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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殿裏的彌勒佛(安小悅)

  天王殿裏的彌勒佛

  ◎安小悅

  漢地的寺院,通常所見到的第一重殿爲“天王殿”。天王殿裏一般供奉的有彌勒佛,四大天王及韋馱菩薩。天王殿最初多見于淨土宗寺院,中國禅宗本不供彌勒。但兩宋之後中國佛教出現禅淨雙修的局面,天王殿開始出現在大部分中國寺院裏。

  彌勒佛被供奉于天王殿正中的位置,其笑面大肚之形像正適合于“迎客僧”之身份。因釋迦牟尼佛曾經預言,彌勒菩薩經曆五十六億七千萬年出生于第十道滅劫,繼承釋迦牟尼佛的佛位,在華林園龍華樹下成佛,所以彌勒佛又稱未來佛。而佛家之所以把他放在進山門的第一重殿內,則可能是籍由未來佛之稱謂,意喻凡是進入佛門之人只要“諸惡不做,衆善奉行”就都可成佛。而彌勒佛的造像,原在經典中是沒有的,其目前常見的袒胸露腹的大肚笑顔之佛像是仿明代的契此和尚而塑的。

  契此和尚是五代後梁時期明州奉化人。因長期背著一個布袋,見物即乞而得名。他能示人吉凶,一生奇事甚多,有時候他會臥在雪裏,雪不沾身;他還能夠預蔔吉凶和氣候,天晴時,穿著高齒木屐,跑到橋上, 豎膝而臥,雨天則穿上濕草鞋,在路上急急行走,表示天快下雨,每一次都很靈驗。他性格樂觀開朗、寬容大度,能夠隨遇而安、去留無意。他在面對世間凡塵衆生時能不氣不惱的笑對一切,即使是欺辱羞罵,也從來不計較不報複,更不與人爭長論短,因此受到了世人的喜愛。由于他的形象通常爲臉帶笑容,手提布袋,因此又常常被商家認爲帶有歡喜、招財的意味,因而視同財神供奉。

  契此和尚弘傳南宗禅法,主張衆生自性本來清淨,說“即心是佛”;提倡無爲自在,示人不必到處求經求教;勸人“寬卻肚皮常忍辱”等。布袋和尚隨緣度衆,處處顯示禅機。《景德傳燈錄》記載:某日,有一僧人問布袋和尚:“如何是佛法?”和尚默默不語,惟立即將肩上的布袋放下、叉手而立。該僧人複進一步追問:“放下布袋後,是否另更有向上事?”布袋和尚依然默無一語,但即刻背起布袋、開步前行。“放下布袋”的意思是要世人能看破世情假相、放下染緣貪愛;“叉手而立”則表示要能夠旁觀者清,只有在世相面前著一冷眼,才能去執著離染汙,身心解脫自在。最後,契此和尚背起布袋、開步前行,則顯彰了衆生若欲成佛,則需要直下裏承擔如來度生大業,要能夠踐履“不爲自己求安樂,但願衆生得離苦”的菩薩行業。“看破、放下”是大智,得力于般若妙慧的覺照;“提起、無畏”則是大仁、大勇的顯彰,源自無量悲願的驅策。此二者正是佛教“悲智雙運、福慧雙修”的修持正軌。而那只布袋,亦令世人和參禅悟道者感到充滿深意,後人稱贊說:“行之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何其痛快!”認爲布袋所裝唯“名利”二字,放下布袋就是放下包袱,感悟人生,一身輕松。

  契此和尚依據禅宗的般若空義,主張對世界上的事物不作分別,不作判斷,斷除是非、好惡,對甚麼都無所取舍。他說:當絕攀緣,體會覺性,性本常住,永不生滅。以無生性中,示現生滅之法;以生滅性中,全體涅槃真如。汝不自審,認假爲真,執著世谛,甘受輪回,空遭塗炭,猶未醒悟。若能回首知非,旋機破膽,不越一念,洞見真源。所謂“絕攀緣”,斷絕萬緣,不以世間的事物、環境等作對境進行思考和判斷。然後通過“無念”的直觀內省來認識自心,體悟本性,以求達到解脫的彼岸。既然真如、佛性顯現世界萬有,那麼世界萬有之中更體現涅槃真如的佛性。世人往往不能自我反省、觀照,執著地以俗谛爲真理,甘願沈淪于輪回,白白地在世上痛苦卻不能夠覺悟。但如果能夠知非即舍,那麼立刻就可不越一念而洞徹佛性的真源,尋求到那解脫之路。

  有人問他:“如何是頓漸法門?”他說:“汝心即正智,何須次第?凡聖都不到,空花映日飛。”對于禅宗爭議已久的頓、漸法門,他並不以是或非來做簡單的論斷,而是不置可否。他認爲與心相應的清涼之智是不分次第的,也沒有頓、漸之分,更無所謂凡與聖的區別對待。在他看來,這些不過是佛門引導弟子走向解脫的方便法門,須知世上一切皆是水中月鏡中花般的空幻之相,是不必去計較爭論的。

  有一次,布袋和尚站在街上,有一位禅僧問他:“請問和尚在這裏做甚麼?”他回答:“我等一個人。” 禅師看了看說:“來了!來了!” 他說:“你不是這個人。”禅師問:“誰是這個人?”和尚就說:“你給我一文錢。”隨後,布袋和尚唱頌道:

  這個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靈物。

  縱橫妙用可憐生,一切不如心真實。

  騰騰自在無所爲,閑閑究竟出家兒。

  若睹目前真大道,不見纖毫也大奇。

  萬法何殊心何異,何勞更用尋經義?

  心王本自絕多知,智者只明無學地。

  非聖非凡複若乎,不強分別聖情孤。

  無價心珠本圓淨,凡是異相妄空呼。

  人能弘道道分明,無量清高稱道情。

  攜錦若登故國路,莫愁諸處不聞聲。

  佛法認爲叁界唯心,萬法唯識。佛說一切心,能生一切法,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所以,修行最主要的是要修心。禅宗更是認爲人人皆有佛性,佛性即是本心。馬祖道一禅師常說:“佛不遠人,即心而證”,所謂“即心即佛”是也。生命中成凡成聖的關鍵就在于我們的這一顆心,“一念覺,衆生是佛;一念迷;佛是衆生”。但是從性相體用而言,法性一如,心、佛、衆生無二無別,只是表相千差萬別,升起之大用也各各不同。“騰騰”、“閑閑”都是悠然自得的逍遙之語,“無學地”是達到解脫的境界。僧人的生活,由于脫離了那些世俗的煩惱,因此很是放任自在。但是真正的解脫“大道”卻是沒有形相可以尋求的,世上一切事物空寂平等,人人心性等同無異,不必到處求尋經義,應以“無所得”爲最高認識境界。“非聖非凡複若乎,不強分別聖情孤。價心珠本圓淨,凡是異相妄空呼”是說人的那顆本心如同寶珠一般圓滿明淨,所以不要以是非之心來強行令其有好壞、美醜等概念,而是要遵照它的本性,平等地看待一切事物,世上本無凡與聖,不應當強作分別。契此和尚認爲世上一切煩惱痛苦的根源是貪,由此引起瞋恚,使人不能擺脫生死輪回,如果能夠斷除“凡情”貪欲,返照本來面目,就會體悟到自心本來是佛。

  在契此和尚衆多的詩偈當中,其《退步詩》尤爲出名。詩雲: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

  心地清淨方爲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詩中雖然是平凡的事相,簡潔的言語,但卻能顯禅理于生活,彰顯理事不二。“手把青秧插滿田”喻禅師慈悲喜舍,遍降法雨于人間。“低頭便見水中天”喻世人只要看破諸相,放下萬緣,即可見天水一色。“心地清淨方爲道”喻道非玄妙,心靜即有,得此便是。“退步原來是向前”插秧是以退爲進,同樣的,在名利面前退步,則可使自身的道業向前,所以前即是後,後即是前,並無前後之分。

  契此和尚又以一首詩偈來形容自己逍遙自在,放曠無拘的出家生活:“一缽千家飯,孤身萬裏遊;青目睹人少,問路白雲頭。” 吃千家飯,遊萬裏路,以平和的態度待人(不以白眼看人),經常以白雲爲伴。這是一首表現僧人雲遊四方生活的真實寫照的詩偈。 缽是出家人乞食的器具,僧人持缽,于行腳途中,爲滋養身命而向世人行乞,因此吃的是千家、萬家的飯。僧人之所以要雲遊行腳,是爲了尋師問道,了脫生死大事,解脫人生諸多煩惱,所謂“趙州八十猶行腳,只爲心頭未悄然”。“孤身萬裏遊”,大道獨露無伴侶,僧人早已悟徹圓明,泯能所,絕對待,遊戲人間,妙用神通,故作大悲萬裏之遊。孤身是寂,萬裏遊是照,此顯悲智雙運,寂照不二。可以說,僧人的生活是極其簡單的,只要有個 缽,就可走千山越萬水。但正是由于簡單,因此也就少了很多的煩惱。活著,並不是困難的事,但生活的複雜來源于我們內心太多少的欲望和要求。在現實的生活裏,我們也可以減少一些欲望,讓生活簡單一些,即使是騎著腳踏車上班,即便沒有叁房兩廳,只要這顆心能知足,那麼就依然可以快樂的生活。“青目睹人少,問路白雲頭”,青目一句用了阮籍用青白眼對待知己與俗人的典故。《晉書·阮籍傳》載:阮籍若是遇見了凡俗之人,則以白眼看待之;而嵇康 赍酒挾琴來訪,阮籍大悅,乃對以青目,這個典故在後世叫做“青白眼”。在此偈語中,以僧人視芸芸衆生如同未來之佛,故“青眼”相看,倍加尊重;奈何輪回之中,得人身者甚少,遂敲警世鍾.此句還暗指僧人已證《金剛經》之無我無人無衆生無壽者之無四相境界,故雲“睹人少”。“問路白雲頭”意味深廣,無情亦說得法,僧人更會其妙意,故問路白雲。又因僧人隨緣任性,所以謂白雲到處即是度生因緣之處。

  在契此離開福州到兩浙之際,有居士勸他到了那裏之後“不可墮他人是非”。他便用偈語答說:“是非憎愛世偏多,仔細思量奈我何,寬卻肚皮常忍辱,放開笑口暗消磨,若逢知己須依分,縱遇冤家也共和,要使此心無挂礙,自然證得六波羅。”契此爲世人所景仰,不僅因爲其樂天派的形象,更因爲其思想的超脫。也許是經曆了心靈磨難之後的大徹大悟,也許是超越了紅塵之後的大智大覺,他總是強調要大度能容,不計較人世間的是非憎愛,不與人爭長論短。契此和尚以他的笑口常開,顯示了積極樂觀,無憂無慮;以他的大肚,顯示顯示了豁達大度,赤子心懷。他的容人之量是那種參破悟透人生真谛後,憑借著「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來誠摯行事的真正的寬容。這種寬容的精神、博愛的情懷對一般人來說,都是非常的親切而實在的,他的不執著分別的無能勝妙法,也最易于引導衆生走上無貪無私無執無著的人間淨土。因此彌勒佛能爲世人普遍接受和喜愛。

  另外,佛家的飲食,最初並沒有甚麼特殊規定,主要是因爲印度佛教實行乞食製度,化緣所得齋飯種類不一,所以比丘們在飲食上幾乎沒有限製。但是佛教傳入中國以後,從梁武帝時期,開始實行素食製度。素食製度最能體現出來佛教的“慈心不殺、佛性平等”等思想。而彌勒佛早在素食製度還沒有開始之前就已經率先倡導並實踐了。

  據《一切光明仙人慈心因緣不食肉經》記載:于無量劫前的勝花敷世界中,彌勒佛曾示現爲一大婆羅門,名一切智光明,聰慧多智、廣博衆經。彼因受佛法感化,發心誦持《大慈叁昧光大悲海雲經》直至成佛;于是舍家入山修梵行,“八千歲中少欲無事、乞食自活,誦持是經,一心除亂”。日後,因國王荒淫無道,天雨流星、洪水暴漲,仙人端坐不得乞食。斷食七日後,同住林內的五百只白兔中,有一對兔王母子,見仙人絕糧多日,恐將危及道法的延續,自願舍身供養法師,俾使彼能安心修行、佛法得以久住,乃先後縱身火中。時天地大動、天華如雨散落。肉熟之後,山樹神即捧往仙人處供養。當一切智光明仙人得知兔王母子舍身原委後,悲痛不已!隨後說偈雲:“甯當殺身破眼目,不忍行殺食衆生,諸佛所說慈悲經,彼經中說慈悲者:甯破骨髓出頭腦,不忍啖肉食衆生。如佛所說食肉者,此人行慈不滿足,常受短命多病身,迷沒生死不成佛。”並發誓言:“願我世世不起殺想、恒不啖肉,入白光明慈叁昧,乃至成佛製斷肉戒。”語畢,亦自投火坑與兔並亡。國王輾轉獲悉此一悲壯事件後,十分慚愧與感動,並下令宣揚此事、護持佛法,冀見聞者,皆發無上真正道心。

  經由這個故事我們可以看出,彌勒佛亦是慈的化身,慈是他的特德,其慈心、慈行,廣結無數善緣、累積無量福報。因此,我們不僅要效學彌勒菩薩“笑口常開、大肚能容”的氣度,更要學習彌勒菩薩慈心不殺、愛護一切衆生的美德。

  天王殿裏,側立兩邊的是四大天王。四大天王是佛教的護法神,又稱四大王天、護世四天王,是佛教二十諸天中的四位天神,位于婆娑欲界第一重天,第一重天又叫四天王天,位于須彌山腰,四大天王塑像通常分列在佛寺的第一重殿的兩側,天王殿因此得名。四大天王們手持的法器分別象征著「風調雨順”,手持青鋒寶劍是采護南方的增長天王,鋒是風諧音增長的意思是令衆生增長善根,持劍是保護佛法不受侵犯。手彈琵琶而沒有弦,需要調間,表示“調”的東方的持國天王,他要用音樂感化衆生,使他們皈依佛門。守護北方的多聞天王,手擎雨傘樣的寶幢顯示雨,用以製服魔衆,保護衆生財産。而手持纏絹素即爲龍蛇的西方廣目天王能用淨天眼隨時觀察世界,護持衆生。四大天王就是要大千世界“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另外,在天王殿裏,彌勒佛背後,是韋馱天菩薩,與彌勒佛的和藹可親相比,這位菩薩就顯得嚴肅多了。在佛教中,韋陀是佛的護法神,是南方增長天王屬下八神將之一,位居叁十二員神將之首(四大天王每人手下有八神將)。據說,在釋迦佛入涅槃時,邪魔把佛的遺骨搶走,韋陀及時追趕,奮力奪回。因此佛教便把他作爲驅除邪魔,保護佛法的天神。從宋代開始,中國寺廟中供奉韋陀,稱爲韋陀菩薩,常站在彌勒佛像背後,面向大雄寶殿,護持佛法,護助出家人。

  關于彌勒佛與韋馱天菩薩的關系,民間還盛傳這樣的一個有趣的小故事:彌勒佛熱情好客,整天笑眯眯的,所以去他廟裏的人非常多。但他生性散漫,大大咧咧的甚麼都不在乎,治理香火賬更是糊裏糊塗,因此香客雖多,卻常年入不敷出。而韋陀雖然管理賬是一把好手,但成天陰著臉,嚴厲得過了頭,香客都不喜歡看見他,結果搞得人越來越少,最後竟然香火斷絕。歲末,佛祖例行“工作年審”,在查香火錢時發現了這個問題,仔細思索後,決定將彌勒佛與韋陀派到同一個廟裏,由彌勒佛負責公關,笑迎八方來客;而韋陀鐵面無私,锱铢必較,就讓他負責財務,嚴格把關。兩人分工合作,各盡其才,果然香火大旺,賬目也管理得井井有條,寺廟氣像一派欣欣向榮。

  不管怎樣,我們在彌勒佛的歡喜笑顔中,在他的大肚能容中,看到了歡喜,亦體會到了包容,這就是佛法的方便法門,教我們要能生平等心,呈喜悅相,效法彌勒佛的風範,成就世間一方淨土,令諸衆生“皆大歡喜”。

  

《天王殿裏的彌勒佛(安小悅)》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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