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者,天之理也”,“有太极则有是物,性外无物,有性则必有则,故物外无性。”[8]张南轩同样也认为理不仅是事物之理,亦是人伦之理,“所谓礼者,天之理也,以其序而不可过,故谓之礼。”[9]王阳明则以心(良知)为最高的存在,万物皆心所呈所现,心即是理,“良知即是天理”,“天理即是良知”,心即是性也,性即理也。而良知本身就具涉道德意义,故理自然当具人伦之理。值得注意的是,宋明理学家将理不仅视为事物之理,而且视为人伦之理;并且规定理本身具有本体论的意义和宇宙论的意义。这样,人伦之理便具有本体论意义和宇宙论意义,也就是说道德伦理具有了形上之根据,从而激发了人们践履道德行为的应然性和自觉性。可以说,宋明儒者提出的一系列宇宙意义和本体意义的范畴,并自觉地为儒家的伦理道德进行宇宙论和本体论的论证,为道德伦理寻找形上之根据,是宋明理学的重要内容之一,也是区别于先秦儒学的重要特征之一。先秦儒学强调在日用伦常上规范并践履道德行为,而罕言天(天道),降至宋明理学,却着重探讨这种道德行为的形上根据。人们的思维为何会有这一重大转变?——笔者认为这一方面是儒学的必然逻辑发展。如前文所述,儒学从先秦至宋明是一个必然之逻辑发展,中国哲学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和理想境界,由先秦的重人道必然发展至宋明的重天道;而且,从当时的社会背景而言,宋朝吸取唐、五代藩镇割据的教训,加强中央集权,维护社会的稳定,神话君王的统治,这样势必要求寻找理论上之根据,而这种寻找,自然而然地求诸于天和天理。另一方面是深受佛教的影响。佛教注重抽象本体,到了隋唐,由于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佛教进一步儒学化,其显著特征是以中国传统的人性、心性来谈佛性。但是佛教的人性、心性与儒学的人性、心性不同,儒学讲尽心知性以事天,即以人心、人性去合天道;佛学的人性、心性具有本体意义,是一种本体化的人性和心性。换言之,隋唐佛教隐含有这样两个事实:一是其人性、心性具有佛教本身之本体意义,一是其人性、心性已进一步儒学化,这样必然深深地影响宋明理学,成为宋明理学重要的思想资粮。可见,宋明理学思维方式的转变,其影响元素是多元的,并非单一的,其中佛学的影响至关重要;正是在这种多元影响下,形成了自己的理论范式和思维模式。但是,佛学的本体论思维模式与儒学的本体论思维模式的旨趣不同。儒学即体即用,以用显体,尊体重用;佛学则消用显体,重体除用;重体除用,故无用可言,重在或只在言体。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儒学之体用义走的是由用到体之路数,佛学之体用义走的是由体到用之路数,亦即儒学体用义是体用之实义,是表诠义;佛学体用义是体用之虚义,是遮诠义。虽然二者的思维模式的旨趣不同,但是宋明理学强调本体、探寻用之体的思维方式受佛教的影响很大;正是这种思维方式使宋明理学发展了传统儒学,并与传统儒学划开了界限。因此在探讨传统儒学与宋明理学的关系时,尤其是在探寻二者之区别时,决不能忽视佛教的影响和作用。
在工夫论上,朱子讲默坐澄心而体认天理,即心虚壹而静,然后格物穷理,物物格之,以求豁然贯通,朗现天理。陆象山强调易简工夫,主张先立其大,即先立本心,本心既立,其它俱不可夺。张栻提出“居敬主一”,“修己之道,不越乎敬而已”,[10]敬通动静,敬贯内外。表面上看,宋明儒者之修养工夫与佛教无异,正如许多学者所言,宋明儒者的修养工夫就是佛教禅定方法的“重演”或“翻版”。毋庸置疑,宋明儒者的修养工夫确实受到佛学之很大影响,如佛教静坐的禅定方法以及渐悟、顿悟的体道方法和禅宗的棒喝之风都不同程度地影响了理学(由于此点,学术界论述的比较多,此不赘述)问题是佛教的修行方式为什么能够影响宋明理学的为学工夫?宋明理学的为学工夫受佛教修行方式影响之根据何在?——这是笔者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又不敢妄加推测,因为妄加推测无益于学术问题之解决。由于学术具有百家争鸣的性质,在此,笔者谈一点个人的体会。宋明理学的为学工夫受佛教修行方式影响,一方面是因为二者在精神上有共同之处,亦即佛学与传统儒学有相契之处,这是佛学能够影响理学的前提条件。一方面是因为佛教具备较为精密的工夫论思想,而此正是理学缺乏同时又是其发展之方向,这就为佛学影响理学或是理学吸收佛学提供了极大的可能性。更为重要的是,对生命质量的追问,对人生境界的追求,使二者都在追寻和向往一完美的道德境界;只是达到这种境界的方式和途径不同,儒学是在建构一道德的形上学,佛学则是在解构一道德的形上学。
在人性论上,宋明儒者都是彻底的性善论,这是对孟子性善思想的继承。但是宋明儒者论性与先秦诸子论性有一很大的不同:即将性推之于人以外的事物,甚至禽兽。先秦诸子论性,无论是孟子的性善论,荀子的性恶论,告子的性无善无恶思想,基本上是就人而言的,物尤其禽兽是被排除在外的。到了宋明儒者,则突破了这种限制,张载“民胞物与”的情怀,程颐草木生机的赞叹,便是性善思想之自然流露,张栻甚至认为禽兽的本性也是善的,他说:“太极动而二气形,二气形而万物化生,人与物俱本此者也。原物之始,亦岂有不善者哉?其善者天地之性也,而孟子道性善,独归之人者,何哉?”[11]亦即不仅人的本性是善的,宇宙万物,包括禽兽在内,本性都是善的。那么,宋明理学家为何能够突破这种限制?——宋明儒者之所以能够提出并论述性善之普遍性,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佛教尤其是天台九祖湛然“无情有性”思想之启发。众所周知,先秦儒学尤其是孟子是最重视人禽之辨的,而人与禽的重要区别之一便是人具有善性和善端;继承先秦儒学的宋明理学却将性善遍及于草木万物甚至禽兽,这种变化与发展是不能不令人深思的。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并发展成为中国化的佛教,在教义及其内容上与传统的印度佛教有很大的区别。竺道生以敏锐的智慧和过人的胆识提出“众生皆有佛性”,即使是“一阐提之人”也不例外,这是竺道生向传统佛教提出的挑战。印度上座部佛教认为一阐提之人是没有佛性的,是不能够成佛的,而竺道生则认为人人都有佛性,人人都能成佛,可以说这是佛教史上一次划时代的变革,是佛性首先突破了“人”的限制,普及到众生。[12]印度大乘佛典《大般涅槃经》中明示众生皆有佛性,而道生提出“众生皆有佛性”之时《大般涅槃经》还未全部译出。[13] 三论宗吉藏根据《涅槃经》所说“一切诸法中,悉有安乐性”等经文,提出“依通门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草木亦耳”,[13]并说“若欲明有佛性者,不但众生有佛性,草木亦有佛性”,“若于无所得人,不但空为佛性,一切草木并是佛性也”,[14]在总结当时各家佛性学说时,吉藏明确提出“草木有佛性”的思想。向后,天台荆溪九祖湛然针对华严宗的性起说和南禅宗的“有情有佛性”的思想,明确提出了“无情有性”说。性起说认为佛界与九界隔离,故须断九界灭无明方能进入涅槃,为真心才能够成佛。南禅宗主张只有有情之物(众生)才有佛性,无情之物(如草木瓦石)没有佛性,永远不能成佛。湛然则认为不但有情(众生)有性,无情(如草木瓦石)也有佛性,都能成佛,“余患世迷,恒思点示,是故呓言,无情有性”。湛然将吉藏的“草木有性”思想加以系统的阐述和深刻的阐发,提出了佛教史上著名的“无情有性”的思想。“无情有性”说克服了佛性的受限性的缺点,使佛性具有了极大的普遍性。佛性从突破人的限制性,到草木万物皆有佛性,再扩展至禽兽亦有佛性,其发展轨迹清晰可见。这种发展一方面使佛教与传统佛教的距离再次拉大,一方面使佛教进一步儒学化,从而为儒学吸收佛学提供了理论上的基础与条件。宋明理学直接吸收了这一观点,从而提出了性善的遍在性思想。
宋明儒者继承孟子性善论思想并将其推之于宇宙万物的同时,明确并深化了性的超越思想,即认为性是超越善恶的。湖湘学派的开创者胡安国认为孟子道性善,非是言说性之善,只是“赞叹之辞”,说“好个性”,如佛言“善哉”。其子胡宏承其家学,指出:““性也者,天地鬼神之奥也,善不足以言之,况恶乎?”或者问曰:“何谓也?”曰:“宏闻之先君子曰:孟子所以独出诸儒之表者,以其知性也。”宏请曰:“何谓也?”先君子曰:“孟子道性善云者,叹美之辞也,不与恶对。””[15]胡季随亦主其家学,说性不可以善言:“本然之性,本自无对;才说善时,便与那恶对矣;才说善恶,便非本然之性矣。本然之性是上面一个,其尊无比。”[16] 即性是至善至尊的,它本身圆融无碍、自满自足,其至善本性不损不益,故不可以善恶言,不可以是非分。胡氏对性之超善恶性之规定很可能直接受启于佛学。胡安国受学于杨时,杨时与东林常总交游甚密,二人论及孟子性善论,常总即认为“本然之性不与恶对”。《朱子语类》卷一百一载:“龟山往来太学,过庐山,见常总。总亦南剑人,与龟山论性,谓本然之性,不与恶对。后胡文定得其说于龟山,至今诸胡谓本然之善不与恶对,与恶为对者又别有一善。”“然文定又得于龟山,龟山得之东林常总。总,龟山乡人,与之往来,后住庐山东林。龟山赴省,又往见之。总极聪明,深通佛书,有道行。龟山问:“孟子道性善,说得是否?”总曰:“是。”又问:“性岂可以善恶言?”总曰:“本然之性,不与恶对。”此语流传自他。”胡氏吸收并消化了这一思想,建构了理本论和心本论之外的第三条理学路径——性本论理学体系。
另外,先秦诸子言性,基本上是一种先验或经验之认定,缺乏甚至无需理论上之论证,而且对人性…
《试论佛学对宋明理学的影响(王丽梅)》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