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惡之觀照不足,這是儒家人性論之特征,即對人性的正面觀照有余,而疏于對人性負面的省察。孟子雖然提出“寡欲”的思想,可是當人欲不能寡時及其不能寡之原因,孟子是不去思考的;宋明理學不僅對性善進行了理論上的論證,而且對人性的負面給予了適當的觀照,對性惡的可能和原因進行了說明和論證,從而提出“存天理、去人欲”的思想。如張載將人性分爲天地之性和氣質之性,“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17] 天地之性是至善的,氣質之性由于禀氣不同,則可善可惡。張栻也對性惡進行了分析,“原性之理,無有不善,人物所同也,論性之存乎氣質,則人禀天地之精,五行之秀,故與禽獸草木異。[18]“或謂有性善有性不善,此以氣禀爲性者也。”[19] 即就本源上講,性是至純至善的,既是普遍的,又是永恒的;就氣化而論,由于禀氣清濁薄厚之異,而有善惡之別,亦即天命之性是源,氣質之性是流,因此天命之性純粹至善,氣質之性可善可惡。由此可見,宋明儒者以“氣禀”之概念對性之不善的可能性和原因進行了闡釋和說明,使人性得以全面之觀照,使人性顯得更加真實和飽滿。宋明理學對人性負面的觀照與省察,不排除老莊等道家思想的影響,但是在先秦儒家人性論思想中卻很難發現這種影響;在宋明理學人性論思想中這種影響卻到處可見。因此,探尋這種影響,我們不得不主要集中在佛教上,也不可能不集中在佛教上。佛教主要關注人性的負面,並對不善的可能性和原因進行了深刻而全面的分析和解答。佛教認爲惡根源基于個體的“無明”,由無明而起種種欲望,而生種種煩惱,從而法性不得見,所以佛教講破除執著,呈現本性,即除染心,見淨心,去妄心,現真心,亦即禅宗所雲“人性本淨”,只因“妄念浮雲蓋覆,自性不能明”,這種思想深深地影響了宋明理學。
叁、結語
對人性關注的層面不同,所體現的價值取向就不同。儒學主要關注人性之正面,要求並期望人人都能成德成聖;成德成聖之途徑是靠個體自覺地踐履道德,應當地履行職責,以此故,是以最高限度的道德約束個體。佛學主要關注人性之負面,成佛的途徑是衆生通過對“欲”的遏製,這樣個體踐履道德的行爲具有一定的被迫性和他律性,職責的履行非屬應當而是必然。故以最低限度的道德約束個體。可見,儒家的成聖與佛家的成佛走的是兩條完全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路徑,佛教針對“無明”而講法性,講成佛,針對地獄而講天堂,用彼岸世界觀照此岸世界,目的是要人舍棄無明而朗現佛性。實際上佛教認爲現實之現象皆是虛假不真而破除之,惟有佛性、真如是真實的,因而皈依之。儒學基于日用而講道德,基于現實而講成聖,在現實生活中煉就理想人格,從而成德成聖。值得一提的是,這裏所說的儒學主要關注人性之正面與佛學主要關注人性之負面,並非價值判斷,只是一個事實判斷。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由于佛學對人性負面的關注,才使人性更加真實和完滿;換言之,佛學對人性負面的關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儒學論性之不足。
實際上,任何一個時代思想的出現,無不有其前人所提供的資糧;宋明儒者皆有“出入釋老”之經曆,正因爲出入佛老,才能真正體認到儒佛思想之異同,才能真正吸收和消化佛老思想,從而佛老思想尤其是佛學思想才能對其産生深刻之影響。一種理論學說的真正價值和意義不在于它利用了哪些概念、名相等資糧,而在于其對所用資糧是否作了新的诠釋。宋明理學在繼承傳統儒學思想的基礎上,吸收並改造了佛道的一些思想,使儒學思想得到進一步的充實和完善。是故,與其說宋明儒者內佛外儒,理學陰佛陽儒,勿甯說這是宋明儒者之氣象和理學之精神。宋明儒者之所以是宋明儒者,新儒學之所以成爲新儒學,更應該從這裏去尋找原因;所以,我們在研究宋明理學的時候,決不能忽視佛學的影響及其作用。由于本文並非旨在闡述宋明理學的産生和發展,而是通過和透過理學的發展,探尋佛學在其中的作用;表面上雖然以理學的形成和發展爲線索,但是內在貫穿的是佛學的影響。
注釋:
[1] 陸遊《避暑漫鈔》。
[2] 王夫之《宋論》卷一。
[3] 《宗門武庫》。
[4] 《朱子語類》卷一。
[5] 《朱子語類》卷九十七。
[6] 《朱子語類》卷五。
[7] 《南軒集》卷十一。
[8] 《孟子說·告子上》,《南軒集》卷六。
[9] 《南軒學案》,《宋元學案》卷五十。
[10] 《論語解·憲問篇》,《南軒集》卷七。
[11] 《南軒集》卷十一。
[12] 《中國佛教史》
[13] 《大乘玄論》卷叁。
[14] 同上。
[15] 《胡宏集·知言疑義》。
[16] 《朱子語類》卷一百一。
[17] 《正蒙·誠明》。
[18] 《論語解·陽貨篇》,《南軒集》卷九。
[19] 《孟子說·告子上》,《南軒集》卷六。
《試論佛學對宋明理學的影響(王麗梅)》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