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貢噶舉派金剛之舞(上)
拉薩東北大約一百公裏處。有一條在西藏和整個藏區非常有名的直貢峽谷。它在西藏政治史和宗教史上曾經具有非常輝煌的地位，它是溝通藏北草原與拉薩平野的黃金古道，它是藏傳佛教直貢噶舉派的根據地。
這段曆史要追溯到八百年之前。
公元1179年，出生在四川鄧柯的年輕僧人仁欽貝，從山南鄧薩堤寺來到這裏。在崖峰峭壁間擴建直貢梯寺，廣招門徒，宏揚教法，導修顯密兩功，一時名聲大噪，仰慕者紛至沓來。他提倡信徒僧侶朝拜崗底斯、拉齊崗日和紮日叁大神山，追隨者竟達五萬五千五百二十五人之多。這樣又使他的教法遠播于整個藏區以及喜瑪拉雅山南北，形成了西藏宗教史上久盛不衰的直貢噶舉派。仁欽貝便是這個教派無可爭議的開山祖師。
到了元代，西藏分封爲十叁萬戶。直貢噶舉派是十叁萬戶之一，位列前藏之首。其萬戶長又由大元皇帝頒賜宣慰使頭銜，聲勢和地位一度直逼統治全藏的薩迦王朝。明代直貢法主被中央王朝封爲闡教王，經常派遣龐大的使團到朝廷進貢土産方物，當然也帶回來更爲豐厚的皇帝賞賜。
直貢噶舉派全盛時期，屬寺遍布青海、四川，甚至阿裏、拉達克等處。僅在直貢峽谷，就有按藏文字母排列的叁十座寺廟，其中以孝絨河上遊的直貢梯寺、中遊的亞日崗寺和下遊的紮雪寺最有代表性，習慣稱爲“梯、崗、紮”叁大道場。
直貢峽谷並不總是梵鈴輕奏和佛號萦回，它遭遇過許多次殺聲震天、屍橫雪野的爭鬥和戰亂。公元十叁世紀末期，薩迦本欽阿迦倫率蒙藏聯軍攻入直貢峽谷，焚燒直貢梯大經堂，摧毀十八尊巨佛和七座多門塔，據說殺死直貢派僧侶和屬民一萬多人。這場稱爲“林洛”的戰亂，在兩個教派間造成了無法化解的仇恨。直貢噶舉各大寺廟每年的法會上，都要焚化一個巨型“朵瑪”(施食)稱爲“直薩朵”，意爲直貢與薩迦的抗爭。據說這是向薩迦寺施放猛咒。
叁十年前，我便到過這裏。那時不通汽車，我常常獨自騎馬徜徉于當地靈山麗水之間，盡情感受古樸的民風民俗，聽老人講曆史和宗教掌故。中雪村有位名叫次多吉的老者，曾經給我詳細講述直貢噶舉的傳承，以及當地寺院的宗教活動。老人告訴我，大約在五世達賴喇嘛掌管西藏政教時期，直貢噶舉派傳承由家族世襲製改爲活佛轉世製。活佛分爲“切倉”和“瓊倉”兩大支系。當今“切倉”活佛名叫丹增曲傑，出身于拉薩最有名的察絨貴族；“瓊倉”活佛名叫曲吉朗旺，是山南拉加裏王的後代。
本世紀六十年代之前，兩位活佛常年在孝絨河與拉薩河交彙處的中雪寺比鄰而居，並且按季節巡行于直貢河谷的各大寺廟，主持顯密法會和各種節日宗教活動。他們每次聯袂出行，都有大批高僧執事跟隨，彩幡傘蓋飄搖于雲天，駿馬馳騁于林谷，沿途僧俗百姓，紛設郊竈迎送，螺號長鳴，煙雲缭繞，氣勢威嚴，場面壯觀。
藏曆二月，兩位活佛駐錫紮雪寺，主持該寺二月二十八、二十九兩日的法會，叁月沿孝絨河北上到直貢梯，主持叁月二十八和二十九兩日的“梯色倒”宗教活動。四月到亞日崗寺，這裏有一年一度的噶結節，每隔六年還要舉行一次噶珠節。屆時，成千上萬信徒香客，湧到寺廟接受直貢活佛“破瓦青波”大灌頂。據說這是直貢噶舉派的獨家傳承，能使所有聽經者獲得無上加持力，死後靈魂由頭頂出竅進入極樂世界或投生叁善趣。這種節日具有特別大的吸引力，參加噶結節和噶珠節的人往往多達數萬。人們稱之爲“彭解”，意爲十萬人發出的聲響轟動天地。人們到這裏來還有一個願望，觀看喇嘛們表演著名的直貢金剛神舞。
近年來，我又不止一次到過直貢峽谷。看見經過文化革命劫難的直貢梯、紮雪、亞日崗等寺院均已逐步修複，喇嘛們正在進行宗教修習，各項法事活動也在按傳統慣例進行。“切倉”活佛察絨·丹增曲傑現在拉達克直貢噶舉派寺院主持教務，“瓊倉”活佛拉加日·曲吉朗旺是西藏自治區佛協理事。直貢寺廟群的金剛舞確實飲譽整個西藏。過去我聽直貢寺奴巴·貢覺丹增活佛、格貴(執法僧)貢交益西·涅巴、頓珠(管理員)，還有亞日崗寺彭沖朱古·丹達活佛作過介紹，近年來又看過直貢梯寺僧人表演的全過程，總算有了一點了解。
金剛舞表面上是喇嘛們扮演各種神佛在石板地上舞蹈，其實它是一種嚴格的密宗儀軌。西藏甘丹寺波米·強巴洛珠活佛說：藏傳佛教金剛舞屬于密宗儀軌之一，古代只在密宗殿內進行，後來出現在僧俗大衆的場合，再現本尊護法真容，衆生歸依佛法之愈誠。甘肅拉蔔楞寺貢唐倉·丹貝旺旭活佛說：驅邪除障、宏揚教法，是金剛法舞的宗旨。直貢梯寺奴巴·貢覺丹增活佛說：人死之後的四十九天內，稱爲中陰期，他的靈魂將遇到lOO個神祗的檢驗，其中靜神42個，威猛神58個。金剛舞再現靜猛百神形狀，規勸人諸惡莫作，棄惡揚善，死後投生于叁善趣。
直貢噶舉派金剛舞分本尊神舞和護法神舞兩個部份。一般頭一天跳本尊神舞，第二天跳護法神舞。彭沖朱古·丹達活佛告訴過我，亞日崗神舞中稱爲“噶結”的八位本尊神，不是噶舉派的本尊，而是甯瑪派的本尊。他們源于山南紮朗縣敏珠林寺、那是藏傳佛教甯瑪派“南藏主寺”。他說，直貢噶舉派第十七代法主仁青幹措，非常注重修習甯瑪派教法。成爲甯瑪派的大持咒師。他是亞日崗寺的始建者。第二十二代法主紮西平措。專修甯瑪派教法。這些曆史淵源，爲我們了解直貢噶舉派神舞中的甯瑪派成分提供了線索。
金剛舞雖然只跳兩天，但宗教活動在若幹天前就開始了。亞日崗寺喇嘛藏曆二月二十七日開始，集中在神殿念一種名叫“劄”的咒經，日夜不停地念，只能輪換著休息。邊誦念經咒，邊用糌粑麥草、木條製作一人多高的巨型“朵瑪”，這是象征本尊神和護法神降魔除障的供品，僧人持續不斷地誦念經咒和密法手印，以增添其克敵製勝的威猛力量。每架“朵瑪”的形象、顔色、巨細，與它們象征的本尊或護法神是相適應的。
亞日崗寺的本尊神舞，以甯瑪派稱爲“噶結”的八位本尊爲主神，所以又稱爲“噶結”神舞。據該寺已故活佛彭沖朱古·丹達介紹，“噶結”本尊神舞出場次序是：
第一段：阿紮納舞(二人表演)
第二段：鼓舞(叁十二人表演，其間將“朵瑪”擱置叁角架上供于舞場)
第叁段：四門神舞(四人表演，推象征邪惡的“棱噶”出場)
第四段：鹿舞和牛舞(扮演鹿和牛各二人出場)
第五段：噶結即八本尊神舞(八本尊神、八明妃旋舞)
第六段：八黑帽咒師舞(八人表演)
第七段：折羌舞(全體演員出場)
第八段：砍殺“棱噶”舞
第九段：龍乃措姆舞(衆神如被狂風吹卷般地盤旋過場)
第十場：“朵加”即焚化“朵瑪”的儀軌。
直貢噶舉派金剛之舞(下)
有幾個部分，筆者想作進一步的描述。
第一部分是八本尊舞，即“噶結”舞。出場的是八位本尊和他們的明妃，強白古(文殊身)，白碼松(蓮花洛)、央達托(真實意)、西交雲旦(甘露功德)、普巴赤列(撅事業)，以上五位本尊稱爲出世五部。強白古即朗巴朗則(毗盧遮那佛)，白瑪松即那哇塔牙(阿彌陀佛)，央達托即明久名吉(不動佛)，西交雲旦即仁青郡勒(寶生佛)，普巴赤列即頓日珠巴(不空成就佛)。五佛爲釋迎牟尼五智的化身。
另外叁位本尊是德傑希瓦、瑪姆普頓、仁增魯本，他們是世間神，與前五者合稱“噶結”，即八大本尊或八大法門。
在神舞場上出現的強自古(文殊身)，是一位叁頭六臂的白色神，擁白色明紀；白瑪松(蓮花洛)是紅色的，叁頭六臂，擁紅色明紀；央達托(真實意)是青色的，叁頭六臂，擁青色明紀；西交雲旦(甘露功德)爲南方佛，尚黃，叁頭六臂，著人皮，象皮衣，虎皮裙，擁兩位明妃；普巴赤列(撅事業)尚綠，叁頭六臂，擁一明妃。其余叁位神抵，據彭沖朱古·丹達活佛描述，在神舞中似乎變成了甯瑪派的叁位護法，第一位是凶猛的瑪姆，這是一尊紅色女神，額前僅有一眼，口裏只有一牙，胸前只有一乳；第二位是煞強久(漢語譯成羅曜羅)，九頭，六手，身上長滿眼睛，頭上盤著八蛇，手舞黑色毒蛇繩套；第叁位是唐青多吉勒保，頭戴“沙學”帽，手持鐵錘和吹火皮囊，騎一匹褐色山羊。他(她)們都是蓮花生大師在西藏降伏並令其立誓護法的神袛。
第二個部分是製服“棱噶”。“棱噶”是用豌豆糌粑製成，身系鐐铐的男女形體，體內灌注牛羊血，形象極爲醜惡可憎。他們是教敵和自身魔障的化身。“棱噶”又稱“紮結”。紮，即有形之敵；結，即無形之敵。亞日崗寺的“棱噶”裝在木盤內由四門神帶上，他們是持魂鈴的狼頭神，持鐵鈎的鷹鹫神，拿命索的烏鴉神，握鎖铐的虎頭神。兩位鹿頭神持長矛，兩位牛頭神持長刀，他們被認爲是閻王八使者的化身，負責看護“棱噶”。最後砍殺“棱噶”的是八位黑帽咒師，據說他們具有除魔滅障的咒術，能召來天上人間諸位猛神降臨。他們對棱噶用刀砍，用撅子戳，斧頭劈，麻藥麻等八種方式處置。這就是“解脫”、“超度”，使其有罪的靈魂升入極樂天堂。
第叁個部分是焚化“朵瑪”。正如前面所述，“朵瑪”是具有無比降魔除障威力的施食，經過長達一個多月的供養和誦經念咒，得到被稱爲“噶結”的甯瑪派八位本尊神的威光加持，這尊“朵瑪”可以稱爲“噶結朵瑪”。神舞結束時，將“棱噶”放置裝“朵瑪”的大銅盤內，喇嘛們擡著“朵瑪”，神舞表演者緊緊跟隨，在一個最爲吉祥佳勝處，“朵瑪”被擱置在麥草堆成的屋子裏，由“恙本”(金剛神舞之頭領)念咒作法，衆僧灑油點火加以焚化。直貢地區官員羅結先生告訴我，由于“林洛”戰亂，直貢派和薩迦派結怨很深，這種焚化“朵瑪”的猛法往往針對薩迦寺進行，稱爲“梯薩朵”，意爲直貢梯與薩迦寺抗爭之舉。當直貢梯焚化“朵瑪”之時，薩迦寺將…
《直貢噶舉派金剛之舞》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