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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川禅師生平及詩偈鑒賞

  《道川禅師生平及詩偈鑒賞》

  一、道川禅師生平

  冶父(安徽地名)道川禅師,南宋時期高僧。俗家姓狄,人稱狄叁,昆山(今山東省諸城縣)人。沒有出家以前,在縣衙裏當捕快。有一段時間,聽說東齋(地名)謙首座正在附近的一座寺院裏爲大家講法,他就經常抽空去聽講,並且堅持學習坐禅,每每不知疲倦。

  有一天,狄叁因爲聽法,把上司交給的事情遺忘了,縣令便以玩忽職守的過失,把他好一頓責打。狄叁忽然在杖下大悟:“與其受這等罪,何如出家去也!”于是,他便辭去公職,依止謙首座落發出家。謙首座把他的名字改爲道川,並且教誨他說:“汝舊呼狄叁,今名道川,川即叁耳。汝能豎起脊梁,了辦個事(這個事,即宗門見性解脫之事),其道如川之增;若放倒,則依舊狄叁也。”

  道川禅師將師父的教誨銘記于心,更加精進用功,不知疲倦。南宋建炎初年(公元1127年),道川禅師受了具足戒以後,開始遊方參學。他曾經參禮過天封蹒庵禅師,與蹒庵禅師相談甚爲相契,蹒庵禅師對他也贊歎有加。

  行腳歸來後,道川禅師又回到自己出家的地方——東齋,此時,他已經了悟心性,僧俗二衆對他格外恭敬。曾經有人拿著《金剛經》,向他請問經義,道川禅師于是作了一系列偈頌,爲他詳盡開演。這就是著名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頌》,至今仍然流傳于世。

  南宋隆興元年(1163),殿撰(狀元的別名,又稱修撰,掌修國史)鄭公喬年于淮西漕運卸任,在冶父(今安徽省廬江縣東北)這個地方,創建寺院,迎請道川禅師開法接衆。上堂說法那天,道川禅師開示大衆雲:

  “群陰剝盡一陽生,草木園林盡發萌;

  唯有衲僧無底缽,依前盛飯又盛羹。”

  ——大意是說:“當所有妄想的陰雲散盡以後,純一無雜的自性光明就顯出來了。于是,在自性陽光的照耀下,種種慈悲、智慧的妙用,就像園林裏的花草樹木一般,盡情地萌發成長。

  然而,在這一切變化當中,只有山僧那個無形無底的東西,像個缽似的,依舊和以前一樣,該盛飯盛飯,該盛湯盛湯;何止是盛飯盛湯,乃至于含容著一切萬物,卻不曾有任何變化。”——顯然,這個無形無底的東西超越了生死變動,超越了因緣變化,它就是禅師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後來,道川禅師因爲常年在冶父這裏弘法,就被尊稱爲“冶父道川”禅師。

  二、道川禅師詩偈鑒賞

  道川禅師流傳下來的詩偈有二十首左右,現將其中最爲喜聞樂見的幾首挑出來,與大家分享。

  (一)偈曰:

  “似水如雲一夢身,不知此外更何親。

  個中不許容他物,分付黃梅路上人。”

  ——大意是說:“那個似水一般無形,如雲一般無住,像夢一般虛幻的東西啊,不妨把它叫做法身;它是如此地不可思議,又如此地親切,除此以外,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值得親近的了。

  如果您明白了它,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要在裏面弄出什麼花樣來,乃至于巧立名目,或者牽扯糾纏什麼東西。這是我對宗門後學們的殷勤囑托啊。”

  這首詩偈,是道川禅師對于自性法身真面目的诠釋,強調了它是唯一的不生不滅,超越了生死變動,因此,它遠比自己的色身和親朋好友更真實,更親近。雖然如此,它畢竟是空無形象的,千萬不能給它樹立什麼內容,而是要隨順它的空靈本然,才是真正的見性解脫。

  “黃梅”即湖北省黃梅縣,是禅宗五祖弘忍大師的道場所在之地,寺院後山名叫“東山”,也稱“東山法門”——也就是六祖惠能大師所繼承的禅宗一脈正法。所以,“黃梅路上人”就是指一切宗門學人。

  即使是對于自性有初步了悟的人,由于宿世分別習氣的作用,也往往不甘心于自性的空明,而非要給它安立一個“相”,不是這個相,就是那個相。針對這種情況,道川禅師說了這首偈語,提醒他們,讓他們要掃盡一切情執,才能透徹本來,最終圓滿無礙。

  (二)偈曰:

   “泥塑木雕兼彩畫,堆青抹綠更裝金。

  若言此是如來相,笑殺南無觀世音!”

  ——大意是說:“那些用泥巴塑成的,木頭雕成的,而且還在外面進行彩畫的,用各種顔料描繪出來的,甚至還要塗上一層金粉的,所謂的“佛像”。如果說這就是如來的真相貌的話,那真是把觀世音菩薩笑死了。”

  不須多做解釋,《金剛經》雲:“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如來法身真面貌,並非形相可以企及。那麼,爲什麼佛教曆來還要塑造佛像,供人禮拜呢?這是因爲,佛陀以智慧的觀察,發現法性妙相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和接受的,實相智慧也是如此。因此,爲了與更多的衆生結緣,佛陀曾經多次囑托,在涅槃以後,加持佛像,讓佛像代表自己接受衆生的禮拜和供養,廣結衆生緣。並且多次贊歎塑造佛像的無量功德。

  然而,如果禅宗門下,志求見性成佛的人,也把這個形象就當做是真正佛陀的話,他的心將會停留在相的執著上面,而無法了悟自性。——這也將辜負了觀世音菩薩的大慈悲心。應當知道,宗門這一法,與觀音菩薩有大因緣,相傳,達摩祖師也是觀音菩薩的示現,來傳佛心印,利益東土有情的。

  (叁)偈曰:

   “不是衆生不是相,春來黃莺啼柳上。

  說盡山河海月情,依前不會還惆怅。

  休惆怅,萬裏無雲天一樣。”

  ——大意是說:“雖然春天到了,黃莺在柳樹上鳴叫,可是,您不要錯會了,那黃莺可不是什麼“衆生”,“黃莺啼柳上”也不是什麼“形相”。

  即使您能夠講說得頭頭是道,能夠把山河大地,日月海洋都說得清清楚楚。如果,您前面這一句卻不明白的話,您的心裏,還是會時常煩惱、惆怅的。

  ——哈哈,您不用惆怅,思維惆怅就如同天空的雲彩一樣,會遮住虛空和光明。只要放下它,您的心就如同萬裏無雲一般,空曠與明朗不二,如如不動了。

  黃莺不是衆生,那是什麼呢?“黃莺啼柳上”不是形相,又會是什麼呢?

  ——當我們看到黃莺的時候,它不是什麼衆生,而恰恰是我們的心,以及心相。說它是衆生也可以,需要追問一句:是誰把它叫做衆生呢?是誰爲它安立“衆生”這個名字呢? ——人們的心總是往外面跑,去通過六根攀緣外面的境界,妄認外境爲真實,卻反而忽略了那個,顯現並明了一切境界的——自己的靈光。何不回光返照,體會自性妙明呢!

  ——“黃莺啼柳上”也是如此。它並非是什麼外在形相,而恰恰是自己的靈光所現之心相——倘若不能夠當下離開境界執著的話,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明白這句話。

  ——如果不明白的話,就沒有辦法從本質上勘破煩惱之根,煩惱和惆怅就還會生起。

  即使不明白,也沒有關系。只要通過慢慢學修,一步步蕩盡妄想分別的陰雲,那猶如虛空一般廣大的,猶如陽光一般光明的清淨自性,就將會自然顯現,平等一味。

  (四)偈曰:

   “舊竹生新筍,新花長舊枝。

  雨催行客到,風送片帆歸。

  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

  ——大意是說:“從老竹子的根上,生出了新筍;新開

  的花,是長在舊枝條上的。下雨了,催來了避雨的行人;風起了,把挂著一片白帆的小船送回了家。

  即使竹林再密,也不會妨礙流水經過;哪怕山峰再高,又怎麼會阻礙白雲飛越呢!”

  這首偈語當中,沒有一個字提到禅,卻句句都是禅意。道川禅師善用比喻,而且是隱喻,通篇只出現用來做比喻的景物,被喻的內容則只字不提。

  ——實際上,也不需要提,因爲,讀者的靈明覺性,就是那被比喻的東西。當我們靜心讀詩的時候,道川禅師正在引導著我們,去反觀我們自己的內心,去發現我們的覺性。

  前四句,說的都是因緣,所謂“因緣生萬法”,如是因,如是果,一切世間萬象,都是如此。問題是——是誰在觀察和明了這一切呢?

  明了這一切世間萬象是隨因緣而變化的,那個東西,真是奇妙啊!它無形,猶如水一般,可以任意穿過無論多麼密的竹林,而不會被破壞。它輕靈無住,猶如青天上的白雲一般,可以穿越無論多麼高聳的山峰,而不會被阻礙。

  竹林密,山峰高,比喻的是一切世間萬法紛繁蕪雜,乃至于遍滿虛空。水的無形,雲的無住,比喻的是我們的清淨自性。

  ——無論世間的一切事物,多麼地萬相紛呈,多麼地忙碌不堪,多麼地壅塞不通;我們的自性依舊從容,它無形而無住,不會被任何事物所障礙。它,超越了因緣變化,而又自然明了這一切。

  ——有人會有疑問:“真的嗎?可我在忙碌的生活當中,我的心,總是感到不太自在啊?”

  ——是的,可那是你的思維心,也叫妄想心。而不是你真正的自性。思維心如同流水,自性如同水;流水的形狀是會被破壞和影響的,可水是絲毫不會被損傷的。請反複觀察,反複善自體會。達摩祖師在《悟性論》中說道:“見色有見色性,不著常解脫。”——人人都能夠見到色相萬物,可是,有多少人能夠明了其中的見色之自性呢?如果能夠明了的話,自然不會執著于色相境界,而常在解脫了。

  (五)偈曰:

   “遠觀山有色,近聽水無聲。

  春去花猶在,人來鳥不驚。

  頭頭皆顯露,物物體元平。

  如何言不會,只爲轉分明。”

  ——大意是說:“遠遠望去,似乎有一些山巒色相;走近溪邊仔細傾聽,卻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叫做水聲。春天已經過去了,百花盛開的景象卻並未消逝,隨時可以顯現在腦海當中;人來了,驚飛了鳥,卻從未驚擾鳥性——只是它不自知而已。

  頭頭是道,處處都顯露著自性妙明;事事物物的本性都一樣,本來平等無二,如幻不實。可是爲什麼,無論怎樣說,您都不明白呢?只是因爲啊,您已經從自性的本來明了,轉變成了念頭的分別明了了。”

  這首詩的前四句,經常被人們理解爲是在描述一幅畫。是的,畫上的山看得見顔色,畫上的水聽不到聲音;春天過去了,畫上的花依然盛開;人走近了,畫上的鳥卻絲毫也不會被驚擾。

  ——看起來很合適啊!

  ——但是,如果這樣體會的話,詩的後面四句就完全無法理解了。前四句和後四句,竟然完全不相幹了。

  ——這是不合適的。

  實際上,這首詩描繪的是清淨自性,以及清淨自性對于一切顯現的觀察。

  ——是不同于普通思維心對于境界之觀察的。

  自性見山,雖然有色相,有也是無,幻相而已;自性聽水聲,聲聲不實,有聲也是無聲;自性觀春花,沒有取舍,當下即是自性,所以春天雖然過去了,自性之花卻並未凋謝,自性不生滅的緣故;人來了,鳥因爲妄想心的緣故而驚飛,鳥的自性卻依然如故,不曾有任何驚擾。——鳥雖然不明白,禅師則清清楚楚。

  就這樣,一切顯現,頭頭是自性大道;萬事萬物,本性都是清淨自性,本來平等。爲什麼禅師這樣苦口婆心地說,人們卻不明白呢?只是因爲啊,人們陷入了分別思維當中,把自性的當下妙明,轉變成了思維心的分別而明了。

  ——這第六意識心的分別和攀緣,就是一切衆生“病”的根本。只有放下它,才有明心見性之份。

  (六)偈曰:

   “得優遊處且優遊,雲自高飛水自流。

  只見黑風翻大浪,未聞沈卻釣魚舟。”

  ——大意是說:“生活能夠悠閑一些,就悠閑一些吧!就

  像那白雲自由地高高飛翔,就像那溪水自然地嘩嘩流淌。

  人們只見過黑風吹起的時候,江裏會翻起滔天巨浪,能把船只掀翻;可是,卻不曾聽說過,江邊釣魚翁的小舟會被巨浪弄沈。”

  這首詩,是禅師證悟心境的自然流露。

  “優遊”是指生活悠閑。對于真實證悟了心性不生滅、不變異、超越境界與物象、具足一切功德,這樣的禅師來說,他們差不多已經到了無修無證之地,完全可以遠離一切造作,一切隨緣自在,優遊人生了。

  即便如此,他們與世間的悠閑人士是大不相同的。世間的悠閑者,並未于一切境界得自在,他們還在輪回幻象當中。而禅師們則不同,他們已經實證了如如不動的自性,用宗門的話說,他們已經“站穩腳跟”——無論外境多麼地險惡瘋狂,禅師們絲毫也不會在意,絲毫也不會把它們當真,而是心、境兩不相礙了。

  “黑風”也叫“妖風”,相傳是妖魔在作怪,能夠刮起詭異的大浪,掀翻船只。而釣魚翁的小舟卻總是平安無事,爲什麼呢?

  ——因爲,釣魚舟是拴在岸邊的。

  黑風和大浪,比喻的是一切險惡瘋狂的外在境界。當然,禅師們絲毫不會把他們當做心外實有之物。釣魚舟,比喻的是禅師自己的心——它已經有家了,時時處處不會離開清淨自性了。拴釣魚舟的繩子和江岸,比喻爲如如不動的心性——禅師們的心,已經與它完全融合,無二無別了。

  再大的浪,也無法弄沈拴在岸邊的釣魚舟;再瘋狂雜亂的境界,也無法擾動禅師們不離自性的心。

  ——如果有人已經修行到了這一步,那就不妨隨意優遊人生了。因爲,他已經是超越生死的大自在人。

  道川禅師的詩偈首首精彩,有興趣的同修,可以找出來仔細品味。發人深省的是,道川禅師在俗是縣衙捕快,可以說是一介武夫,並沒有多高的文化。可是,他的詩偈卻寫得如此生動,富于文學氣息,意境深遠。這只能歸功于,禅師悟道以後,那種非凡而灑脫的智慧了。

  

  (全文終)

  

《道川禅師生平及詩偈鑒賞》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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