所作所爲,皆是佛性全體作用。全體貪嗔癡,造善造惡,受樂受苦,此皆是佛性。如作種種飲食,一一皆面。……既能悟之理,一切天真自然。……不斷不造,任運自在,名爲解脫人。……故但任心即爲修也。”

  上述“無是非、無取舍”是“無心”, 一任自然是“任心”。因此,所謂“平常心是道”就是無心而任心。無心即是無爲,任心即是有爲,馬祖說“有爲是無爲家用,無爲是有爲家依”。無心是體,任心是用。無心不離任心,任心不離無心。黃檗斷際禅師簡明形象的表達了這一思想。“終日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終日行,未曾踏著一片地。與那麼時,無人我等相,終日不離一切事,不被諸境惑,方名自在人。”(《黃檗斷際禅師宛陵錄》)日常的吃飯行路等事是任心;未曾咬著一粒米,未曾踏著一片地,于米于路無好惡取舍心,是無心。日常生活行事中,雖任心而爲而以無心爲本,雖本無心而不礙任心而爲。“平常心是道”告訴人們,佛道並非高不可攀、深不可測、遠不可及,日常生活行事中只要“無心”于萬物,當下就是佛道。因此,不論達官貴人還是普通百姓,不論有文化的人還是沒有文化的人,都能修行佛道。

  這種無心而任心的“平常心是道”,在禅宗發展史上的意義在于:一方面,它沒有脫離佛教一貫主張的無分別無執著的根本要求,沒有脫離佛教的根本精神。一方面,它欲徹底破除原有佛教有別于世人日常生活的一切固定的修行方式,把修行從原有佛教固定的條條框框中徹底解脫出來,使之與世人日常生活完全統一起來,讓人的本真自然流露,無拘無束,自由自在,顯示出對人的日常生活的尊重,對人的自然本真的高揚,這從臨濟義玄的要僧人作“無依道人”、“無位真人”的說法中更能看出來。正如日本學者柳田聖山在其《中國禅思想史》中所說的“唐中期以後,中國的思想界漸漸表現出一種努力,即探究新的人文主義形象。” 這大概就是馬祖“平常心是道”對佛教的革新意義所在。但從另一方面看,從理論上說,使修行完全生活化,任性而爲,一任自然,必然對佛教自身的存在帶來沖擊。因爲作爲宗教必須有它的外在形式和行爲規範,盡管外在形式和行爲規範可以大量精簡,但不能完全取消,否則就不成爲宗教了。正因爲如此,馬祖的主張雖然得到不少禅師的提倡,但在實踐中並沒有真正實行,時至今日,禮佛、讀經、持戒、禅定,仍然是出家僧人的日常行事。

  四、運用靈活多樣的傳法方法。

  馬祖對禅法的革新,不僅在于他提出了“平常心是道”的修行方式,還表現在他開啓了機鋒棒喝等靈活多樣的接機傳法方法,被稱爲“大機大用”,給禅門注入了新鮮活潑的氣息。

  馬祖以前的禅師主要用正面說教來傳授禅法,南嶽懷讓用磨磚來啓悟馬祖"磨磚既不成鏡,坐禅豈能成佛",不要執著于坐禅的形式,可以說是靈活傳法的一個典型先例。馬祖在傳法中,在正面說教的同時,運用了多種方式接機傳法,因機施教。

  有僧問馬祖:"和尚爲甚麼說即心即佛?"馬祖曰:"爲止小兒啼。"僧曰:"啼止時如何?"馬祖曰:"非心非佛。"僧曰:"除此二種人來,如何指示?"馬祖曰:"向伊道,不是物。"僧曰:"忽遇其中人來時如何?"馬祖曰:"且教伊體會大道。"(《古尊宿語錄》)這裏是根據不同根機的人,進行不同的說教。針對初修佛道者或根機低的人不知自心是佛,向外覓求佛法,告訴他"即心即佛",不假外求,使之認識自家寶藏,堅定修道的信心。針對已知"即心即佛"的人,告訴他"非心非佛",使之破除對心佛的執著,使認識更進一步。針對已知"即心即佛"又不執著心佛的人,告訴他"不是物",意謂心佛清淨,萬法皆空,"本來無一物",使之破除一切執著,無求無得。針對中等根機的人,則教他自己去體悟佛道。這種因機說法的方式,對後世産生了直接的影響,如臨濟義玄在傳法中常用的"四料簡"和"四照用":"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人境俱奪,有時人境俱不奪。""有時先照後用,有時先用後照,有時照用同時,有時照用不同時。"(《鎮州臨濟慧照禅師語錄》)就是根據學人根機不同和見解的深淺,采取不同的方式,破除人的不同執著。

  “如何是西來意?”是禅僧經常向馬祖請教的問題,馬祖以不同的方式作答。僧問:“如何是西來意?”馬祖曰:“即今是甚麼意?”又僧問:“如何是西來意?”馬祖便打,曰:“我若不打汝,諸方笑我也。”僧問:“離四句,絕百非,請師直指西來意。”馬祖雲:“我今日無心情,汝去西堂問取智藏。”(《古尊宿語錄》)洪州水老和尚初參祖,問:“如何是西來的的意?”馬祖雲:“禮拜著”。 水老才禮拜,馬祖便與一蹋。水老大悟,起來撫掌呵呵大笑雲:“也大奇,也大奇!百千叁昧,無量妙義,只向一毛頭上,便識得根源去。”便禮拜而退。水老後告衆雲:“自從一吃馬師蹋,直至如今笑不休。”泐潭法會禅師問馬祖雲:“如何是西來祖師意?”馬祖曰:“低聲,近前來。”法會便近前,馬祖打一掴,法會乃悟。(《馬祖道一廣錄》)

  “西來意”,指菩提達磨祖師從西天傳來的佛法意旨(禅宗稱爲“教外別傳,以心傳心”的“佛心” )。在馬祖看來,自心即佛,自心具足一切佛法。因此,對禅僧的提問不作正面解答,甚至拳打腳踢,以此截斷問者的向外馳求心。問者由此得到啓悟,“識得根源”,充滿喜悅。

  汾州無業禅師參馬祖,問:“如何是祖師西來密傳心印?”祖曰:“大德正鬧在。且去,別時來。”業才出,祖召曰:“大德!”業回首。祖雲:“是什麼!”業便領悟禮拜。(《馬祖道一廣錄》)這是用突然呼喊問者名字的形式,使問者驚醒自心就是佛,還求什麼“西來密傳心印”。

  此外,馬祖還運用了棒打、畫圓相、隱喻、揚眉瞬目等方式,應機傳法,表達禅理,與禅師鬥智,成爲後來禅宗機鋒棒喝的先聲。

  

《馬祖禅風述略》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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