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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王孺童聊聊“解脫之道”(凡文)

  聽王孺童聊聊“解脫之道”

  撰文 / 凡文

   也說不清到底從什麼時候起,大約是明末清初吧,隨著印度佛教的逐漸衰落,中國俨然成了世界第一佛教大國。

   如果從西漢末期算起的話,佛教在中國已經流傳了2000多年。在這漫長的曆史歲月裏,佛教的發展雖然也幾經起伏,但至今仍生機盎然,似乎沒有絲毫衰敗之勢,而且信衆也愈來愈多。據不完全統計,中國目前的佛教信衆已超過1億人。不過,這種強盛,對于起源于印度的佛教來說,也是有代價的,那就是它幾近徹底的中國化。

   在今天,聽一位高僧講父慈子孝很是尋常,看見一個寺廟的窗戶上貼著“福”字也不稀奇,人們甚至開始嘗試著用佛法去彌補現今社會製度及精神層面的缺失。中國傳統的儒家學說、道家學說及各種民風、民俗均已完美地融入到了佛理之中,佛教本身也體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廣納百川似的包容性。

   對于佛教這種越來越趨近于人間化的傾向,教界與學界人士喜憂參半,但不論雙方爭論的最終結果如何,作爲佛教的廣大信衆們仍然心有迷惑,茫然不知解脫之道路在何方。有鑒于此,本刊特地采訪了對佛學和中國傳統文化均有很深造詣的著名學者、佛教大居士王孺童先生,請他就相關問題談談自己的看法。

  佛教出世不治世

   首先佛教是從印度傳入中國的“舶來品”,它源于古印度的思想文明及森嚴的種姓製度,代表的是印度人、印度社會整體的價值取向。當時的印度是以婆羅門教爲信仰主體,所以佛教在創立過程中,吸收並借鑒了大量婆羅門教的概念語彙及觀念思想。

   佛教,包括現在的印度教,追求的都是一種出世的精神,而佛教更將“滅度”作爲其修證成就的最高追求。

   滅度,就是梵語nirva^n!a的意譯,其音譯就“涅槃”。

   “滅”指息滅,“度”指度脫。佛教認爲世間的一切都是無常的,不可能不變化、不可能永恒的,遲早都是要毀滅的。所以,“世間法”是不值得執著的,應該把全部精力放到追求“出世間法”上,即如何脫離這個世間的輪回束縛,而獲得徹底的解脫。這顯然與中國人追求恒久的傳統觀念背道而馳,像儒家學說所倡導的“叁綱五常”等倫理道德,其目的也是爲了維持人類社會的穩定與長治久安。

   相對于出世的佛教來說,儒家的精神是治世的、入世的,它探尋的是人們如何更好地在這個社會生存。因此,儒家學說以人爲本,以人類社會作爲其理論的主攻對象,是爲人類生存的現實社會服務的。

   佛教傳入中國以後,這種與儒家文化在精神意趣上的南轅北轍,迫使它必須做出一些調整,必須中國化,否則就無法融入中國社會,就無法在中國發展。中國佛教“禅宗”的出現,就是這兩種思想融合的極具代表性的産物。

   隨著印度佛教的一點點消亡,中國就成了世界上唯一具備“大小二乘、叁大語系”的佛教大國。清末以後直至現代,佛教的發展更加人間化、世俗化,最終形成了目前被教內外普遍接受的“人間佛教”。佛教的價值理念、服務對象及所要解決的問題,慢慢從“出世”轉到“入世”,從“世外”轉到“世間”。現在,佛教在社會慈善、公益、救濟、人們心靈撫慰等方面的作用和功能越來越凸顯,有些人甚至想從佛學中來發掘治世之道,來解決當前社會精神層面及製度層面的弊病。種種這些,就我個人觀點而言,已經多少有些背離了佛陀創教的初衷與佛教理論價值的核心。

  “國學”之虛假熱潮

   近些年,社會上掀起了一股國學浪潮,儒學、佛學都被網羅其中。可這樣的熱潮,冷靜分析一下便不難發現,除了媒體及商家“別有用心”的聯合炒作外,實際上廣大民衆對“國學”仍然比較陌生。

   現在的儒學已經不是過去的“儒教”了,國內現存的“孔廟”也爲數不多,由于曆史與時代的原因,人們對像“四書五經”這樣的傳統經典,早已視同“天書”。同樣的,人們對于佛教也是知之甚少。現在沒有幾個真正懂佛學的人,我也不敢說自己懂,只敢說自己是找到了佛法修學的門徑,入門沒入門都不好妄說,姑且算踩到門框上了。現在社會上很多人看了一點佛書就說懂佛法,實際上連門都沒摸著。只要還沒入門,不管離門的距離是遠是近,在我看來,其本質都是一樣的——就是不懂佛教;這些“門外漢”所講出來的佛法,肯定是僞佛法、相似佛法;由此所産生的信仰,只能是迷信,而絕不可能是正信。

   現在社會上信佛的人很多,但我覺得信之前至少得先弄清楚你所信的對象是什麼。就像一個人要找對象結婚,不論對象是老是少、是窮是富、是醜是俊,最起碼得是一個人吧。如果一個人信佛,先不說他知不知道佛教所宣揚的基本理念,好歹應該能說出你所頂禮膜拜的是哪一尊佛吧。不然,這種在“一無所知”的盲目狀態下的信仰,能夠說是虔誠而純正的嗎?

   佛教是一個智慧的宗教,之所以自古以來信佛的人多、成就的人少,正說明通過學佛而真正獲得佛陀智慧的人實在是滄海一粟、鳳毛麟角。

  佛教是“萬法唯心”

   以儒家爲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在諸多的方面更貼近于人心、人類社會和倫理,而佛教畢竟有一點點形而上,它所解決的是人類精神層面的問題,對人類現實生活中的實際問題,恐怕幫助不大。這兩個思想有它各自的著重點,一個出世,一個入世。就一個社會人來講,不如在解決日常事物時,如工作、生活、家庭問題等,多從儒家學說汲取借鑒;而要尋求一些更高層次的思辨及心靈問題時,倒是可以多看點佛教的經典。

   佛教一直都沒有占到中國文化的主流,中國的傳統文化還是以儒家學說爲道統。佛教在傳入中國後,就曾遭遇了多次由統治者發起的“滅佛”運動,佛教受到幾盡消亡的毀滅性打擊。儒對佛的批判點,就在于佛教是違反倫常的,出家人不結婚生子或抛家棄子,此爲大不孝,並有違人類社會延續;出家人不從事社會勞動,靠信衆供養生存,阻礙了社會生産力的發展。佛教似乎沒有對人類社會發揮太多的積極作用,其原因就是佛教所追求的解脫境界必須出離世間。而這種出離,不是簡單意義上的抛棄或擺脫,而是對人類世界的徹底否定。

   佛教的理論是基于唯心觀建立起來的,《華嚴經》雲:“若人欲了知,叁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佛教認爲整個物質世界都是人的“心識”變現出來的,每一個人的“心識”都含攝宇宙。人與人之間在認識上所存有的共識,無非就是每個人“心識”變現的交集。比如我們眼前有一個瓶子,不論誰看都是一個瓶子,而依照唯物論的觀點,瓶子的這個存在之相就被認爲是客觀的;而依佛教觀點看來則不是,瓶子只是“心識”變現出來的幻相。《金剛經》雲:“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佛教認爲沒有存在的客觀事物,只有事物存在的主觀影相,而儒家想要極力維護的那個人類社會,是根本不可能永久延續下去的,隨著人類與地球乃至宇宙的“生住異滅”必然趨于滅亡。對于尋求解脫的人來說,世間就是縛累,必須否定家庭、否定社會、否定世間、超出輪回,才能證得永恒的解脫。

   佛教所要解決的,不是讓人們如何更好的在這個世界上生活,而是如何從根本上擺脫人類的基本生理缺陷——生、老、病、死。偉大的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在其出家前貴爲王子,英俊威武,有叁妻一子,且學識淵博。作爲一個人來講,他的人格已經達到極至,還有什麼不能令他滿意,反而促使他毅然決然地放棄安逸的生活,連夜逃出宮去,出家苦行,九死一生,險些餓死呢?正是由于佛陀體察到,不論世間的生活多麼奢華,地位多麼的高貴,都難以避免生老病死的生理過程。

  因果中不得解脫

   現在很多人都認爲多做善事是信佛的體現,佛教並不反對幫窮濟困的善行,但那只能給行善者帶來世間的福報,而不是真正永恒的解脫道。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不是佛教的道理,是所有宗教、所有道德、所有社會,所共同推行的一個倫理價值。

   現代社會宣揚“愛”,但“愛”在佛教理論裏,是“執著”的代名詞,是煩惱産生的一大根源。當然,這並不是說佛教就徹底否定了“愛”,只不過是對“愛”的內含與外延的界定有所不同。佛教所宣揚的“愛”,是一種“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愛,是一種打破了對某個具體人、具體事物執著的“大愛”。正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只有抛棄了對個人的情感,才能對一切有生命的衆生,施與平等而無差別的愛。

   其實很多人做善事是基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樣一種善惡因果觀念,想通過種下一個善因,在將來得到一個善果。佛教認爲,正是有了這樣無始無終的因果循環,才使衆生陷入無盡的輪回之中,永遠不得解脫。

   任何一種宗教,一種哲學思想,都講因果。馬克思主義哲學也講因果,認爲事物都是普遍聯系的,有前因就有後果。但佛教所謂的“因果”,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佛教講的是“叁世兩重因果”。所謂“叁世”,就是把時間分成了“過去、現在、未來”叁個部分。那麼,過去是現在的因,現在是過去的果;現在又是未來的因,未來又是現在的果。以此類推,世間任何事物處在“過去、現在、未來”的時間長河中,都兼具了“因與果”兩重身份。既然凡事“既是因,又是果”,換句話說,也就無所謂因果了。衆生由于迷惑執著于世間幻相,通過“身、口、意”不停的造業,致使自己身處無始無終的因果之中。

   一個人不可能在因果輪回中獲得解脫,只有斬斷因果、跳出輪回,才能了生脫死,證入涅槃。

  求解脫必先生存

   佛教的解脫之道,就是成佛之道。佛是由人來成就的,覺悟了的人就是佛。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但在還未證道之前,必須要確保自身的“生存”。作爲一個鮮活的人,必須得吃飯穿衣,必須能在社會中生存下去,而這種“求生之道”似乎很難在佛經中找到有力的對策與辦法,這又必須回歸到我們的傳統文化中去。如果一個人,想了解人生的成敗經驗,可以去讀史,“以史爲鑒,可以知得失”;想培養內涵、增加城府,可以去讀詩詞、百家之書。這些雖然與佛教沒有什麼直接聯系,但卻是作爲人立足于社會所必需的。當一個人在衣食無憂之後,進而想追求精神及思想的超越,此時便可通過修學佛法來獲得。

   在生活上,人們可以有各種各樣的選擇;但在信仰上,必須專一,不能叁心二意、徘徊猶豫,一旦選定,就要將其作爲終身信奉的精神支柱。有的人就是信奉處世哲學,比如先秦諸子,一輩子追求的就是治國安邦之道;而我自己只求能夠在這個世間,安養色身,以飽滿的精力與熱情,投身到佛學的研究與佛法的實踐,最終證得圓滿的解脫。

   我本人十分注重養生,追求健康舒適的生活方式,但這一切都是爲更好修學佛法提供保障,而不是以貪圖物欲享受爲目的。人雖然活在世間,但不能貪戀世間,更不能爲了活而活,這樣與畜生又有什麼區別呢?

   在沒有證道前,沒有一個人對佛教擁有百分之百的信仰,包括我本人在內。因爲人人都會有疑惑,“信”與“疑”本身就是一對矛盾範疇。禅宗就講:“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一個人對佛法有懷疑是必然的,沒有懷疑才是最可疑的。有疑問並不可怕,怕得是由于有疑問,而動搖了信仰的根本,對一些原則性的問題産生了懷疑,如:到底有沒有佛?有沒有來世?等等。堅守住信心、道心,是很難的,曆史上的衛道士都是飽受坎坷之苦的。

  學佛信佛的條件

   我認爲,一個人要想學佛,必須具備叁個前提條件:第一得有錢,第二得有閑,第叁得有智商。有些人成天爲了生存奔波,我們不能苛求他去搞什麼意識形態、上層建築領域的東西;有的人很有錢,不爲生計發愁,但他的生活全部爲工作所占滿,就像有人戲稱比爾·蓋茨連彎腰撿錢的功夫都沒有,自然不可能拿出時間去學佛;就算有了錢,也有了閑,但還得有一定智商,佛教畢竟也是一門偉大的哲學,不認繁體字,看不懂古文,理解不了抽象的邏輯,學佛也就無從談起。

   當然,除了以上叁個前提條件外,還要具備一個必要條件,那就是“信”。如果一個人根本不信佛,也就無法學佛。信仰雖然不是與生俱來,但可以後天培養,通過不斷地學習,逐步加深對佛教的認識。當然,有的人認識越加深,反而越不信佛了,比如像搞宗教學的教授、學者,大多沒有宗教信仰;有的人則能將深入的認識,進而轉化成對佛教堅定的信仰。因此說,信佛也是要講“緣分”的。

   對于現代人來講,不要急于給自己確立一個什麼信仰,進而盲目執著,好高鹜遠。最好還是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把自己的家庭維持好,如果再有閑暇時間,看一點傳統文化的書,看一點佛學的書,本著一種陶冶情操、提高素養、提高道德的目的去學。隨著時間的推移,境界的提升,只要跟佛有緣,信仰就會自然而然地産生了。大可不必爲信仰而信仰,信仰畢竟不是刻意強迫的。要在“隨緣”的狀態下去學佛、學習傳統文化,慢慢來,莫著急,量力而行。就算與佛無緣,但多讀幾本書終歸是沒有壞處的。

  (原載《東方養生》2010年5月,第24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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