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王師追至苦行林
淨飯大王正在悲痛而又沒有辦法的時候,聽到兩位大臣自告奮勇,願意去把太子追回來,心裏才稍稍感到安慰,他選派不少王族中的子弟,另外派遣一隊勇猛的兵士,跟隨那兩位大臣,浩浩蕩蕩的向著苦行林進發。
兩位大臣率領著王師,終于到達苦行林,他們走到那些遠離塵俗的苦行修士隱居的山窟,修士們迎上前來,施禮問訊,兩位大臣就向他們探問太子的住處道:
『請問諸位大仙!我們是甘蔗王的後裔,迦毘羅衛國淨飯大王的臣下,因爲他的太子悉達多,爲要解脫人生的苦惱,竟舍棄國家出走,不知道太子曾到過這裏沒有?我們是奉大王的旨意,前來尋訪他的。」
苦行修士們回答道:
『你們說的那個人確曾來過這裏,看他那稀有的相貌,一定就是你們的太子。但是他看到我們修行之後,說這是徒然在生死海裏漂浮的方法,他所要求的乃是不生不滅的方法,是真正解脫的大道。所以他就離開這裏,又往阿羅藍仙人那裏去了。』
二位大臣從苦行修士的回答裏,知道太子確實的去向,因爲王命在身,也就顧不得來時長途跋涉的辛勞和疲倦,一刻也不多停留,馬上率領侍從和兵士繼續往阿羅藍仙人的道場行進。
他們浩浩蕩蕩的行在路上,有一天,他們終于在途中追上了太子。那時他雖然已經除去華麗的服飾,可是面容的慈祥莊嚴,仍然像天空照耀的太陽一般,大臣和侍從及軍士們都下了馬,恭順的行禮,兩位大臣,一邊說話,一邊呈上了淨飯大王頒給的王命道:
『聰明孝順的太子!自從你突然離開王宮以後,大王的心就像被一柄利刃刺傷,他已經悲痛到快要發狂。一天到晚,悲啼號哭,眼淚沒有幹的時候。我們做臣下的人,實在沒有辦法勸慰他,除非你回去,否則他的悲痛是不會休止的,也許會奪去他的生命。
『我們兩人奉命來宣讀他的旨意,請你留神聽著:「悉達多!我了解你求道的願望,這是出于你的真心,想尋求生死苦痛的解脫,你這善良仁慈的心念,我不但沒有疑惑,而且還十分嘉許。可是,即使是割斷恩愛,隱居出林裏去修行的人,難道他對那朝夕悲切的父親都沒有一點關懷嗎?再說,孝順父母也是修行呀!假如你說你的目標是這廣大的世間,你要救度一切的人,可是你父親此刻正陷在極大的苦痛中,你爲甚麼不先設法救度你的父親呢?你毅然出家的舉動,就像憂患的洪水泛濫,沖沒我那心的堤防,它已經崩潰粉碎不可收拾了!
「你出家修行,居住在人迹不到的深山叢林裏,那裏野獸毒蛇,狂風暴雨,雷電冰雹,這許多不是人所能忍受的災難,這一切無時無刻不在撕裂著我的心髒!
「悉達多!如果你想到父王現在的心境,就應該趕緊回到王城來,繼續父王的王位,等你年老退休的時候,再去出家修行。假如你不遵從我的勸告,遺棄父親和母親,又怎能算是心地慈悲呢?怎能算是立志要去救度一切衆生和用你無比的慈悲心腸去蔭庇他們呢?
「悉達多!真正的大法,並不一定要到深山叢林中去尋求才能得到。在城市或王宮中要找尋一個幽靜的地方,並不困難。真正的大道,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可以求得,如果光是剃去胡須和頭發,穿上袈裟,就算修行,我想那也未一定能得到真正的解脫。要在心裏沒有任何值得逃避畏懼的東西,這才是真正能修行的人。
「悉達多!你應該趕快回來,繼承王位,這樣你可以一面在地上作最高的主宰,一面在心上求無上的大法,這才是解脫,才是真正無礙的解脫!」
『太子!上面這些話,是大王流著眼淚所頒的聖旨,他命令我們轉告你,這就是大王的敕命,父王的敕命是不能違背的。太子!請你遵從大王的敕命,同我們一起回去吧!大王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沒有道理,你是應該遵從的。
『我們更要報告太子,大王爲你,此刻已經沈溺在憂愁的苦海裏,快要滅頂,我們是無法援救,只有你是救生船上的船師,除你能把他從憂愁的大海裏救出來以外,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
『還有,你的姨母,她從小把你撫養長大,你還沒有盡孝養的責任。夫人此刻正像母牛失去幼犢,不但瘋狂的鬧著,並且哭著叫喊說:『悉達多!請你趕快回來,拯救我的生命吧!你現在正像一只離群的孤鳥,不知道已孤獨的飛到那裏去了。你從未離開過王宮,也從來不曾缺乏過照顧,現在獨自一個人要住在荒野的山林裏,受凍受餓,受風霜雨露的打擊,受毒蛇猛獸的侵害,像你金枝玉葉般的身體,怎能忍受得了那樣的苦楚呢?如果你遭受到甚麼災難,又有誰來告訴我呢?孩子啊!如果你再不趕快回來,我是永遠不會安心,而且也對不住我那姐姐,你那去世的母親。」
『太子!王城中自從你出走之後,已到處是歎息和哭泣,唯有等你回去,才能恢複平靜。』
太子從這兩位大臣的口中,知道父王和姨母的悲傷,他端坐得很莊嚴,並且一絲不亂的對兩位大臣回答道:
『二位大臣!我也了解到父王心中過度的悲哀,但是,比這更怖畏的是生老病死的大患。爲了解決這個刻不容緩的大問題,所以我不得不舍棄恩愛!
『二位大臣!世間上的人,不論誰都是執著「現在」的,爲什麼呢?這就是厭死之情。因爲人們眼看「死」的來臨,所以不覺對「生」生出留戀。可是,盡管你如何執著「生」,但「死」畢竟誰都免不了。我知道了這個重大的問題,因此,我出家了,我要尋求一個解脫的方法。
『我現在從你們的口中,知道父王的傷心,真是痛徹我的肝腸,但是,靜靜的息下來省察思維一下實相,這個現實,也不過是一瞬間相會的夢緣而已,無常最後還是會逼著我們分離。
「二位大臣!你們如果徹底了解到這個道理,就懂得有情的命運本來是不同的,雖然是親如子,但對于憂患也是有不同的感覺。生是喜,滅是悲;會是樂,離是惱,這個「生」不外是根本之苦,這個「生」不外是從愚癡的迷惑而生。好象,有人從甲乙兩個地方走來,他們在中途暫時相會,但是,他們立刻又要各自往著各自的方向走去。現在辭別父王的膝下,本是很自然的理則,因爲親族既然是暫時的會合,那就隨緣的任它去,這個道理就很明白的分出來。
『假若,能夠完全了解到這都是暫時虛假和合之理,則世間上就沒有什麼可憂悲的事。
『所以,人如果能體會到這個道理,則明白離開暫時的親族,他一樣的有更多的親族;暫時的親族不能離,想得到未來的親族也不可能。因爲會合分離,分離會合,這不過都是些連續的悲哀!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經過這分分段段的生死,在生死的路上來來去去,這不光是人類如此,一切山川草木也都是無常之相。生下來就做五欲的使役,假使不生,就可以不死,看起來,人好象是爲死而生,爲死而服勞役!
『二位大臣!你們說,父王要我嗣位的敕命是不能違的,但法性也是不能違的啊!父王有慈愛的敕命,但這好象是醫師看病人,不了解病情,不是對症下藥,這個藥我也是不能服啊!
『所以,二位大臣!我不要那些愚昧的名譽高位,被放逸愛僧所囚,因爲那樣要終身畏怖死神的到來,身心時刻都充滿思慮憂患的苦惱,現在若是隨順世俗的習慣,衆人的心理,則就和真理相違,這絕不是智者所爲。譬如人的身體雖然好似七寶的宮殿,但那裏常常有著無常之火在熾盛的燃燒,口裏雖然吃著百味的佳肴,但其中卻藏滿五欲的毒藥,這樣的寶殿與佳肴靠得住嗎?
『清淨的蓮池中有很多的毒蟲在噴散著毒氣;威勢的高名,都是用別人的痛苦建築起來;這一切都如即將要遭災難的住宅,聰明的人一刻也不願在裏面停留。所以,往昔的聖君,每見到國家的危難和人民痛苦的時候,他就厭惡世間,憐愍世間而去修行,希望能從根本來改造世間。由此可知,爲王治國安民之苦,實在不如修行之樂。
『照這些道理看來,甯可以同禽獸一同在山林中爲伍,也不能片刻居住在王者的宮中。好啦!我願意同黑蜿共居在一個洞穴裏,也不能回去接受不安的王位。從五欲的生活中解放出來,去過清淨的山林生活,這才是順真理的生活。假若現在和你們返國,放棄修行,再爲愛執的生活馴伏,增我日夜的愁苦,這絕不是順合覺道的行爲。緬懷往昔賢人聖者的事迹,他們都曾爲了正法而舍俗出家,把名聞利養看得不在眼中,以金剛的信念,以百折不撓的勇氣,建立大丈夫的理想,所以才都脫去裝飾身體的寶衣而換上法衣去過山林的生活。
『對這些先聖的所爲,我怎麼能再返國去過無慚無愧的生活呢?我對于修行而想過著天上福樂的生活都已否定,那人間劣等的愛染怎麼能馴伏得了我呢?既然從貪欲、瞋恚、愚癡的生活中逃脫出來,我怎麼再有勇氣回到那個殼巢裏去呢?二位大臣!你們一度吐出來的食物,你有勇氣再把它吃入口中嗎?我的苦衷完全是這樣。
『好比,我已經從焚燒得危險萬狀的火宅中用種種的方法逃奔出來,你叫我立刻又再進入那焚燒的房子裏去,我怎麼能那樣的愚昧呢?眼看到生老病死的憂患,我厭棄五欲的王宮,現在又再回去,進入那迷妄之家,這種愚癡,與往火宅裏跑又有甚麼不同呢?
『你們說,回王宮也可以修行,我現在告訴你們,在迷妄與愚癡之中,尋求解脫之行,這絕不是相應的法理。解脫,是生在寂靜的地方!王者的生活,是疏動的而不是寂靜的,寂靜的世界是在王者的生活以外。動與靜是水火不能兼容,這二者怎麼能相應呢?
『所以,如果決定希求解脫,則非離開王者的生活不可,假若有王者的權勢之欲,那就不能希求到解脫的妙境。一面做王,一面求解脫,這不合道理;既要出家,又要還俗,這也不合道理;既然不合道理,想要希求解脫的境界怎麼能呢?二位大臣,我有決定的精神,尋求解脫正當的方法就是出家,我決定的心是再也不能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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