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代十国中,零落成泥辗作尘,宋以后,就只闻楼梯响如故——名存,实则难见人下来了——实亡。而洪州禅与石头禅则不然,虽然是泥腿子的干活,虽然早先被人骂作是“破戒比丘”,但是,却凭着泥土的厚实、石头的硬气,一路高歌猛进,在十世纪的时候巍然而成中国佛教的真正代表、绝对主流,而且,还开枝散叶,子孙繁衍出“五家七派”,各呈风流——洪州禅分出两支:沩仰宗和临济宗,后者入宋后又分为杨歧派和黄龙派;石头禅分出三支:曹洞宗、云门宗和法眼宗。
这么牛的一大家子,得罪了他们,当然也肯定不会有好下场。荷泽禅不是弄出个“坛经传宗”来混淆视听,证明自己是嫡传吗?他们就发起一场重新解释《坛经》的运动,尤其是针对《坛经》中神会初见慧能一节,借慧能之口痛贬神会,说人家“也只成个知解宗徒”(只重理论学习之意),非要把荷泽禅的祖师爷整得和中石油股票似的,直到“破发”。结果也当然不出意外,狂轰滥炸之下,大家习非成是,此说便就成了真理,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宗宝本《坛经》,即最流行的《坛经》上就是如此记载。
再有就是针锋相对,提出“祖师禅”与“如来禅”搞对抗赛,说自己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吵啊吵的,结果当然又是大满贯全赢,因为他们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不像别人早早地绝了后,断了种,自然也就成为佛教的正宗嫡传——没办法,历史研究中就是这样活人欺负死人,谁一口气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其实,真要说起来,祖师禅与如来禅除去教育方法有不同外,其它的并无二致,根本没多大差别。这方面的研究着作很多,而且看上去还都肥肥大大的,显得很有含量。但以我这个学者里的和尚,和尚里的学者来看的话,都太啰嗦了,哪用着如此复杂!来个比喻好了。吃饱知道不?吃饱的感觉记得不?知道,记得?好。吃米饭能让你体验这种感觉不?吃馒头能让你重温这种感觉不?毫无疑问,都能!那么,告诉你:祖师禅与如来禅也不过就是让你体悟人生本来面目的大馒头、白米饭,如此而已。所谓“药无贵贱,愈病者良;法无优劣,对机者胜”,喜欢哪个就哪个,“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何分你我,聚讼攻讦?所以,宗密该打五十大板,还如来禅藉教悟宗呢,白看了那么多佛经,怎么就没“藉教”看到这一点?什么?你说馒头管饱、米饭易饿?对不起,你已经被刚刚的这个比喻所用的文字相(名词)——馒头和米饭——所惑。如果我再用一个比喻:吸烟可使人陶醉,喝酒可使人陶醉,抽鸦片也可使人陶醉,你是不是又要说:鸦片有毒,吸烟有害,喝酒不利于健康?这同样又是被“鸦片”、“喝酒”、“吸烟”的文字相所迷惑索引,注意力已经不在比喻的本义上,而是跳到了名词语义延伸的别处,若是一直这样地跳来跳去,那不就是心猿意马吗?心猿意马,就是佛经上所说的凡夫的根性啊!可见,语言文字在表达上确实有局限性,这种局限性,既可能是因语义不完整而来——像辞不达意,又可能是因易于让人产生注意转移而来——即如前面的情况,但,无论是哪种局限性,毫无例外地,都只能是强化而不是转化我们凡夫的劣根性!祖师禅的禅师们显然是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才非经非教非佛像,屙屎吃茶并担柴,非一切可能让佛教徒产生执着的对像,彻底予以否定,拈一切可拈之物,不思善恶,自在说法,从而在弘法风格上,才个个显得汪洋恣肆、气魄雄浑、挥洒自如、势不可挡!“风”确实变了,但只是风格之变,至于令人明心性之真得从容之定的“色”——本质却没有变,无论如何,总还是“禅”啊,这才是佛教的真正根本。而经也好,教也罢,却也只是一条条的“径”——经者,径也,如果把其奉为教条,非其不可,人人都要从此道路经过,那当然就更是离禅万里,距佛日遥——这辈子想成佛?如此固执,做人都会有麻烦啊!所以我在谈禅修的时候,就总是强调:禅修的五个境界:散心——专心——一心——无心(无分别心)——随心,第一个阶段靠兴趣,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兴趣不论好坏,有真兴趣才能晋身专心之地;第二阶段靠信仰,真信仰才能让我们一心一意地坚持到底;第三阶段靠功夫——又来了——能下苦功夫,才能无心合道;第四阶段靠悟性,机缘成熟,自然随心自在,圆通无碍。一家之言啦,不用太在意。
回过头来说,祖师禅的禅师们其实也逃不了五十大板的——反正他们都不在了,又不会像白云她妈似的,来带我走,我在这儿冒充冒充法官,就算小孩子过家家吧。因为他们的教学法实在是太灵活了,灵活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以至于产生了两个后遗症:一个是高徒难寻、难得,能传下法来的太少,甚至没有,而这些祖师爷们又看破一切,根本不在乎,结果,法脉也只好成了太监,没了下部,传传就没影了。再一个就是让人心生敬仰加羡慕,羡慕之后就搞模仿秀,模不来神,咱就仿其形,于是后来的庸脂俗粉们也人人握着德山棒、端着云门饼、吃着赵州茶,吆五喝六地抖擞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丐帮打狗呢!出家人也就越来越没文化,越来越没水准,越来成为社会的阴暗面、下九流!唉,这板子举到这儿,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该埋怨祖宗呢,还是该自己直接抹脖子上吊了事,省得丢人!
祖师禅的祖师爷慧能是不是文盲——那是学术界的事,让们吵去吧,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一种求定得定的可复制可量化的纯粹技术,印度禅到他这儿摇身一变为定慧等持、灵活无比的人生艺术——中国禅,却绝对是千真万确无可争议的事,所以一方面让他在《坛经》中引经据典,一方面作为他的徒子徒孙,尤其是一个赛一个的有文化,动不动就是唐宋诗僧、文僧,有这禅那禅出世的晚辈们,却喜欢把他塑造成文盲,倒真是值得我们认真地思考思考,是出于弘法的需要?还是佛教反知理念的具体?还是其它?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每一种答案也许都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启发与思索。这也就如同人们去分析如来禅与祖师禅一样,有的人从中看到了佛教超脱之名与庸俗之实的对立;有的人从中看到了教学方法的不同与对立;有的人从中看到了佛陀崇拜与祖师崇拜的对立;有的人从中看到了知识阶层与劳动阶层的对立;有的人从中看到了印度之定与中国之慧(其实是定慧等持)的对立,谁的对?五祖说,“能者得之。”我们,来玩参禅吧。
唐代的李翱是个很了不得的人。冯友兰在他的《中国哲学史》中说,“宋明道学之基础及轮廓在唐代已由韩愈李翱确定矣;而李之所贡献尤较韩为大,其学说所受佛学之影响尤为显然。”李翱是韩愈的门生兼女婿,给他施以极大影响的,就是他非常尊重的药山惟严禅师。《宋高僧传》记其与禅师初次相见时说:李翱问禅师,何为道?禅师随手一指,答曰:云在青天水在瓶。李翱豁然大悟,赞颂说: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李翱悟了什么我且不问,且说我今天探禅源、聊禅史、说禅话,挺没劲的东西为何却用一个如此雅致风流的名字“云在青天水在瓶”,是何用意?
参——
参你个红烧狮子头啊,没事找事,该干嘛干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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