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對治常心的邪執,所以說心是可以成爲不淨的。可以不淨,可見心是非常了。有些人自覺得心地不淨,煩惱重重,所以因循懈怠,不能勇猛的發心修行。爲啓發這些懈怠人的善心,所以說:自心本來是清淨的,暫時爲煩惱所染,爲什麼不自勉而發淨心呢!爲什麼爲衆生說如來藏?『寶性論』舉出了五項理由,第一項就是「以有怯弱心」,與『成實論』「爲懈怠者」說相合;也與『增支部』的「各各爲人生善」相合,這應該就是說「心性本淨」的根本意趣。
「心性本淨」論者,並不是從義理的論究中,得出「心淨」的結論;也不是大乘那樣,以自己修持的體驗爲依據。古代的「心性本淨論」者,如「分別論者」,「一心相續論者」,主要是應用世俗的譬喻,以譬喻來說明「心性本淨」。如上文所引的,「一心相續論者」,舉浣衣、磨鏡、練金等譬喻;「分別論者」,以銅器(垢或除垢)、日月爲五事所覆、頗胝迦等譬喻。這些譬喻,如浣衣、磨鏡、練金、除銅器垢,比喻了性本清淨,只是染上些塵垢,可以用浣、磨等方法來恢複本淨;這是轉染還淨的說明。這些譬喻,有自體與外铄的「主」、「客」意義。日月爲五事所覆,五事是煙、雲、塵、霧、羅侯羅手。雖譬喻的意義相近,但以日光與陰□相關涉,說明心與煩惱的「相應相雜」,可以引申出「道與煩惱同在」的理論。頗胝迦寶sphat!ika,是「瑩淨通明」的,與紅色等物品在一起,就會成紅色等。這一譬喻,本是數論Sa^m!khya外道用來比喻自我與覺的。『順正理論』引用了頗胝迦喻,早一些的唯識學要典『解深密經』,也用來比喻叁性的染淨。「心性本淨」論者專憑譬喻來說明的學風,使我們想到了『如來藏經』、『大般涅槃經』(前分)的風格。古代的正理Nya^ya學派,立譬喻量upama^na-prama^n!a、以爲譬喻有成立正理的力量。在後起的論理學中,譬喻量沒有成立正理的力量而被取消了,然古代以爲是可以成立的,所以部分佛經廣泛的應用。成立「心性本淨」的譬喻,是通俗的,合于常情的,在佛法普及化的過程中,容易爲人接受而日漸光大起來。然佛法立二谛,依世俗而引向勝義;立四悉檀,方便誘化,而以第一義悉檀爲究極。『瑜伽師地論』立四真實,在悟入的真實以外,立「世間極成真實」,「道理極成真實」。「道理極成真實」,是從□智的觀察研究而來,與「世間極成真實」不同。這猶如科學的理論,與常識的見解不同一樣。「心性本淨」說,始終以常識的譬喻爲依據,是平易近人的,但決不是深徹的!這所以阿□達磨論師要一再的說:「世俗法異,賢聖法異」。
心、意、識,一般是看作同名而異實的,所以綜合爲「心意識」一詞。在經典的應用中,雖然並不嚴格、卻也表示出每一名字的特性;這在古代阿□達磨論師,早就注意到了。那末「心性本淨」的心,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呢?心citta的特義、如古師說:
1.「心是種族義。……彩畫是心業。……滋長是心業」。
2.「集起故名心。……淨不淨界種種差別故名爲心」。
滋長、集起、種族,這些「心」的意義,都是種種的積集,依積集而有所生起。「彩畫」的譬喻,也是以種種色彩,畫成種種圖像的意思。所以,對于種種的統一,不離種種而起的心,並不表示單一性。如叁增上學中,稱定學爲心學。由于「定」是持心不動亂,使散亂的歸于平靜,于一境上,心心相續不亂,名爲「心一境性」,定也就名爲「心」了。後代大乘唯識學者,以心爲阿賴耶識,正因爲:「此識,色聲香味觸等積集滋長故」;「種種法熏習種子所積集故」;「由種種法熏習種子所積集故」。由于這一特性,除有關認識的、執取的名爲「識」,引發行爲,發生諸識的名爲「意」而外,經中都泛稱爲心,心是通泛的、總略的名詞。在經中,比起意與識來,心的應用不少,但都是不加分析的。如與身相對的心,身行與心行,身受與心受,身精進與心精進,身輕安與心輕安,身遠離與心遠離,都是內心的通稱。由于心爲通稱,所以『雜阿含經』卷一0(大正二·六九下)說:
「比丘!心惱故衆生惱,心淨故衆生淨。比丘!我不見一色種種如斑色鳥,心複過是。所以者何?彼畜生心種種故色種種」。
衆生的惱──雜染與清淨,是以心爲主導的,因心的雜染而成爲雜染,心的清淨而成爲清淨。心是種種心,一切內心作用,都是可以稱爲心的。如『相應部』等立十六心(他心智所知的心):有貪心,離貪心,有鎮心,離鎮心、有疑心,離疑心,攝心,散心,廣大心,非廣大心,有上心,無上心,定心,不定心,解脫心,不解脫心。十六心的前六心,也許會被想像爲:有貪心、離貪心等,似乎在貪、鎮、疑以外,別有心體的存在。然從攝心、散心、廣大心、非廣大心等而論,十六心的被稱爲心,到底不外乎通稱。所以聖教所說的心,是表示集中的,積聚的,總略的,是種種的統一,純屬于現象論的立場。
「心」有種種統一的意義,所以在佛法的發展中,學者的解說,傾向于心的統一。一、如阿□達磨論者的「心王」說:人心有或善或惡,或受或想或思等無數的作用,在分別的論究中,受、想等被分離出來,稱爲「從心而有」,「依心而起」的「心所有法」。「心所」以外的,稱爲心(王)──六識。分離了「心所有法」的心,近于現代心理學上的統覺作用。從種種心所而論到所依的一心(六識中的一識),也會被誤解爲心體與心用。好在阿□達磨論者不這麼說、認爲心與心所是同樣的,只是總相知(是心)與種種別相知(是心所)的差別。二、如一心論者,引用「心遍行獨行」,而以爲不同的六識,只是一心的差別。叁、如心性本淨論者:經上說:「心極光淨,客塵所染」,依世俗的譬喻,而解說爲「性淨而相染」。心是內在的一心,雜染或離染,而心體是清淨的。佛教界傾于內在的統一,是與世間心境相應的。一般人的見解,總是這樣的:說到死生相續,就想到有一貫通前死後生者的存在,否則就不能說前後延續。說到從雜染到清淨,從系縛到解脫,就設想爲必有一貫通染與淨,貫通縛與脫的存在。這是世間的知見,爲成立一心,或神我的意識根源。心淨而有煩惱,煩惱除了而心還清淨,「心」就是貫通染淨的所依自體,正如洗衣的衣,磨鏡的鏡,練金的金一樣。以世俗譬喻而成立的「心性本淨」,確是適合于世間一般的見識,而富有啓發人心向善的作用。
『增支部』「叁集」(南傳一七·四一六──四二一)。
『雜阿含經』卷四七(大正二·叁四二上)。「增支部」「叁集」(南傳一七·四二一──四二四)。
『增支部』「五集」(南傳一九·二二──二六)。「相應部」「覺支相應」(南傳一六上·二八五──二八七)。
『增支部』「五集」(南傳一九·叁二0──叁二七)。『相應部』「覺支相應」(南傳一六上·叁二四──叁叁一)。
『增支部』「叁集」(南傳一七·叁叁六──叁四一)。
『隨相論』(大正叁二·一六叁中)。
『成實論』卷叁(大正叁二·二五八中)。
『阿□達磨大□婆沙論』卷一一(大正二七·五五中)。
『舍利弗阿□昙論』卷二七(大正二八·六九七中)。
拙作『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四八八──四九一)。
拙作『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六七六──六八叁)。
拙作『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七六四──七八七)。
『究竟一乘寶性論』卷四(大正叁一·八四0下)『佛性論』卷一(大正叁一·七八七上)。
『阿□達磨大□婆沙論』卷二七(大正二七·一四一上)。
阪本幸男『心性論展開的一斷面』(「印度學佛教學研究」二卷一號)。
『解深密經』卷二(大正一六·六九叁中)。
『瑜伽師地論』卷叁六(大正叁0·四八六中)。
1.『阿□達磨大□婆沙論』卷七二(大正二七·叁七一中)。2.『阿□達磨俱舍論』卷四(大正二九·二一下)。
『解深密經』卷一(大正一六·六九二中)。『攝大乘論本』卷上(大正叁一·一叁四上)。『成唯識論』卷叁(大正叁一·一叁下)。
『相應部』「神足相應」(南傳一六下·一一四)。
第二節 初期大乘的心性本淨說
「心性本淨」,起初爲『增支部』所集錄,後來爲大衆部Maha^sa^m!ghika、分別說部Vibhajyava^din各派所宣揚,成爲佛教界論诤的主題之一。大乘佛教興起,采用了「心性本淨」說。重慧的大乘,如『般若經』等,從般若體悟的立場,給以不同的獨到解說。成立于西元以前,被考定爲「原始般若」部分,已經說到了這一問題,如『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卷一(大正八·五叁七中)說:
「菩薩行般若波羅蜜時,應如是學!不念是菩薩心,所以者何?是心非心,心相本淨故」。
「爾時,舍利弗語須菩提:有此非心心不?須菩提語舍利弗:非心心可得若有若無不?舍利弗言:不也。須菩提語舍利弗:若非心心不可得有無者,應作是言有心無心耶」!
「舍利弗言:何法爲非心?須菩提言;不壞不分別」。
與本經同類而廣略不同的經本很多,唐玄奘所譯的,就有五部(『大般若經』的前五分)。無論是梵本、漢譯本等,文字上有些出入,而以「本性淨」來證成「是心非心」,是沒有實質差異的。是心非心tac cittam acittam%,對于部派佛教中,以爲相續心或與煩惱相應的心,本來是清淨的見解,可說是從根本上給以否定。『般若經』所說的「非心」,是心空、心不可得的意思。心性cittata^寂滅不可得,所以說「心(的)本性情淨」prakr!ti-citta-prabha^svarata^。接著,引起兩層問答:一、「是心非心」,不要以爲有一非心的心(…
《如來藏之研究(印順法師)》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