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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佛教講座:原始的部派分裂▪P2

  ..續本文上一頁鹽淨、二指淨、他聚落淨、不攢搖淨、飲阇樓凝淨、無緣坐具淨等六條,屬于飲食、坐具等日常生活中的瑣事。我以爲,這些戒律,實際應該屬于第一結集曾經討論,但最終沒有結果的所謂“小小戒”。按照釋迦牟尼的原意,這種小小戒本來是可以舍棄的。第一結集時,在迦葉與阿難産生矛盾的特殊背景下,僧團對什麼是小小戒未能達成一致意見,埋下日後爭執的種子。雖說昔有此因,今得此果,造成爭執與分裂,也是無可奈何。但跋耆族比丘提出的觀點,本身並不違反釋迦牟尼遺教的原意。

   二、所習淨的問題,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比如一個人出家前學會舞蹈,出家後仍耽于舞蹈而荒廢、影響修持,那自然是錯誤的;但如果偶爾舞蹈,並不影響修持解脫,甚至利用舞蹈來宣傳佛教,那麼他的行爲不但無過,反而有功。因此,上座部主張“所習非法”固然有防微杜漸的功用,大衆部主張“所習淨”也無可厚非。

   叁、至于住處淨、隨意淨兩條,涉及教團的行事規範,較爲重大。但我想,隨著佛教的不斷發展,某一教團結界不斷擴大,同一教團人數不斷增多,每次集會全體比丘都必須到齊,也就成爲一件有相當難度的事情。按照戒律規定,教團的事務,必須舉行羯磨,集體商議;布薩必須集體進行。而現實情況是,一個教團人很多,集會時很難全部到齊。教團既然不能因此而荒廢事務,就必須有一些變通的辦法。所謂隨意淨,並沒有改變佛教教團民主議事的基本原則,只對人數如果不齊時應該如何議事做了一些程序性的變更;所謂住處淨,也沒有廢除布薩本身,只是允許部分比丘可以不必集中,在自己的住處分別舉行布薩。也就是說,這兩條都是在不改變戒律基本精神的基礎上,根據教團擴大的現實情況而采取的因地製宜的變通辦法而已。

   四、金銀淨,確爲一個重大問題,不可以小小戒視之。

   佛教最基本的思想是人生是苦,涅槃是樂,應當精進修持,離苦得樂。當佛教追究人生因何爲苦時,釋迦牟尼提出貪嗔癡叁毒是苦因,其中特別強調貪欲是苦本。當時,對金錢的貪求已經成爲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佛經中對此多有批判。釋迦牟尼最初要求比丘們凡有正當需求,一律可向在家信徒乞求,但不得持有金銀,就是爲了防止比丘因此執著金銀,産生貪求。現在大衆部主張比丘可以持有金銀,不是與釋迦牟尼的思想完全背道而馳嗎?

   但仔細推求,大衆部的比丘也實在有不得已處。當時東部印度,由于經濟不斷發展,商品交換的成分在經濟生活中不斷加重,金錢也日益流通,比丘已經很難不接觸金銀。比如比丘需要某件東西,比如是衣服,便向在家信徒去乞討。在家信徒也願意布施,但偏偏自己沒有多余的衣服或布匹,只好布施金銀,讓比丘自己去購買合適的衣服。如果比丘拘泥于不能持有金銀的戒律,拒絕這種布施,那既剝奪了在家信徒種福田的權利,也沒有解決自己的實際問題。

   因此,金銀淨的問題,在當時固然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卻也是一個容易讓比丘墮落的陷阱。

   總而言之,由于對戒律見解的不同,使得佛教教團在佛滅一百余年時分裂爲上座部、大衆部等兩大部派。雖然其後幾百年間,佛教又不斷分裂,出現更多的部派,但它們都是從最初的這兩個部派發展而來的。所以印度佛教史把這次部派分裂稱爲“根本分派”,而將其後的分裂稱爲“支末分派”。

  大天五事

   上面我們介紹了南傳佛教關于根本分派的說法。如前所說,漢傳佛教也有關于毗舍離七百結集的記載,但沒有提到這次結集後出現分裂。按照漢傳佛教典籍《異部宗輪論》的說法,上座部與大衆部根本分派的原因,不是因爲戒律的分歧,而是因爲教理的爭議。這一爭議由一個叫大天的比丘挑起的,爭議的問題共有五個,所以佛教史上稱爲“大天五事”。贊同大天觀點的比丘組成大衆部,而反對大天觀點的比丘則組成上座部。

   《異部宗輪論》說大天是末土羅一個商人的兒子,長得端正漂亮。他父親遠出經商,長期未歸。他便和自己的親生母親發生了不正當關系。後來,他父親回來了,母子倆人害怕醜事暴露,便設計殺害了父親,逃逸到華氏城。在華氏城遇到一個他們曾經供養過的羅漢,因爲這個羅漢知道他們的底細,于是他們便把這個羅漢也殺了。沒想到其後不久,大天發現母親又與別的男人私通。大天非常生氣,想:爲了你,我殺了兩個人,犯下兩重大罪。在家鄉無法容身,逃避到外國。你爲什麼抛棄我另結他好。于是他把母親又殺了,犯下第叁重大罪。

   《異部宗輪論》的作者是印度佛教說一切有部的著名理論家世友。說一切有部屬于上座部系統,因此,在他們的著作中將挑起分裂的大衆部首領大天說成是一個淫母殺父、殺羅漢、殺母,十惡不赦的大壞蛋,這並不奇怪。大天的身世是否真地像《異部宗輪論》所說那樣,自然是需要考證的。

   《異部宗輪論》接著說大天雖然犯了淫母殺父、殺羅漢、殺母叁重大罪,但因爲前世善根未斷,所以非常後悔,日夜爲自己造下的罪孽感到不安,希望能夠有個忏悔滅罪的辦法。他聽說佛教有滅罪法,便來到華氏城著名的寺院雞園寺。剛好遇到一個比丘出門,邊走邊念偈頌:

  若人造重罪,修善以滅除。

  彼能照世間,如月出重翳。

   大天聽了偈頌,明白如果自己出家,一定能夠滅除罪孽,非常高興,便來到一位比丘那裏,苦苦哀告,請求出家。這位比丘看他這樣誠心誠意地要出家,也就沒有進一步審查,爲他剃度授戒,使他成爲一名出家人,名字仍然叫“大天”,並傾心向他傳授佛教理論。

   據說大天十分聰明,很快就學會了佛教的叁藏教義。他能言善辯,講起法來,說得頭頭是道,天花亂墜,所以很快就在雞園寺嶄露頭角。連阿育王也聽到他的名聲,曾經多次請他入宮講經說法,並給他很多供養。

   《異部宗輪論》說,大天雖然名聲很大,自稱已經成就阿羅漢果位,但實際上並沒有真正斷絕邪念。所以,有時他晚上睡覺會做绮夢,甚至遺精。大天讓弟子去爲自己洗髒褲子,弟子很奇怪,問道:“聽說阿羅漢的諸漏已盡。師傅既然已經成就阿羅漢,爲什麼還會有這樣的事情?”“漏”,是佛教術語,指讓人在叁界輪回不已的煩惱。佛教對此有種種詳盡的解釋。按照佛教的理論,如果達到阿羅漢果位,自然消除一切煩惱,無有諸漏。

   大天回答:這是因爲魔鬼引誘造成的,你不用奇怪。大天進而解釋說:所謂“漏”,可分爲兩種。一種叫作“煩惱”,一種叫作“不淨”。阿羅漢已經消滅了煩惱漏,但還有不淨漏。比如鼻涕、唾沫等等。精液與鼻涕、唾沫相同,都屬于不淨漏。魔鬼不喜歡人修持佛教,知道誰在修善,便來搗亂。即使是阿羅漢也會被他引誘。所以你不應奇怪。

   阿羅漢也會因爲魔鬼的引誘而遺精,這便是大天五事之一,傳統稱之爲“余所誘”。

   《異部宗輪論》說,大天爲了討弟子們的歡心,讓弟子門進一步親附自己,就很隨意地爲弟子們授四沙門果記。就是說某人、某人已經達到預流果、乃至一來果、不還果、阿羅漢果等等。弟子們開始自然很高興,但慢慢地有些懷疑,便跑來詢問:成就四沙門果的人,本人應該有所證智,爲什麼我們已經成就了四沙門果,但我們自己還不知道呢?

   大天回答:即使成就了阿羅漢,仍然會有無知。所以,你們對自己已經證果不應該有所懷疑。他說:所謂“無知”,可以分爲兩種。一種叫染汙無知,一種叫不染汙無知。阿羅漢已經斷絕了染汙無知,但還存在不染汙無知。所以,你們不能證智自己。

   阿羅漢還有不染汙無知,這便是大天五事之二,傳統稱之爲“無知”。

   《異部宗輪論》說,弟子們又問道:聽說阿羅漢對四谛等佛教理論已經完全明了,再也沒有任何不理解與疑惑的地方。我們也已經成就阿羅漢,但爲什麼對四谛等教義還有疑惑不清的地方呢?

   大天回答:疑有兩種,一種叫隨眠疑,一種叫處非處疑。阿羅漢已經斷絕了隨眠疑,但還存在處非處疑。你們爲什麼要看輕自己呢?

   “隨眠”,是佛教術語,也是煩惱的又一個名稱。佛教認爲煩惱隨逐我人,束縛(隨縛)我人,令人進入昏昧沈重之狀態。這種煩惱的活動狀態微細難知,並能夠與對境及相應之心、心所相互影響而增強(隨增),所以稱爲隨眠。共分爲六種:貪、嗔、慢、無明(癡)、見(惡見)、疑,稱爲六隨眠,又稱六根本煩惱。“處非處疑”,則指人遇到事情時疑惑、猶豫不決的心理狀態。比如夜間猛然看到一棵樹,便會猶豫不決,猜測它到底是不是一個人等等。

   阿羅漢還有處非處疑,這便是大天五事之叁,傳統稱爲“猶豫”。

   《異部宗輪論》說,大天的弟子們後來閱讀佛經,看到佛經上說,阿羅漢有聖慧眼,成道時,都是自我覺悟,自我證知。便問大天:我們這些阿羅漢爲什麼不能自我覺悟證知,要靠師傅您的授記指點,才知道自己已經成就阿羅漢呢?

   大天回答:阿羅漢不能自我證知,必須靠其他人予以授記。比如舍利弗智慧第一,目犍連神通第一,都是釋迦牟尼授記的。釋迦牟尼如果不授記,他們不能自知。連他們尚且如此,何況你們這些鈍根之人?

   阿羅漢要依靠他人才能證入,這便是大天五事之四,傳統稱爲“他令入”。

   《異部宗輪論》說,大天雖然幹了那麼多的壞事,但由于善根未斷,心裏總是非常惶恐不安,擔心將來會有惡報。有時晚上睡覺,想起那些惡事,非常害怕,不由得大聲呼叫:“苦啊!苦啊!”第二天,弟子們問他:“師傅,昨晚是否未能安寢?”大天回答:“我睡得很安穩。”弟子說:“我們聽師傅晚上喊苦啊。”大天回答:“我這是在呼喚聖道,你們不用大驚小怪。如果不能誠心誠意地喊苦啊,聖道就無法産生。”

   呼喚苦啊,可以喚起聖道。這便是大天五事之五,傳統稱爲“道因聲故起”。

   後來,大天把上面五事合起來,編成一首偈頌,即:

  余所誘無知,猶豫他令入,

  道因聲故起,是名真佛教。

   《異部宗輪論》說,隨著時間的流馳,雞園寺的上座比丘逐漸逝世。一次又遇到半月布薩日,輪到大天升座說法。大天便念誦了自己編纂的上述偈頌。不少比丘聽後大爲吃驚,說這家夥怎麼這樣胡說八道!佛經叁藏中哪裏有這樣的歪門邪道?便把這首偈頌改過來,變成:

  余所誘無知,猶豫他令入,

  道因聲故起,汝言非佛教。

   但也有不少比丘贊同大天的觀點,于是雙方爭論起來。從半夜吵到天亮,誰也不能說服誰。城中的百姓、大臣知道此事,特意前來勸說,也勸說不了。阿育王得到雞園寺僧衆爭吵的消息,也趕過來。見雙方各執一詞,阿育王也沒有辦法。于是阿育王問大天,怎樣才能解決這場爭執?大天說:戒律規定,如果教團意見分歧,應該按照多數人的意見來作決斷。阿育王便讓爭論雙方各站一邊。反對大天觀點的雖然大多是上座長老,但人數較少。支持大天觀點的雖然大多爲年輕人,但人數衆多。于是阿育王判定大天勝利,自己返回王宮。

   阿育王雖然走了,雞園寺的爭論並沒有平息。由此形成以耆年長老爲首的上座部及支持大天的大衆部。鑒于國王與大部分僧人都支持大天,上座部便計劃離開雞園寺。一些大臣聽到這一消息,連忙禀報阿育王。阿育王十分生氣地說:讓他們走。你們讓他們坐在一艘破船上,把船放到恒河中央,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得道高僧。大臣按照阿育王的吩咐,用一艘破船載著上座部的僧衆,放到恒河中央。這時,那些已經得道有了神通的,個個顯示神通,淩空而起,並把那些還沒有得道的僧人一同帶到天上,向西北方飛去。阿育王得知這些離開雞園寺的僧人果然是些得道高僧,十分後悔。連忙讓人打聽,才知道他們已經定居在西北印度的迦濕彌羅(今克什米爾一帶)。便派遣使臣,邀請上座部僧人回來,但遭到拒絕。阿育王無奈,只好派人在迦濕彌羅爲這些僧人修建新的寺院,並給予大量的供養。

   說一切有部主要流傳在古印度西北部的迦濕彌羅地區。上述故事說,上座部與大衆部分裂後,直接從華氏城飛到迦濕彌羅,顯然是在爲自己這一派的正統性製造輿論。

   如果把大天五事這個故事中的汙蔑色彩與神話色彩去掉,我們可以看到,大天五事的核心內容是對阿羅漢果位的評價。

   阿羅漢,是聲聞四果之一,指斷盡叁界見、思之惑,證得盡智,而堪受世間大供養之聖人。佛典記載,阿羅漢一詞有叁種含義:

   (一)殺賊。賊,指見、思之惑。阿羅漢能斷除叁界見、思之惑,故稱殺賊。

   (二)不生,即無生。阿羅漢證入涅槃,而不複受生于叁界中,故稱不生。

   (叁)應供。阿羅漢得漏盡,斷除一切煩惱,應受人天之供養,故稱應供。

   初期佛教認爲,釋迦牟尼那樣的佛陀曾經得到過彌勒佛授記,只有經過漫長的年代才能出現一個。因此,阿羅漢成爲當時人們修持佛教能夠得到的最高果位。但是,大天顯然把阿羅漢的地位大大地降低了。在大天那裏,阿羅漢具有余所誘、無知、猶豫、他令入等種種不足,與普通人的距離大大拉近了。

   大天何以提出這樣的新觀點呢?應該指出,大天的觀點與當時流行的對釋迦牟尼的神化正好互爲表裏。在初期佛教時期,釋迦牟尼雖然是佛教的創始人,是教團的領袖,但他也是僧團的一份子,與其他僧人共同生活在一起。釋迦牟尼逝世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來越被神化,乃至成爲神通無限、壽命無限的模範人格。與這一過程相應,阿羅漢的地位開始逐步下降。于是,人們的修行目標,也開始逐漸由阿羅漢轉向佛,大乘佛教就這樣逐漸發展起來。由此,我們可以清楚看到大天五事在印度佛教從小乘到大乘演變中所處的地位。

   按照南傳佛教的說法,印度佛教的根本分派起因于對戒律的不同理解。按照漢傳佛教的說法,根本分派的起因則是對阿羅漢果位的不同評價。兩種說法,到底哪一種更加可靠呢?我本人認爲,前一種說法大約更加接近曆史的真實。它不僅是南傳佛教的說法,在漢傳佛教的經典中也可以找到佐證,與第一結集地曆史也可以聯系起來。而漢傳佛教的說法,形態顯然比較晚,很可能僅僅是說一切有部一派的觀點。

  

《印度佛教講座:原始的部派分裂》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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