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變化一切」,這是神會禅學所沒有的。法身與色身的對立,色身離法身就是死了的見地,在有關神會的作品中,也沒有發見。神會專提「不作意」,而炖煌本卻一再說到「作意」。總之,神會決非以經過南方宗旨添糅過的『壇經』爲依據的,神會也不會造這南方宗旨所雜糅了的『壇經』。「壇經傳宗」,是在南方宗旨雜糅了的『壇經』上,增入有關法統傳承,及贊譽神會部分。至于其他所說,『壇經』與神會所傳近似的,那只是神會所禀承的,與『壇經』所依據的,同源于曹溪慧能而已。
『壇經』的一再增改,或是一段一段的,或是插幾句進去。好在禅師們是不重文字的,雖一再的添糅補充,卻沒有注意到文字的統一性,所以有文意重複,文義不銜接,文筆前後不一致的現象。憑這些,多少可以理解炖煌本一再增補的形迹(經契嵩他們整理過的「明本」,就看不出來了)。試略舉二例:一、從文字的稱呼上看出先後形迹:如大梵寺說法部分,對于慧能,集記者稱之爲「慧能大師」,「能大師」,「大師」。慧能自稱爲「慧能」,「能」。大衆稱慧能爲「和尚」。慧能稱大衆爲「善知識」,稱刺史爲「使君」。這種稱呼,是吻合當時實情的。偶有二處例外──「六祖言」,雜在「釋疑」中間,那就是後來增補的部分。「附錄」的弟子機緣部分,對于慧能,編集者也稱之爲「大師」,「能大師」,「慧能大師」。學人稱慧能爲「和尚」。慧能自稱爲「吾」,稱學人爲「汝」,「汝等」,或直呼名字。除叁處例外──「六祖言」, [P271] 與當時的實際稱呼不合(與志誠問答中,編集者偶稱慧能爲「慧能和尚」,也疑爲雜入的)。臨終部分,也合于上述的體例。而告別部分,主要是「壇經傳宗」。編集者稱慧能爲「六祖」,弟子稱慧能爲「大師」,都與當時的實際稱呼不合。又如編集者說「上座法海向前言」,更可看出是後人增附的了。發見了稱呼上的差別,對于某些是增補的,多一層客觀的標准。
二、從文字的不統一看出先後的不同:梁武帝與達摩問答部分,炖煌本一律作「達磨」;而有關法統傳承部分,卻寫作「達摩」。如出于一人手筆,前後不應如此的差別。考神會門下所記的『南宗定是非論』,是寫作「達摩多羅」與「菩提達摩」。寫作「達摩」,與神會門下(「壇經傳宗」)增補的法統傳承相合。第一章曾說到,稱爲「菩提達磨」與「達磨多羅」,是傳說于南方的,所以達磨與梁武的問答,應該是南方宗旨雜糅本。這一傳說,淵源于曹溪門下,所以神會也傳說于『南宗定是非論』,但是寫作菩提達摩的。還有,自稱爲「我」或「吾」,在炖煌本中是大有區別的。「附錄」部分,是一概自稱爲「吾」的。而大梵寺說法──「壇經主體」,大體是自稱爲「我」的,不過也偶爾有幾個「吾」字(這可能是爲雜糅所亂)。從這兩大部分自稱爲「我」或「吾」的不同,也可見集出的不同一人了。從文字去分別先後,這只是聊舉一例,用備研究者的參考。 [P272]
第叁節 壇經的變化
從『壇經』原本到炖煌本,至少已有過二次重大的修補。此後,流傳中的『壇經』,不斷的改編,不斷的刊行,變化是非常多的。宇井伯壽所作『壇經考』,論究得相當完備。今直依『壇經』本文,不論序、跋、曆朝崇奉,略說大概。
組織與內容的變化
『壇經』的各種本子,從大類上去分別,可統攝爲四種本子:炖煌本,古本,惠昕本,至元本。
「炖煌本」:爲近代從炖煌所發見的寫本,爲神會門下「壇經傳宗」的修正本,約成立于七八0──八00年間。其內容,大體爲以後各本所繼承。炖煌本所說的無相戒,形神對立,慧能事迹,傳承說,都與神會的傳述不合。所以,炖煌本所依的底本,不是神會一派所作,只是神會門下依據悟真所傳的本子,多少補充而作爲「傳宗」的依約而已。
「惠昕本」:鈴木大拙出版的興聖寺本『六祖壇經』,有惠昕的序文說:
「我六祖大師,廣爲學徒,直說見性法門,總令自悟成佛。目爲壇經,流傳後學。古本文繁,披覽之徒,初忻後厭。余以太歲丁卯,月在蕤賓,二十叁日辛亥,于思迎塔院,分爲二卷,凡十一門,貴接後來同見佛性者」。 [P273]
惠昕本,分二卷十一門。編定的時間,考定爲宋太祖幹德五年(九六七)五月。惠昕本于政和六年(一一一六)再刊,傳入日本,被稱爲「大乘寺本」,紹興二十叁年(一一五叁)刊本,傳入日本,被稱爲「興聖寺本」。大乘寺本與興聖寺本,品目與本文,雖有多少修改,但分爲二卷十一門,是相同的,都是惠昕的編本。興聖寺本序下一行題:「依真小師邕州羅秀山惠進禅院沙門惠昕述」。「依真小師」的意義不明,「小師」或是「門師」的寫訛。「邕州」,即今廣西省的南甯縣。「惠進禅院」,即序文中的「思迎塔院」,思迎應爲惠進的訛寫。「惠昕述」,其實是改編。由于「述」字,有人就誤解爲惠昕所作了。如一一五一年頃,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就說『六祖壇經』叁卷(或作二卷)十六門(應是十一門),惠昕撰。惠昕本,對炖煌本來說,有所增訂。如增入「唐朝征召」一分;傳五分法身香;慧能得法回來避難等事迹。次第改定的,是有關授無相戒的次第,如: [P274]
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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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炖煌本〕 │ 〔惠昕本〕 │
見自性叁身佛────┘ 傳五分法身香 │
┌──┐ │
四弘大願─────┼┐ 無相忏悔 │
││ │
無相忏悔─────┘└─四弘誓願 │
│
無相叁歸依戒──────無相叁歸依戒 │
│
說一體叁身佛─┘
關于「弟子機緣」,惠昕本還只是志誠等四人,與炖煌本相同。「壇經傳授」,從法海一直 傳到圓會,主要是多傳了圓會一代。而炖煌本中,從二祖到五祖的付法偈,六祖所說的二頌,及 末後「如付此法」等附記,惠昕本缺。這可以推見:惠昕本所依的底本,近于炖煌本,而是圓會 所傳本。在這個基礎上,參考古本而改編成的。
「至元本」:元至元二十七年(一二九0),德異在吳中刊行『壇經』,序文說:
「壇經爲後人節略太多,不見六祖大全之旨。德異幼年,嘗見古本。自後遍求叁十余載,近得通上人尋到古本,遂刊于吳中休休禅庵。……至元二十七年庚寅歲中春月敘」。
德異本,在日本有元延佑叁年(一叁一六)刻本,稱爲「元佑本」,是經高麗而傳入的。德異本翻刻本極多,憨山大師重刻的曹溪原本,也就是這種本子。依德異的序文。所見的「壇經爲 [P275] 後人節略太多」,可能指惠昕本而說。又說從通上人得到的古本,就是叁十多年前見過的,就把古本刊出來。到底是刊行古本,還是有所增減呢?德異的至元本,與惠昕本相比,顯然是文句增廣了。凡惠昕本所有的,如「傳五分法身香」,「唐朝征召」等,至元本也是有的。內容上,「弟子機緣」是大大增廣了,大致與『景德傳燈錄』相近。組織上,將說般若波羅蜜法,與功德及淨土的問答,提前而編于「得法傳衣」之後。
與德異本相近的,有宗寶本,宗寶的跋文說:
「余初入道,有感于斯。續見(『壇經』)叁本不同,互有得失,其板亦已漫滅。因取其本校雠,訛者正之,略者詳之,複增入弟子機緣,庶幾學者得盡曹溪之旨。……至元辛卯夏,南海釋宗寶跋」。
宗寶自署爲「南海釋宗寶」,傳說爲「風幡報恩光孝寺」的住持。依跋說,刊行于至元辛卯夏,即一二九一年。依叁本而校爲一本,又加入「弟子機緣」。明太祖(一叁六八──一叁九八),成祖(一四0叁──一四二四)刊行大藏經(南藏、北藏),將宗寶本編入大藏。大正藏經的『六祖大師法寶壇經』,也是依北藏而編入的。從內容看來,宗寶本與德異本,組織上最爲一致。對宗寶的後跋,至少有叁點可疑:1.德異本刊于吳中,時間是一二九0年春。宗寶本刊于南海,時間是一二九一年夏。同一組織系統的本子,在距離那麼遠的地區,竟同時而先後的刊出, [P276] 不太巧合嗎?宗寶本能沒有依據德異本嗎?2.即使說,宗寶依據的叁本,有一本就是德異所得的古本。那末,「弟子機緣」早已有了,宗寶怎麼說自己加入呢!3.德異刊本,前有德異序。而宗寶本,將德異序刻在前面,宗寶的跋文刻在後面,這只少表示了──宗寶本是依據德異本,再加精治:「訛者正之,略者詳之」。宗寶本的刊行,應該遲多少年。跋文說「複加入弟子機緣」,「至元辛卯夏」,只是爲了隱蔽依據德異本的事實,故弄玄虛!
「古本」:在古人記述中,知道『壇經』有古本(或稱「曹溪古本」)存在。如惠昕本惠昕序說:
「古本文繁,閱覽之徒,先忻後厭」。
惠昕作序爲九六七年。惠昕因爲古本文繁,才刪略爲二卷本的。惠昕所見的古本,文段繁長,至少是九世紀本。宋契嵩也曾校定…
《中國禅宗史 第六章 壇經之成立及其演變》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