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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在青天水在瓶▪P3

  ..續本文上一頁代十國中,零落成泥輾作塵,宋以後,就只聞樓梯響如故——名存,實則難見人下來了——實亡。而洪州禅與石頭禅則不然,雖然是泥腿子的幹活,雖然早先被人罵作是“破戒比丘”,但是,卻憑著泥土的厚實、石頭的硬氣,一路高歌猛進,在十世紀的時候巍然而成中國佛教的真正代表、絕對主流,而且,還開枝散葉,子孫繁衍出“五家七派”,各呈風流——洪州禅分出兩支:沩仰宗和臨濟宗,後者入宋後又分爲楊歧派和黃龍派;石頭禅分出叁支:曹洞宗、雲門宗和法眼宗。

  這麼牛的一大家子,得罪了他們,當然也肯定不會有好下場。荷澤禅不是弄出個“壇經傳宗”來混淆視聽,證明自己是嫡傳嗎?他們就發起一場重新解釋《壇經》的運動,尤其是針對《壇經》中神會初見慧能一節,借慧能之口痛貶神會,說人家“也只成個知解宗徒”(只重理論學習之意),非要把荷澤禅的祖師爺整得和中石油股票似的,直到“破發”。結果也當然不出意外,狂轟濫炸之下,大家習非成是,此說便就成了真理,我們今天所能看到的宗寶本《壇經》,即最流行的《壇經》上就是如此記載。

  再有就是針鋒相對,提出“祖師禅”與“如來禅”搞對抗賽,說自己是“教外別傳”、“不立文字”。吵啊吵的,結果當然又是大滿貫全贏,因爲他們子子孫孫無窮盡也,不像別人早早地絕了後,斷了種,自然也就成爲佛教的正宗嫡傳——沒辦法,曆史研究中就是這樣活人欺負死人,誰一口氣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

  其實,真要說起來,祖師禅與如來禅除去教育方法有不同外,其它的並無二致,根本沒多大差別。這方面的研究著作很多,而且看上去還都肥肥大大的,顯得很有含量。但以我這個學者裏的和尚,和尚裏的學者來看的話,都太啰嗦了,哪用著如此複雜!來個比喻好了。吃飽知道不?吃飽的感覺記得不?知道,記得?好。吃米飯能讓你體驗這種感覺不?吃饅頭能讓你重溫這種感覺不?毫無疑問,都能!那麼,告訴你:祖師禅與如來禅也不過就是讓你體悟人生本來面目的大饅頭、白米飯,如此而已。所謂“藥無貴賤,愈病者良;法無優劣,對機者勝”,喜歡哪個就哪個,“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何分你我,聚訟攻讦?所以,宗密該打五十大板,還如來禅藉教悟宗呢,白看了那麼多佛經,怎麼就沒“藉教”看到這一點?什麼?你說饅頭管飽、米飯易餓?對不起,你已經被剛剛的這個比喻所用的文字相(名詞)——饅頭和米飯——所惑。如果我再用一個比喻:吸煙可使人陶醉,喝酒可使人陶醉,抽鴉片也可使人陶醉,你是不是又要說:鴉片有毒,吸煙有害,喝酒不利于健康?這同樣又是被“鴉片”、“喝酒”、“吸煙”的文字相所迷惑索引,注意力已經不在比喻的本義上,而是跳到了名詞語義延伸的別處,若是一直這樣地跳來跳去,那不就是心猿意馬嗎?心猿意馬,就是佛經上所說的凡夫的根性啊!可見,語言文字在表達上確實有局限性,這種局限性,既可能是因語義不完整而來——像辭不達意,又可能是因易于讓人産生注意轉移而來——即如前面的情況,但,無論是哪種局限性,毫無例外地,都只能是強化而不是轉化我們凡夫的劣根性!祖師禅的禅師們顯然是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才非經非教非佛像,屙屎吃茶並擔柴,非一切可能讓佛教徒産生執著的對像,徹底予以否定,拈一切可拈之物,不思善惡,自在說法,從而在弘法風格上,才個個顯得汪洋恣肆、氣魄雄渾、揮灑自如、勢不可擋!“風”確實變了,但只是風格之變,至于令人明心性之真得從容之定的“色”——本質卻沒有變,無論如何,總還是“禅”啊,這才是佛教的真正根本。而經也好,教也罷,卻也只是一條條的“徑”——經者,徑也,如果把其奉爲教條,非其不可,人人都要從此道路經過,那當然就更是離禅萬裏,距佛日遙——這輩子想成佛?如此固執,做人都會有麻煩啊!所以我在談禅修的時候,就總是強調:禅修的五個境界:散心——專心——一心——無心(無分別心)——隨心,第一個階段靠興趣,興趣是最好的老師,興趣不論好壞,有真興趣才能晉身專心之地;第二階段靠信仰,真信仰才能讓我們一心一意地堅持到底;第叁階段靠功夫——又來了——能下苦功夫,才能無心合道;第四階段靠悟性,機緣成熟,自然隨心自在,圓通無礙。一家之言啦,不用太在意。

  回過頭來說,祖師禅的禅師們其實也逃不了五十大板的——反正他們都不在了,又不會像白雲她媽似的,來帶我走,我在這兒冒充冒充法官,就算小孩子過家家吧。因爲他們的教學法實在是太靈活了,靈活到如羚羊挂角無迹可求,以至于産生了兩個後遺症:一個是高徒難尋、難得,能傳下法來的太少,甚至沒有,而這些祖師爺們又看破一切,根本不在乎,結果,法脈也只好成了太監,沒了下部,傳傳就沒影了。再一個就是讓人心生敬仰加羨慕,羨慕之後就搞模仿秀,模不來神,咱就仿其形,于是後來的庸脂俗粉們也人人握著德山棒、端著雲門餅、吃著趙州茶,吆五喝六地抖擻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丐幫打狗呢!出家人也就越來越沒文化,越來越沒水准,越來成爲社會的陰暗面、下九流!唉,這板子舉到這兒,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該埋怨祖宗呢,還是該自己直接抹脖子上吊了事,省得丟人!

  祖師禅的祖師爺慧能是不是文盲——那是學術界的事,讓們吵去吧,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爲一種求定得定的可複製可量化的純粹技術,印度禅到他這兒搖身一變爲定慧等持、靈活無比的人生藝術——中國禅,卻絕對是千真萬確無可爭議的事,所以一方面讓他在《壇經》中引經據典,一方面作爲他的徒子徒孫,尤其是一個賽一個的有文化,動不動就是唐宋詩僧、文僧,有這禅那禅出世的晚輩們,卻喜歡把他塑造成文盲,倒真是值得我們認真地思考思考,是出于弘法的需要?還是佛教反知理念的具體?還是其它?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每一種答案也許都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啓發與思索。這也就如同人們去分析如來禅與祖師禅一樣,有的人從中看到了佛教超脫之名與庸俗之實的對立;有的人從中看到了教學方法的不同與對立;有的人從中看到了佛陀崇拜與祖師崇拜的對立;有的人從中看到了知識階層與勞動階層的對立;有的人從中看到了印度之定與中國之慧(其實是定慧等持)的對立,誰的對?五祖說,“能者得之。”我們,來玩參禅吧。

  唐代的李翺是個很了不得的人。馮友蘭在他的《中國哲學史》中說,“宋明道學之基礎及輪廓在唐代已由韓愈李翺確定矣;而李之所貢獻尤較韓爲大,其學說所受佛學之影響尤爲顯然。”李翺是韓愈的門生兼女婿,給他施以極大影響的,就是他非常尊重的藥山惟嚴禅師。《宋高僧傳》記其與禅師初次相見時說:李翺問禅師,何爲道?禅師隨手一指,答曰:雲在青天水在瓶。李翺豁然大悟,贊頌說:煉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余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李翺悟了什麼我且不問,且說我今天探禅源、聊禅史、說禅話,挺沒勁的東西爲何卻用一個如此雅致風流的名字“雲在青天水在瓶”,是何用意?

  參——

  參你個紅燒獅子頭啊,沒事找事,該幹嘛幹嘛去!

  

《雲在青天水在瓶》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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