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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深深(外一篇)

  禅院深深(外一篇)

  徐海燕

  不斷的失去和得到之間,我怎麼也找不到平衡點,終于還是疲于去權衡,于是便刻意隱匿于寺院。

  靜慈法師的平和使我的心灰意冷找到了更爲適于釋放的空間。吃罷齋飯我便睡了,不理會正午陽光的明媚。風很清,很淡,在我簡潔的廂房裏流連往返。似乎睡了一個世紀,是有生以來最爲安甯的睡眠。入夜,柳影婆娑,間或一兩聲蟬鳴,寺裏陳年厚積的禅香隨著輕柔的梵音從深院直抵我的榻下。小師父正慧叩響我的房門,素潔美味的齋飯賄賂了漫遊空虛的靈魂。

  去年跟隨欄目組到杭州做節目,拍攝任務完成後,遊山玩水中不經意邂逅了這座寺院。交談後,竟然發現與靜慈法師甚是投緣,這就是佛說的“緣”。沒想到,事隔一年後,我的靈魂竟要歇息在這裏。帶著令人窒息的惆怅,踏著月影走出了廂房。杭州城裏隨處可見垂柳的身影,像極了城裏的柔美女子。寺裏的柳影比起外面的柳卻是別有一番寓意,或許,清風明媚的清晨總有禅師在此打坐誦經。日久天長,柳兒便有了靈性,長了慧根,開了悟性,此刻它正欲領我走向靈空地帶,現在想起,而我那時卻是如此頑愚不化。

  寺院隱在青山黛水中,坐落在這座遠離城市的半山,這樣的寺院,在杭州是常見的。這裏的生活比起別的城市,明顯的平和淡定,居民的智慧與禅意滲透在終年不斷的虔誠香火中。寺院很深,隱在月色裏,站在院中,清風明月,凝結了百年智慧與滄桑的寺廟建築樸實而厚重。比僧袍更爲樸實曠遠的氣息是寺廟的庭院,我似乎看到絡繹不絕的香客,滿臉虔誠。法師從西廂走來,衣襟在清風裏飄拂,突然憶起“仙風道骨”這句成語,心中豁然。

  當晚與法師盤腿坐于院中直至深夜,心,空前地靜甯。

  清晨醒來,聽見院中傳來清掃的沙沙聲,梵音陣陣,鳥兒的嗚叫甚是清脆。早日進院時發現寺院後門有條狹小山徑,心中就一直惦念著。洗漱完畢,未等齋飯送來便沿著石徑向山上攀去。

  小徑越往裏越是窄小,堪與著名的“一線天”相比,心裏不禁發悸,正猶豫該不該往回走時,卻陡然發現已沒有輾轉回身的余地。更令人發悸的是,壁石中爬著一些毛毛茸茸的物件,並且越來越多。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艱難爬行,全然沒有了入徑前的輕松愉悅。極力伸著脖子盡可能看得遠一點,天空很晴朗,鳥兒在枝頭歡快地跳躍,似乎還能聽見那細小的腳爪落在枝頭的聲音。隱隱聽見寺裏傳宋誦經的聲音,外面的生活仍然精彩非凡,我獨自一人被困在此壁石間,蓦然感到無比的驚慌、無奈。往事就像影相般在腦裏倒放。親人朋友間的沖突和不快、工作中的失意,生活的不如意,那些我怎麼也理不清的得失,卻像一個個美麗動人的韻律。我一度摒棄的生活,似乎就要離我遠去,心中竟是如此地不舍、驚慌失措。眼淚快要掉下來,呼喚也越來越急促,咬咬牙,努力地爬,一點一點地往前,這是唯一的選擇。

  仿佛一個多世紀過去了,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身子一陣輕松,間縫竟寬松了不少。再往前不遠,緊接著,一個桃花源般的景地便出現在眼前,再使把勁,一下子就掙脫了困境。那一刻好想歡呼,卻因了這肅索的獨處抑製了。

  欲辭行的清晨,我說突然想吃年糕,法師說讓人去准備,我卻要求他一塊吃。法師莞爾一笑,默許我孩童般天真的請求。不經意間,說起了那日的經曆,法師向我致歉,說這個後門一直鎖著,沒想,那幾日因鎖生鏽自行脫落便一時疏忽了。我笑言,如果不是那日的經曆,或許我就要永遠住在這寺裏。法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得亦是失,失即是得。含笑颌首間,要和他一起吃年糕的情感寄托毫不掩飾地在陽光中昭示。

  生活處處有禅意,讓梵音譜成歲月的歌,流唱在心靈禅院,普渡衆生迷失的靈魂。

  非我所屬

  近來此心終日爲情所困所累,不能自拔。爲求心緒安甯,假日裏驅車來到“光孝寺”。禅師碰巧剛從寺外放生歸來,正當用齋時段,我便有幸與禅師共進午餐。

  禅師樓聳立于寺院北面,幾層樓的現代建築分成若幹獨立單元套房。每位禅師都有自己的空間,像所有普通居民一樣在自己的廚房做齋飯。小徒弟在廚房叮叮當當忙碌著,若不是這滿屋缭繞的檀香,傳吟于耳的梵音,我會誤以爲正作客某位居民家中。圍爐煮茶,我與禅師分別靜坐在精致的茶幾兩端,聽梵音袅袅。小徒弟手捧幾根菜芯走進客廳,問,師父,這些菜芯昨日買來放置竈臺,因爲保存不善己大都枯黃。弟子想把此丟棄,另做別的瓜菜之類。您看行嗎

  禅師頭也不擡,捏一小撮茶葉放置壺中道,“世界原本就不是屬于你,因此你用不著抛棄,要抛棄的是一切的執著。萬物皆爲我所用,但非我所屬。”

  禅師早已看透我內心衆多混亂吵雜的意象,此言必是向著我說的,我心豁然開朗。禅師笑道,你的苦惱源于情執,放下情執,你便自在。一切苦惱源于執著,總想得到更多,固執地想擁有,因而心被困爲其所累。茶語梵音中,禅師講了一個蘊涵佛學博大智慧的公案,“佛陀住世時,有一位名叫黑指的婆羅門來到佛前,運用神通,兩手拿了兩個花瓶,前宋獻佛。佛對黑指婆羅門說:“放下!”婆羅門把他左手拿的那個花瓶放下。佛陀又說:“放下!”婆羅門又把他右手拿的那花瓶放下。然而,佛陀還是對他說:“放下!”這時黑指婆羅門說:“我已經兩手空空,沒有什麼可以再放下了,請問現在你要我放下什麼

  ”佛陀說:“我要你放下的是你的六根、六塵和六識。當你把這些統統放下,你將從生死桎梏中解脫出來。,”

  世人的苦惱豈是一個情執所囊括。人們爲名爲利,爭風吃醋,爾虞我詐,惶惶不可終日。“勝利生憎怨,敗者住苦惱”,世人總爲所擁有的或必然要擁有的而執著,苦惱便如影相隨。一切皆因看不透世事與自身的關聯和最終的歸附。如能做到“勝敗兩俱舍”便能“和靜住安樂”。佛說,看破,放下,自在。只有看破,方能放下。在我看來,人們的執著之所在是不能看破。

  2009年4月下旬,我臺應邀赴杭州某寺拍攝。短短數日就與寺院的禅師結下深厚的佛緣。臨別前,我和欄目組另外兩個同事逛遍了整個杭州市,買了幾件價值不菲的陶器贈于寺院。禅師回贈給我們的卻是一條他自己用過的手絹。坐在回程的飛機上,郝編導拿出那條手絹不無調侃地在我們眼前揚了揚說,這條“珍貴”的手絹哪位帥哥美女想收藏

  請舉手!在我們的一陣哄笑聲中,那條手絹不得不重新回到郝導的包裏。現在想來很是慚愧。禅師尚能泰然接受昂貴的饋贈,我們爲什麼就不能接受他最真誠質樸的祝福

  這就是盤踞在世人心裏的價值觀,是不能看破的禁锢。

  傅大士有一首有名的偈語,“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對此偈有諸多注釋,其最後兩句的大概意思是:人在世上只不過像遊人暫居旅館一般,過一段時日就要走了,等于在橋上走過去了。人們何必在這裏爭權奪位,鬥爭不息,殺戮不休。人們若是都能從中領悟到“萬物皆爲我所用,但非我所屬。”,從而看破,放下,所謂的苦惱又怎麼會有滋生肆長的土壤呢

  

  摘自《寒山寺》佛教雙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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