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可怕的魔桶咒法(8)
再後來呢?
再後來,我像你常常提到的那個托爾斯泰一樣,逃離了自己的家。
需要強調的是,我的逃離,首先源于我的發現。在發現那虛幻的同時,逃離便産生了。
我夢遊般離開了那個村莊,萬相虛朦,我也虛朦。虛朦的我,離開了虛朦的世界。但怪的是,我同時又覺得,自己並沒有離開啥。在那個瞬間,我忽然發現,自性的本質,其實是無來無去的。
要知道,真正的逃離有兩個階段:一是發現虛幻,二是開始尋找。
我又開始了新的尋找。
對于那個奶格瑪來說,這也許有點殘忍。但我告訴她,待我找到真正的奶格瑪之後,我會首先來度她。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會變成另一個莎爾娃蒂?我同樣不知道,要是我真的跟莎爾娃蒂結了婚,會不會掉入另一種意義上的魔桶?
當我開始尋找的時候,司卡史德找到了我。
她告訴我:上師找到弟子的前提,是弟子已經開始了尋找。在我放棄了尋找的那些日子裏,她也是不想找我的。信仰只存在于尋找信仰者的心中。所以,老祖宗說:“佛不度無緣之人。”
她告訴了我真相。我才知道,我陷入的,是一種可怕的魔桶咒法。在上師的智慧之光的映照下,我發現,跟我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奶格瑪,其實是一個尋常女子。我跟她的雙修,也是一種打著信仰標簽的欲望。後來,我沒有像奶格瑪那樣成就虹身,就是因爲這段時間漏失了太多的明點。
在那咒法的魔力中,我營造了自己貌似信仰的生活。
在那可怕的魔桶中,我度過了二十二年的時光。跟那個“一枕黃粱”不一樣的是,那人夢中的幾十年,僅僅是一頓飯的時間。這就是說,那人雖然有了幾十年的夢幻經曆,卻沒有浪費生命。而我在魔桶中度過的,卻是實實在在的二十二年。
在我一百五十歲的壽命裏,當然也包括了這二十二年。幸好有司卡史德上師,我才終于逃出這個魔桶。要是逃不出魔桶,我的一生就耗盡了。據說,以前進入魔桶的人,都沒有再出來。他們在貌似信仰的魔桶中,耗盡了自己的一生。
至今,仍有無數的人,生活在魔桶之中。
雪漠,我的孩子,別這樣望我。
你不能按你作家的意願來要求一個古人。
要知道,那時,我是不知道莎爾娃蒂的心事的。我的心已叫魔桶生活填滿了,再也容不下過去。這當然很可怕。但許多時候,我們是不能左右自己的。我們總是被命運的某種慣性裹挾,像滾下山坡的石頭那樣身不由己。
許多時候,我甚至也將那奶格瑪當成了莎爾娃蒂。
你當然可以用埋怨的眼神看我,但你應該知道,你無法改變過去。同樣,你也改變不了未來。你能把握的,只能是一個個當下。
你當然讀出了莎爾娃蒂的痛——我的心也在痛呢。雖然那痛早已成爲過去,但每一念及,我的心仍有一種抽絲般的疼痛。但要知道,正是那份痛,構成了我生命中的巨大詩意。
同樣,那些能讀懂你文字的朋友,也定然會産生相似的感覺。那份痛,還可以換成另一個詞:感動。