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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認識的印公導師(下)

  我所認識的印公導師(下)

  仁俊講

  明忍記

  導師起初修學的佛法——叁論與唯識,出家後,對『阿含』與『毗尼』致力精究,從經義律製中領會到根本佛法的真實與「親切」。因此,他對「佛教思想的判攝准則」,依龍樹菩薩的「四悉檀」判『雜含』中的「修多羅」是「第一義悉檀」,也就是南傳覺音叁藏『四部(阿含)注釋書名』中所說的「相應」,即『雜部』注的「顯揚真義」。他判攝『雜含』中的「修多羅」爲第一義悉檀,這證明他對根本聖教是如何的推崇、景仰了。就這樣,看出他與中國古代佛教大師的判攝——特重大乘(經)而抑低「本教」是不同的。其實,『阿含』的釋義:「法歸」、「趣無」等,如果能細心、平心體會而闡發其「微言大義」,就不會抑低本教了。古代印度的龍樹、彌勒、無著菩薩等,都非常重視、體究而闡發本教樸素而真實的底蘊,過去的中國佛教對本教則顯得過于冷漠、疏遠。

  『無量義經』稱釋尊「初說四谛,中說十二緣起,次說方等」,這是「根本佛法」及「大乘佛法」等次第傳布的實況。「由渾而劃」,「由微而著」,世出世法的開展與演變,莫不如此。天臺家判「藏教」通大,體會到佛法的次第與一貫性;華嚴家判藏教爲小教(約根機說也很正確),但是,高唱而獨尊「初頓華嚴」則顯然地與『無量義經』不合。近代的歐陽竟無稱「阿笈摩含一切經義」:「當知諸叁乘,皆阿笈摩事。」「是故不熟瑜伽,不足談阿笈摩,然不治阿笈摩,又安足探討瑜伽。無小無大,何滿何分,理之所在,非古非今。」他的門人——呂澄精讀、精究阿笈摩及瑜伽,他稱其「又雜笈摩品第段文先後錯亂,更依瑜伽等而悉厘之,乃使數千年不見天日之阿笈摩成大王路。」他二位也體肯而握持根本佛法意趣,給予現代中國佛教之指向、對治相當明確。反觀唐宋後中國佛教,對本教顯得那麼冷漠、疏離,則深深感到忘本之虞。

  導師對本教的法徹義辟與歐陽竟無等,同樣的體入得精深而嚴正,他肯定本教對于神我,尤其對咒術、火供(「護摩」)及邪惡祭祀(殺生祭天求福)等,都采取極嚴格的呵斥、禁絕。同時,更揭示釋尊特有的見地:「自依止,法依止」,僧團在此種自尊自重的、淡甯而淨毅的相互修勉中,抱持、發揮著「假使有世間(衆生),正見增上者,雖曆百千生,終不墮地獄」,憑這般正見啓導著正思,由正思引發的正語、正業、正命,則必然的神佛不混,咒術等禁絕,本正源清的保持「佛法一味」(雖分派而不失佛法本旨)。導師從本教中緊握、堅持著釋尊的見地和精神,所以,他一方面肯定『雜含』中的修多羅爲第一義悉檀,倡導『阿含』爲一切佛法的淵源;一方面從『阿含』的正思中,比對當今中國佛教錯亂混沌的現象,認定是:由于思想滑脫佛法正軌所致。正聞、正見與正思,在他的修究中看得無比重要!因此,他下定決心,致力治「印度佛教思想史」,與印度佛教思想有關的著作,如西藏學者多氏的『印度佛教史』,日本學者木村泰賢、高楠順次郎的『印度哲學宗教史』,中國學者呂澄『印度佛教思想概論』等,他都一一參考過。現在本人祇從他發心治「印度佛教思想史」的動機說,他在『印度佛教思想史』自序中最後一段:「我對印度佛教的論究,想理解佛法與方便,而縮短佛法與現實佛教間的距離」。他把「佛法」與「佛教」分開來看,佛法是釋尊所體證的「正法」,佛教是經過時空、人事、地域等等發展、演化出的種種複雜現象。演化,乃是一般人類思想和業行的自然傾向,如果缺乏高尚的正見與淨思作導提與指向,演化曆程中則必然每下愈況。從佛教現象每下愈況的演化中,深察而遍知其來龍去脈,非具正知卓見者莫辦。導師的智見,真個是「不于一佛二佛叁四五佛而種善根,已于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他從這麼深厚的善根中,積藏了無量無盡的智力、慧光,今生從精勤奮發中正聞、深思而淨修,所以一接觸、探究「中觀系」、「瑜伽行系」及根本佛法的「法毗奈耶」,對最高層次理論的體悟、肯決,對極深義谛的透視、倡闡,都能次第而完整的不躐不差,切真契應。憑這番功候,見到近代、現代的佛教諸般現象,當下必然察覺到離佛法太遠了。在他看,這完全是「思想」脫軌或背馳,就這樣引起、激發了他寫作「印度佛教思想史」的動機;也就這樣,想縮短佛法與現實佛教間的距離,如此的苦衷深慮,我想,惟有如此,才能將被掩蓋著的釋尊慧命,洗煉得清清楚楚,呈現于吾人之前。

  他以史的眼光來看印度佛教思想的發展與演化,這在中國佛教界可說是創舉,前無先例的。同時,印度古代民族不重視曆史觀,所以寫印度佛教思想史,在時空上發生、發展的種種現象,就得仔細而精嚴的探索、斟商。所幸是,導師對于印度佛教思想的銜接、流變與演化,莫不「如數家珍」。他認爲凡與史有關的,都有其確定的時空性,盡管世谛流布的無常、無實,但是,凡因緣所生法,卻都不能抹殺其相對的實性,從相對的、確定的時空中,觀察佛法是怎樣的接引衆生,適應世學;也同樣的觀察世學是怎樣的與佛法相互接觸,交相影響。久之,由于法門中缺乏見行卓特之士,世法滲透得、模糊得改變了佛法宗趣,佛教現象便龐雜、錯亂得極其混濫、低俗而邪惡,直趣滅亡末途!正大深廣而純淨的佛法思想,實爲維系、持續、長養、壯健佛法慧命的活素與動力。導師盡平生之力著眼、著筆寫『印度佛教思想史』,從我的淺見看,乃是藉正思之力,積極而徹底的廓清、蕩絕邪思惡行。必須如此決毅,吾人才能永恒地記取痛切教訓,護持佛法,續佛慧命。

  導師對于印度佛教思想的勝解、深入,「全方位」的貫徹了,以如此的學力、智思寫出來的『印度佛教思想史』,不但將一切佛法精微的法源義脈,一股腦兒明明的的說了出來,也將不了義的法義,以雅正的筆調,予以適切批判,祇是對那些荒誕、邪僻、穢惡的劣行,就加以嚴斥痛呵了。他是將緣起——幻有與真實——性空等觀等學的,有爲的緣起事相廣泛複雜,也普遍得無所不在,見得洞豁,說得透辟,寫得契入,談何容易!畢竟,他是深入緣起、直見性空的智者,從出世的空的正觀中,了無偏見地從無常、無我的法印中曠觀、精慮、正抉的一切,汰存與取舍的,均足以作吾人及後代借鑒。所以,我們讀了或研究「印度佛教思想史」,知道印度佛法之所以興及所以亡,從佛法興起的源頭注力領會、體悟而奉持;從佛教衰滅的末途,誓志振刷、驚奮而撇脫,這些,都是我們當前亟應荷練的骨概與天職。

  他以緣與空的知見寫成的『印度佛教思想史』,從因緣的線索、脈絡中,將各個論題厘清得條貫井然,從性空的眼光心量中,將各種論題的正負兩面,都敘列、擇別的周詳公平,取舍得不存絲毫愛惡情見,真可說做到了史家的特性——正直不阿,安危不計。憑這麼種史(家品)概、史識、史量寫出來的,當然沒什麼泛浮、繁缛之辭,也必然是不遺一法,不著一法了。因此,他對根本佛法、初期大乘佛法、後期的虛妄唯識、真常唯心,乃至秘密大乘,他都細心、虛心研究,都重視其適時、適地、適機的攝化價值;講說或寫作時,也各各加以贊敬、勸學。因此,他一貫地倡踐「立本于根本佛法之淳樸,宏闡中期佛教(指初期大乘)之行解(梵化之機應慎),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庶足以複興而暢佛之本懷也欤!」由此足證他的確具有一法不遺、一法不著的心量與眼光。但是,我們務要注意「梵化之機應慎」的那一句!因爲這是他從根本聖教中掘發而體肯的卓絕正見,也是他生死以之的正行所在。在他「法毗奈耶」的閱究、體思中,就同親炙釋尊般的沐坐春風,感受到釋尊難以言喻的親切、平實;如此般的親切平實,他觀摩得極落實,效範得極透裏,叁業也就自然的「法毗奈耶」化了。修究的根本宗趣、目的:「法律」作爲身心的導照,身心成爲「法律」的現行,這麼習應而交融一致了,成爲生活、生命、生死襯底帶頭的光與力,行與願,則成爲永不敗壞的「法器」。言行上表現或存持的,則沒有什麼不著實際的理想,處處從事相上印證佛法,時時從事實上體念(體貼、體諒)衆生。他所說的「宏闡中期佛教之行解」,大抵就這麼踏實起步的。這是從佛法核心上步步出發,也是從衆生惑業上念念關注。我們不要忘記:釋尊與及門弟子風雨無間地托缽行化,就是從這樣的核心與惑業上實教實導,理解了它,也就聯想到「中期佛教之行解」,業已在世尊當時展開實際表現了,祇是一般急求自了者,看得太冷靜了。

  他在『印度佛教思想史』自序中最後說:「希望誠信佛法的讀者,從印度佛教思想的演變中,能時時回顧,不忘正法,爲正法而懷念人間的佛陀!」于此,我們千萬注意喲!讀『印度佛教思想史』,如不能「時時回顧」,就會永遠「忘卻正法」,被洶湧的「流變」之潮卷滅掉,再也不能「爲正法而懷念人間的佛陀」了!

  導師的體質,從年輕時就不太健強,現在已是九十二高齡了,心智與腦思的反應,還是依然如昔。像他那樣孱弱的體質,竟能寫出那些大量的極高水准的作品,自中國有佛教以來的(中國本土)大德們中,怎也找不出第二位來。盡管吉藏與玄奘承續了印度空有二宗的精義,但就整個佛法層面的涵蓋與底蘊的掘透說,似乎總不及他的周遍與精辟。中國古代祖師們有許多了不起的地方,值得我們深深的恭敬,但是從知見的卓越純淨上來看,我總覺得:他的知見太可靠了!中國祖師們的佛法見地,唐宋以來,大部份都是接受「後期大乘佛教」的思想。換句話說,完全沈寖在「真常唯心論」的思想中,「自性清淨心」的論調與影響,普遍展開後的傾向,就與神教的「真我」、「真心」混合起來;爲著真心的體悟、起用,則特別重視于定了。到後來,更強調「成就叁摩地,衆聖由是生」,「十方一切佛,皆由此定生」。在導師看,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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