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即薪火數。……”
“若此身隨所生者,即彼之數”,這是多麼現實的道理,何須在這現實的道理背後,又捏造出神造說來呢?摩納畢竟是有智慧的人,在佛的難诘中,他累累稱歎“甚奇甚特,快說此喻!”被真理所逼的摩納,只得接受了佛的理論,結果“摩納亦說四種姓皆悉清淨”了。
《中阿含》卷叁十七還有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名叫郁瘦歌羅的梵志,跑到竹林加蘭哆園,向著佛說:
“瞿昙,梵志爲四種姓施設四種奉事。……梵志爲梵志施設奉事,梵志應奉事梵志;刹利,居士、工師亦應奉事梵志,瞿昙,此四種姓應奉事梵志;瞿昙,梵志爲刹利施設奉事,刹利應奉事刹利,居士、工師亦應奉事刹利。瞿昙,此叁種姓應奉事刹利。瞿昙,梵志爲居士施設奉事,居士應奉事居士;工師亦應奉事居士。瞿昙,此二種姓應奉事居士。瞿昙,梵志爲工師施設奉事,工師應奉事工師;誰複下賤,應施設奉事工師?唯工師奉事工師。”
奉事,具體說,就是所謂恭敬供養。奉事與被奉事之間,即經濟上政治上存在剝削、統治與被統治;即四姓階級嚴格的存在層層剝削、統治的關系和製度。梵志爲四種姓設施四種奉事:四種姓中,誰應恭敬供養誰?梵志就是替四種姓安排、規劃了這四種姓奉事的製度。我們從這四種姓奉事的製度中,不但看到當時的印度社會上所謂四種姓有著顯著不同的等級,就是在四種姓的每一種姓內,也存在著若幹不同的等級。如余叁種姓和中下層的梵志規定應對上層的梵志實行恭敬供養,而上層梵志對于余叁種姓和中下層梵志是不負擔何種義務的。又明言工師最“下賤”,除工師族內的中下層工師對上層工師恭敬供養外,余叁種姓對工師是不負擔任何義務的。這真有點近于俗諺所說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子,蝦子吃泥”了。佛在當時是能綜貫異說、博通群經的一個學者,因此在聽了郁瘦歌羅梵志的這種說法以後,就伸手向他要證據,冷冷的問道:
“梵志,諸梵志頗自知爲四種姓施設四種奉事……耶?”
這意思是問:最初諸梵志來爲四種姓安排這四種奉事的時候,自己是不是知道古聖先賢的典籍原有這一種說法,還是自己臆造出來的?假定承認有,就要拿出比較可靠的證據;假使拿不出證據,這就是自己臆造出來欺騙人的,那還叫個話嗎!郁瘦歌羅梵志被逼得沒法,只好坦白承認了一個:“不知也!”
于是佛就毫不客氣地責備郁瘦歌羅梵志說:
“梵志,猶如有人強與他肉,而作是說:“士夫可食,當與我值!”梵志,汝爲諸梵志說,亦複如是。”
諸梵志自己臆造出四種奉事的製度,誘騙余叁種姓信仰了,又迫著余叁種姓向自己實行恭敬供養;這簡直像一個人硬把臭肉給人家吃,又硬向人家要上等價錢一樣。這是多麼可詛咒的一件事啊。接著:世尊問曰:“梵志,雲何奉事?若有奉事,因奉事故,有如無勝者爲奉事耶?若有奉事,因奉事故,有勝無如者爲奉事耶?”“有如無勝者”,意爲才德沒有超過于我的人;“有勝無如者”,意爲才德皆勝于我,而我所不如的人。釋迦牟尼佛並不反對彼此奉事,但卻反對施設四種不平等奉事;因此又诘問郁瘦歌羅梵志:我們在奉事的時候,是應該以才德不如自己的做對象,還是以才德超過自己的做對象?郁瘦歌羅梵志只得坦率地答道:“瞿昙……有如無勝者,我不應奉事彼……有勝無如者,我應奉事彼……”
那麼,既承認以才德之人爲奉事的對象,而諸梵志爲四種姓施設四種奉事是不是正確的,是不是能令廣大人民信服,我們也就不難得出結論了。
這裏,使我們對釋迦牟尼佛不能不特別敬服的就是,當時印度社會上早已形成了唯神論爲根據的這種不平等的種姓製度,而佛陀既然要推翻這種神造的主張,當然要有比較合理的說法來代替它。
關于這個問題,佛在《長阿含經》卷六、《中阿含》卷叁十九內對婆私吒和摩納曾說:“彼時衆生,別對田地,各立疆畔,漸生盜心,窮他禾稼,其余衆生,見已語言:“汝所爲非!汝所爲非!”其彼衆生猶盜不已,其余衆生複重诃責;而猶不已,便以手加之。……其人複告此人打我。時彼衆人見二人诤已,懊惱而言:“今者甯可立一人爲以治理之,可護者護,可責者責;衆共減米以供給之……”時彼一人聞衆人言,即與爲主,斷理诤訟……複以善言慰勞衆人。衆人聞己,緣大歡喜,皆共稱言:“善哉大王!善哉大王!”于是世間便有王名……始有刹利名生。時彼衆中獨有一人,作如是念:“家爲大患,家爲毒刺,我今甯可舍此居家,獨在山林閑靜修道。”即舍居家,入于山林……衆人見己,皆樂供養。……于是世間始有婆羅門名生。彼婆羅門中,有不樂閑靜坐禅思維者,便入人間……名爲人間婆羅門……”
爲什麼當時印度社會上會有刹利種姓、梵志種姓呢?根據佛這樣解說,我們很可能壓縮爲一句話:全是由社會本身的發展而産生出來的。階級是起源于“別封田地,各立疆畔”的私有財産的時代。
以上《阿含經》中的叁個故事和種族階級起源論,充分說明了釋迦牟尼佛對于當時印度社會上的那種不平等的種姓製度是深惡痛絕,因而曾和梵志作過艱苦、激烈的鬥爭的。他進行這種尖銳的鬥爭,正是從自己爲衆生服務的感情出發的,因爲這種不合理的種姓製度,使廣大工師種姓(商業小市民)、居士種姓(包括廣大的農民)的人民受著極大的損害與侮辱,遇著辛酸的痛苦生活,這正是每一個具有佛性種子的人所不能容忍的,何況大悲無畏的釋迦牟尼佛自己呢!
(原載《現代佛學》一九五六年第二期)
《釋迦牟尼佛與神造論者辯論的故事》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